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阳篇:生活总是猝不及防
她坐在我的身边,歪着头,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我拉完一曲又一曲。
直到一抹星晕开天的墨色,才慢慢地抚出最后一个音符。
我意犹未尽的收了小提琴,已经很久没这样畅快的享受音乐,享受冬日里的黄昏,与陪我的人。
我长出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江梧桐。
“我饿了,请我吃饭。”
她率先站起来,伸出手。
我笑着答应了她。
今天的夜没有因为误会而变得多么模糊,她给了我最大的理解与宽容,包容了我这个混蛋内心坚持的所谓的“义”。
路边的灯为我们伸出橘黄色的手,拨开浓厚夜的黑,让赶路的人也能在这觅得一丝宽慰。
两个人并排走在这条路上,我背着曾经的梦,她追着小提琴的影子,幼稚的躲在我身后。
“吃什么?”
她想了想,告诉我要吃米线。
“好。”
我带着她去了我常来的一家店,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和老板点了两份,点完后我才想起来要问她是不是变了口味,
毕竟时间已经在过隙中流过了四年,我的习惯变了又变,又何况她呢?
她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记性蛮好的嘛,还知道我爱吃这些啊?”
时间冲淡了我们之间的过往,却没冲淡刻在记忆里无法更改的爱。
我们低着头吃着饭,我的思绪却被拉到重逢的那一晚,我的怯懦,甚至没有让我们之间坐下来好好谈过。
“唉,江梧桐,你还记得咱俩再见面那晚吗?”
她给我了一个白眼:“怎么不记得,你跟个大倔驴一样扭过头就跑了,也不让我把话说完!”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没过脑子的跟了一句:“现在有时间了,我听你说。”
她不再说话了,被我的愚蠢堵上了嘴。
可我还是好奇,她是怎么通过我妈来用相亲这个借口把我骗出来的。
“还用想吗?我要不是用这个理由,你能见我吗?”她把碗里的鹌鹑蛋全丢进我的碗里,接着说:“就前几天,你跟疯子一样不想见我,我只能让阿姨出面咯,不然就你这臭脾气,唉!”
她苦笑着摇摇头,我却没由来的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人真是怪,明明是想做的,却要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旦即将得到,又故作大度的放手。
于是我们在漫不经心的交谈中度过了这个夜,谁也没有去刻意解释,掩饰什么,就像清澈的月亮,让人坠入天空。
……
我的生活又在平淡中度过了几日,黄毛……不,蒋风豪不知道从哪里要来了我的联系方式,有一搭没一搭的找我出去抽烟喝酒,他请客,我自然是乐意。
他身边的女友又换了一个,和他说的一样,只是玩玩而已,他倒是很讲信用,没有再去找程心的麻烦。
程心这几天心情不错,总是和我分享着日常,我无心去理她,只是应付着回答几句。
这天蒋风豪又来找我去喝酒,他说搞到了什么外国烟,要我一起去尝尝。
我看了看手里的黄鹤楼,忽然觉得那烟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吸引力,但他请我喝酒总归要去的,谁让我罗阳就是这样爱占小便宜的人呢。
我披上大衣,和江梧桐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不知不觉,十二月也快到了末尾,回想我这一年,好像混的依旧是那样不尽人意。
好像这一年我说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我决心不再去想太多”,可我还是习惯让思绪围着自己游荡,把自己意淫成独自雨天撑伞的行人,踏碎天空回映在水坑里的梦。
我忽然笑了,又是没由来的笑,总感觉自己是那样的喜怒无常,容易暴躁,又时常被某一个点弄笑。
我也不明白笑得是什么。
下了楼,把大衣掖了掖,把冬日的寒风拒之在外,江北就是这样,降温来的猝不及防。
才把烟点上,恰巧老妈的电话打了过来,我看着这串熟悉的号码,内心忽然有些紧张。
“喂,妈。”我还是没能装作没听到,接了电话。
“忙着呢?这么久没接电话?”
我打个哈哈:“没,刚才手机静音了;有事吗?”
“嗨,还能有啥事,这不快元旦了嘛,你爸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家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我爸的大嗓门在那边嚷了起来:“嘿,你想儿子就好好说,干嘛扯上我啊!”
“快闭嘴吧哪都有你!喝你的酒!”老妈严厉的训斥了老爸两句,转过头又笑呵呵地问我说:“你爸呀就是口是心非,天天的跟我念叨着想你嘞,你今年回来不?”
我笑笑,当然是答应下来要回家看看。
“嘿,那挺好!唉对了,上次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怎么样啊,唉我跟你说这人可神秘啦!我咋打听也没打听出来她这人咋回事!”
“我看你这回没给我回电话,我猜就是对上你心意了,咋样啊?要不元旦领回来让我俩看看?”
我忽然笑了,原来想我只是小噱头,真正想见的是那位相亲对象啊!
我笑着回答说:“我跟她商量商量。”
“那你可得说好了啊!”老妈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像是小时候叮嘱不懂事的我一样,“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有个家了。”
“知道了妈。”
“那中,你张姨又招呼我打麻将去了,先挂了!”
说完,老妈火急火燎的就挂了电话。
我笑着吸了一口烟,好像老妈的关注点真的不在我,而是一直在她还未见面的未来的儿媳妇!
唉,生活,还真是人到中年身不由己!
我被自己不合适的比喻弄的发笑,也确实,我也想把江梧桐领回家,让他们也见见面。
这样的想法才冒出来,好像我的潜意识依旧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友,忘了我们之间四年的杳无音讯。
原来,我们现在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我的心情又低落下来,真是可笑,人还真是感性又善变的动物!
我斟酌着怎么和江梧桐说这件事,可思来想去还是不怎么合适,等一个时机,再和她说吧。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去超市买了包烟,走到胡同门口的广场时,忽然看到小胖孤零零的耷拉在石墩子上。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平时屁颠屁颠乐呵呵的,怎么瞅着今天这么不高兴啊?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慢慢靠过去,小胖子看起来真的是很难过,一直在小声的哭,我很难想象这么大的孩子能碰到什么伤心事。
“喂,”我拍了拍他的脑袋,等他抬头才看清脸上一道道的泪痕,“咋了小屁孩,咋还哭了?”
小胖子没有说话,只是哭的声音大了些。
我皱着眉把一根棒棒糖塞到他手里,然后和他一起蹲在石墩子上,说:“喂,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小胖子终于忍不住了,嗷嗷的大哭起来,好像要把这一切的伤心事随着眼泪一起哭出来。
“咋了小胖,跟哥聊聊?”
小胖子哭了好久,才终于跟我说了原因。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不要我了……”
“为啥啊?咋突然好端端的就要离婚啊?”
“我爷爷得了癌症,家里的钱都拿去给爷爷治病了,我爸借不到钱,就成天在外边喝酒耍酒疯……呜……哥,我不想爷爷离开我们,我也不想他们离婚……”
我的心忽然压抑下来,我知道治病会花很多钱,我也明白老爸的压力很大,可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才把一个家硬生生要拆散。
我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把棒棒糖剥开重新塞到他嘴里。
“吃吧,吃糖就不会难过了。”
我只能这样子试着安慰他,他只是一个小孩,本该无忧无虑的去过自己未来口中无比怀念的童年。
“走,哥带你去吃雪糕。”
我在冬日里提出了这种不合时宜的邀请,就像生活总是在人脆弱时给予迎头痛击?
小胖子蹲在石墩子上没有动弹。
于是我改变了主意,费力把他拉起来。
我不知道我想要干嘛,我只知道停留在原地的人只会徒增回忆的伤,他不应该去吃生活的苦,他应该快快乐乐的,至少要比现在的我快乐。
我掏出手机让他打了两盘游戏,小孩子的心思是简单的,没一会儿就转移了注意力。
我好像在他的身上瞥到了自己的一丝影子,只不过那只是才毕业没多久的我。
大学毕业后,我也迷茫了许久,找不到工作,整日奔波在这个城市,没有原因的让我感到心累,恰巧那个时候有了流行病,我一个人挺着生活的压迫,碍于面子又不敢和家里讲。
在浑浑噩噩里我度过了无数日夜,我也是曾经那个家里盼望着有出息的大学生,却如此窘迫的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敢回家,我害怕见到爸妈,他们说着即使我没有出息也是他们的骄傲,可我怎么有勇气去面对生活的无力。
所以,我不愿他过早的看到世界的惨酷,他这个年龄就应该无忧无虑的依偎在父母的臂膀之下。
我成长了,有些事总要我开始承担,所以,真实的生活,等你以后再去体会吧!
我希望你也能温存最后一缕的童真。
于是我推掉了蒋风豪的酒局,带着小胖子去游乐场,去肯德基,去好好享受,这生命短暂的意义。
别去想太多,你只需要快乐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