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篇：一个人与一个人
我吹着风，烟雾从指尖流逝，带走了我的思绪。
程心在后排睡着了，嘴里还呢喃着什么话，我听不清，也不想听清，她迷蒙状态说的任何话我都不想去听，那是她的心事，我不想听一个和我这么相似的人吐露的真心。
我怕。
黄毛的车跟在后面，不近不远，我没由来的感到烦躁，这家伙已经这么多次坏我的事，玛德，我真恨不得打他一顿！
于是我一脚油门踩到底，汽车轰的一声发射出去，不用片刻，就到程心小区楼下。
我停好车，倚着车门看那辆大众跟过来，停下，他知道我在等他，黄毛很豪爽的也下了车。
“怎么称呼？”
“罗阳。”
“蒋风豪。”
黄毛抽了支烟出来递给我，是支中华。
叼上烟，他把火机伸过来为我点上火。
一口烟下肚，原本烦躁的心情也有些平复下来，黄毛瞥了一眼车座上的程心，低着眼，说：
“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
我一挑眉，反问道：“没别的意思你还过来看看干嘛？”
黄毛忽然沉默了，一口一口的吞着烟，许久，才重新抬起头。
“当初我确实是抱着睡她的想法去接触的，我不知道后来程心是怎么和你说的，确实，我是个混蛋。”
“你知道就好。”
我想起那天在酒吧黄毛咄咄逼人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就一阵心烦。
“你有女朋友吧？”
我没有立刻回答，眯着眼，吸了口烟。
我听明白了黄毛问的到底是什么，于是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也点了点头。
“我以后不会再跟她纠缠了，我只是社会的渣滓，这几天去烦她也是为了气她，我知道这么说你多半不会信，可我就是这样，混社会的最在乎的也就那点面子了。”
“说了这么多，没什么，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把指甲泛黄的手伸出来，我吐出一口烟，等了一阵才把手伸过去。
黄毛……不，蒋风豪，笑了。
他挥了挥手，驱车离开这里。
我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可能他接触我的目的只是为了程心，也可能真的就只是和我交个朋友，无论是何种，我已经他当做朋友了。
他和我很像，一个混蛋，在欲望的方面从不遮遮掩掩，想要就是想要，我听出他话语里的诚恳，对待感情，至少他是认真的。
我理解他的面子，我也曾经幼稚的，想要找一个女朋友，在江梧桐回来后，狠狠地气她一顿。
我熄了烟，看着车座上昏迷的程心，摇摇头，把她抱回楼上，泡了杯醒酒茶放在床头，就关门离开了。
一路上的风都在往我的指尖钻，它们好像喜欢烟味，和它不断的纠缠。
我开始感叹人与人之间莫名产生的羁绊，那是一缕无形的线，把我这个事外人串进一个又一个的世俗中，让我疲于奔波，可命运就是喜欢看我的狼狈样，看我徒劳的解释，看我意外的失败。
等到我回去，宴会已经散了，只有北海还在路边等我。
我按了按喇叭，示意他上车，他却把钥匙拧了，然后把座椅放平，躺在上边点了支烟。
我很奇怪他的状态，按理说今天他应该是最高兴最幸福的。
“累。”
他只是和烟雾一起吐出简单的字节。
我没有回他的话，把那边的窗户摇下来，让他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一会儿。
“罗阳，你觉得，爱会累吗？”
没由来的，他蹦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是啊，爱会累吗？
从大一的青涩，到最开始的热恋，到后来的为生活奔波慢慢放平了感情的炽热，再到最后来安稳下来想要给对方一个交代的责任。
八年，跨越了半个青春的爱情，或许让谁都会累吧。
“那你呢，你爱她吗？”
“爱。我从没想过我会不爱她。”
北海回答的很果断，没有任何的犹豫。
就是这样果断的爱，才会让人觉得累，大学拼命的学习技能让自己的未来更宽广，工作后卖力的干活让自己多赚些钱，他过的比我好，却没有我一半的潇洒，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这果断的爱买单，直到今天，他付出的一切努力得到了回报。
我调了调车内电台。
“爱不会累，你只是把自己逼得太累了，从工作以后，你有多长时间没体验过纯粹的爱情了？每天不是自己紧绷着弦去赚钱赚钱还是踏马的赚钱？”
“你可别天天踏马的瞎想了，你又不是我，有什么可值得内耗的，赶紧把这边处理好，度泥马的蜜月去！”
被我骂这么几句，北海咯咯的笑起来。
“你啊，真就这个狗屁德行了，开车！”
送北海回了家，才知道江梧桐已经回去了，小优跟我说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也帮着我解释了几句。
我点点头，没有过多应酬，走了。
回去的路我没有打车，十公里的路，我想自己走一走，或者，去江边坐一坐。
那片草地已经枯了，病怏怏样的草蜷缩着，那棵梧桐树早早就落了叶，我坐在那里，看着江水从眼前慢慢溜走。
我不想回家，我想像之前一样自在的在江边坐上一个下午。
我的生活是一堆烂摊子，从她离开之后就是这样，只是我学会了如何在生活的重压下装傻充愣，学会了如何独自排解心里的苦闷。
她回来后，我的生活好像发生了改变，我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可能是那么颓废的罗阳有了一点起色，却每天奔波于误会，解释，再次产生误会。
可是我又不是毫无收获，我平淡无光的生活有了人来填充那一块空白，虽然填补的方式可能让我的生活更繁杂了些。
是啊，只是繁杂，还没沦落到被生活逼死。
我又决心不再去想更多，是，又一次下了决心，决心不去多想，只在这江边，晒着冬日的阳光，听风。
我好像把一切都抛之脑后，然后，她找了过来。
她带了一把小提琴，什么也没说，坐到我身边，她换下去今天绚丽的衣服，只穿了一身朴素的大衣。
我心情忽然紧张起来，害怕她来诘问我什么，害怕她“毁”了我伪装成惬意的下午。
我盯着她，有些忐忑的等着她开口。
她没急着说话，把小提琴放到我的怀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棒棒糖。
我没敢接。
她皱着眉强塞给我，然后抱着腿，和我一起坐在夕阳下的河畔。
我终于是耐不住这段气氛，可能是我自己多想了，我并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什么，仿佛她比我还享受这里。
“江梧桐，今天上午……”
我终于鼓起勇气要开始这段话题，她却轻轻地把一根手指抵在我的嘴唇上。
“罗阳，好久没听过小提琴了。”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释然的一笑，曾经的我们也跨过了数不尽的误会，现在的我们，也会有这样的信任吗？
我迟疑地把小提琴架在肩上，她从地上捡了一片石子，站起来，用力扔进水里，看它在江面打了几个水漂，然后看它落入浪花，打碎晚霞。
“罗阳，今天我心情很不美丽，你要拉好多好多曲子才能把我哄好，听明白了吗？”
我的手指顿了一拍，我多虑了，低估我们面对误会的羁绊，生活想要把这一切剪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但总有人牵着你的手缝缝补补。
我用力的点点头，问她要听什么。
她毫不迟疑的，点了一首我最熟悉不过的曲目，
我好好在头脑里回忆了一遍曲谱，倾注进自己多少年来干涸的热情，
《红色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