第8章 盟我兄弟
二年春，公会戎于潜。
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
——《春秋·隐公二年》
二年春，公会戎于潜，修惠公之好也。戎请盟，公辞。
戎请盟。秋，盟于唐，复修戎好也。
——《左传·隐公二年》
前721年春，鲁西南边界小镇潜地。
一列威严的国家仪仗长队，通衢两旁的边鄙路人早就让出大道，闪在两旁。只见居中装饰华丽的四乘铜马车上，摄政公子息姑正神情自若地掀帘向外张望。济宁西南边陲广袤的大地上，春风初度，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
转头向上，只见大道两旁一路高高的老榆树上，白雪依然挂满黝黑弯曲的枝条；而远处洙河岸边的一队队婀娜多姿的垂柳，却似在朦胧中绽出了点点新绿。
通衢两旁的路人纷纷驻足观看，议论纷纷。
路人甲：“快看，那就是咱们的新国君。”
路人乙：“好威风啊！”
路人丙：“威风个鸟，只不过是个冒牌的。听说媳妇还被他爹给抢了，快四十好几了，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呢！”
路人丁：“他这样的人还能缺女人，鬼才信呢！”
路人戊：“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骏马扬蹄，铜车清脆。列队缓缓前行，洙水河畔的望亭已逐渐浮现。多么熟悉的场景！
当初他和桃子一家逃出郑国，就是从这里潜入鲁国。而边境不远处的一家农户，还慷慨地拿出精致的面食，喂饱了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
他不会忘记这份难得的雪中送炭，待公务结束，一定去看看老伯一家！
而河对岸，戎人区的那个年近七十的老渔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些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落难之人！
“报告侯爷，前面已近归台，戎国国君已在子鱼将军的帅帐中，等候多时，请侯爷传命！”
侍卫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息姑正飞扬的思绪。回过神来，才发现，车队已经快到目的地。
这次会场设在潜地，一是考虑戎人方便，二是旧地重游。当初从郑国千里迢迢逃回来时，就是从这里进入的国境。为了这次盟会，年前他特意密令潜地的戍守长子鱼将军，一定要及时建造好这座临时搭建的归台。
河对岸的戎人属风姓任氏一脉，祖上出自上古伏羲氏东夷太皞。西周初年封戎国，几百年来与东夷各邦时有摩擦，但并没有真正灭族。相反，除了曹州大本营，戎人在鲁国的边境内外，有越来越壮大的趋势。
姜太公于临淄立国之后，戎人曾长期归附于齐国。于是和鲁国也逐渐成了友好邻邦。
有戎国在东夷地区属于风姓任氏和己氏两族。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息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左传》记载说，这年春，隐公在潜地与戎人会见，重修惠公时期的友好关系。戎国人请求结盟，隐公推辞了。
修好是修好了，却拒绝了结盟，难道是息姑不肯喝那狗血酒么？
又或者息姑故意摆架子欲擒故纵？
当然不是。
息姑没有那么无聊。也没有那么奸诈。
推辞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洙河对岸，被戎人占领的土地的归属问题。
原来戎人趁鲁国内大乱，又与宋国连年征战，鲁国边境的百姓都怕受连累，纷纷内迁。洙河对岸鲁人几乎都逃到了城内。于是戎人趁势占领了那些荒芜的土地。
如今公子息姑摄政，甫上任就接到边关谍报，说戎人主动来投，想和鲁国重修旧好，互通口岸，附带而来的戎主，言辞恳切，希望与大国重修旧好，并愿意归还之前占领的部分土地。
于是第二年一开春，息姑就安排好日程，急急地赶来了。而随从君侯一起出行的，正是桃子的父亲寪大夫。
为了起居方便，息姑还把桃子和彭生一起带来，彭生已经成人，被编入国君亲卫队，桃子充当侯爷内侍，息姑公私兼顾，一家人难得一起乐呵呵出游。
当天两国主人见面，息姑作为东道主，言语甚是得体，主客欢畅。午宴期间，主客在欢快的歌舞间频频举杯。
席间戎主主动提出，希望与鲁国重新结盟，共修友邦善邻，世代友好下去。
息姑自然也甚是乐意，无奈自己只是摄政监国，重大决策还需与朝堂论议，再说还要面呈世子允，走完标准的流程，自己也不好独断专行。
戎主听完甚是满意，眼前这位息姑，和他的父亲真是判若两人。以前鲁惠公为政时，戎人哪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一时戎主趁着酒兴，就有了进一步结交之意：“听说摄政侯您尚未娶妻，不知是真是假？”
息姑瞥了一眼正侍立于主席左前方的桃子，抬高嗓音回答道：“没错，正是如此。”
“但不知摄政可看得起在下，我有一个妹妹，年当二九，只因未得良缘，至今尚未婚配，摄政可否有意？”
息姑面对桃子，略显尴尬着正不好回答，只听一边正陪酒的寪大夫赶紧起立向前，对戎主作揖道：“我家摄政君侯也是未逢良缘，所以至今尚未娶妻，待归国后，即遣人送上名贴，或许真是一段天赐良缘也未可知！”
息姑闻听此言，心内大是感佩。这些年来寪大夫何止一次劝说他早娶良人。怎奈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两个女人仲子和桃子再受委屈，所以至今也没有再娶，他也知道，这辈子自己这两个最爱的女人，对他来说，也只能这么有份无名了！
儿子都有了，至于娶妻，他早就不作此想。
他也知道寪大夫是真心为他考虑，也不便就在宴会众人面前，直接驳了大家的面子。可仲子近来身体一直欠安，桃子又还没有名分，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议婚的：
“承各位美意，息姑感激不尽，在此心领啦！来大家一起，畅饮此杯！”
这次会盟，虽然没有取得什么进展，却开了一个好头。息姑很清楚，现在各国都是危机四伏，再像父亲那样到处惹是生非，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必须先把国境周围的各方关系搞搞好才行！”
于是当戎人再遣使者前来曲阜请求结盟，息姑力排众议，与戎人达成共识：
“秋季，在唐地结盟，恢复和戎国人的友好关系。”
唐地在鲁国最著名的风景区微山湖风景区鱼台附近，是鲁国公族著名的度假圣地。
隐公五年，息姑曾经因为在春天私自外出去那里观看“矢鱼”被大臣们规劝过。
如今，在他摄政的第二年秋天，息姑已经逐渐上路：
让莒子跑岳父家去抢他的女人
让费伯为了一己之私灭了极国
让郑、卫那帮无耻之徒狗咬狗
他息姑去年搞定了近邻邾国
今年搞定了旧盟戎人
甚至老天爷开眼
还送来了意料之外的大收获
不仅给妹子找了个婆家
顺带还解决了强邻莒国的
各种不服
如今，回到家的息姑，见到母亲声子就嬉皮笑脸，撞见桃子就搂搂抱抱。完全忘记了以前的各种不快。
“听说莒子的向国媳妇跑了，一个人偷偷回了娘家。”
“早是旧闻了，还听说啥？”
“听说莒子跑去，把媳妇又抢回去了。”
“强扭的瓜不甜，这又何必呢？”
“那不行，媳妇就是媳妇，瓜不甜也不能让给别人吃吧！”
“你们男人就是有道理，没有不是的道理！”
“管人家干嘛，自己的瓜自己吃，过来，让我先啃一口桃子再说！”
“滚，去吃你的瓜去！”
桃子假装生气要离开，却被息姑顺手一个公主抱：
“想跑，门都没有！”
这一年，一切看似都在变好起来，
息姑也有了一些生气。
继去年与邾国达成同盟，
今年又与戎人重修友好。
西南边境顿时安定了不少。
可东南边境，还是危机重重。
怎么办？
息姑已经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