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集 老鼠
一缕青烟从大漠中升起，周围的稀树草原上传来野兽的嚎叫。
天然的小水泊旁，顽强生长的灌木丛环绕着，为躲藏在其中的水源提供了庇护。
“嘶啦……”
带血的纱布被换了下来，一口烈酒喷在伤口上，她的脚抠住鞋底，死死抵御着疼痛让自己不要嚎出来。
她用刀片箭头在篝火旁边烤了烤，简易消毒后，小心翼翼地挑开烂肉，把卡进腿里的弹头挖了出来。
很幸运，子弹是击中其他物体后反弹射入躯体内的，动能已经消耗了非常多，否则她的腿定会被当场锯断。
她望向远方的太阳，正在缓缓地下行，大地即将回归黑夜母亲的怀抱。
她深深叹了口气，抹了把草木灰消毒，更换好新的纱布后，重新结结实实地将止血绷绑好。沾满血污的旧布条被扔进篝火，随着火焰的跳动消失殆尽。
她把取出来的弹头放在手心，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是一枚303英制步枪弹的弹头，由于子弹没有直接击中肉体，而是打中其他硬物后弹射进女孩体内的，所以变形非常严重，椭圆的弹头已经压瘪了。
但把它竖起来，她惊奇地发现--子弹上只有轻微的与膛线刮蹭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她合拢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番，又粗又肿的拇指第一指节与其他纤细漂亮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她摊开自己的左手，拇指指根处的关节上也是黝黑的茧壳。
她默默把弓箭横放在盘着的腿上，想闭目养神缓解被追杀的疲惫。
“你们在害怕什么！我们的人肯定比他们多！上啊！！!”一片沉重的脚步把耷拉在枯枝上昏昏欲睡的乌鸦惊得高声啼叫，拍打翅膀的声音能让五十米开外的聋子从地上跳起来。
“啧……真是阴魂不散！”女孩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一条腿用不上力气，被逼无奈，只能注射了一剂刚刚偷来的麻黄碱，强迫自己重新兴奋，镇痛躲进了灌木丛。
前脚隐藏起来，后脚水泊对面的灌木丛就蹿出几个人影。女孩定睛一看，还有一只身形修长，头部呈锥形，脊骨暴露似盔甲般敷在背上，瘦耗子模样的怪物脖子上栓着铁链一同蹲在那些人身旁。
“骨鼩已经嗅到气味儿了，主要是这周围烟味重，找不到具体位置。”一个佝偻着背，牵着那怪物的喽喽东张西望，可左顾右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把气撒在了燃烧的篝火上。几个大汉一人几脚，把篝火踢得尘土飞扬，火星子洒了一地。
“操！”身材胖上不少的家伙怒骂了声，“那些该死的老鼠把我们的麻黄草田捣了个稀巴烂，现在还敢偷偷摸摸地不出来讨死！肯定躲这附近！给老子搜！就是把树给我掀开也要找到！”
这些家伙戴着厚重的黑pv皮革全包裹式呼吸面具，整个脑袋遮的严严实实。脖子上用旧鱼线穿过乌鸦头骨做的护身符项链，点缀在身上披着的驮兽皮缝制披风上。
他们的衣裤十分朴素，瞧起来像尿素袋剪裁的。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结痂针眼，有一位为了美观，纹了个咬住玫瑰的骷髅头图案遮住了溃烂的孔洞。
看上去为首的胖家伙背上背着一副电台，虽然说看起来是很简陋的便宜货，但是用电台呼叫来的支援，可不是看呼叫电台的贵贱就会来得快或慢的。
“妈的，还指望着我们今年的麻黄草田能来个大满贯，把麻黄碱生产标兵的称号抢回来呢。这下好，老鼠们居然偷偷在水塔里加了料……我们发现的时候，一亩田都焉巴了。”大壮气鼓鼓地翻找着附近草丛，希望能寻到血迹。
“反正就剩下这一只老鼠了，我们四个人打一个绝对没问题。要是再无功而返，老大非得扒了我们皮不可。”纹身哥嘴上倒是很急，身体很诚实，啥也没干就蹲下来歇息。
“本来就是我们事业的上升期，被这些该死的家伙搅混了。要是那一亩田能成熟……啊嘎嘎嘎……我一定要去神庙包几个年轻点的女奴玩一宿！”驼背的喽喽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还在做梦呢？你知道为什么最近我们的销路越来越好了吗？”乌鸦头骨最多的那一个毒贩嘴不是很碎，看起来他是找人最卖力的。
“废话，他们都把我们的麻黄草当兴奋剂使呢。春之祭已经进入备战阶段了，这些车手不想着练车，净想着搞盘外招。”喽喽气质的家伙嘿嘿一笑，手指比了个数钱状。
骨鼩附和着呜咽了一声。
“哈里发最近向我们老大购买的麻黄碱越来越多了，真没想到他那种人也有吸这种玩意的癖好。”纹身的毒贩子看着队友都在忙，于是也装模作样地扒拉开灌木丛，粗略地看了一眼就转身去找别的地方。
身材肥壮的毒贩用手中的霰弹枪的刺刀往灌木丛里一通乱刺，发泄着怒火：“呸！哈里发那种暴发户可不爱玩这个。据说这家伙喜欢吸月尘，把自己吓到尿失禁才觉得爽！”
另外一个毒贩补充道：“喜欢玩麻黄碱的是他雇的那些傻批佣兵，又穷又磕碜，卖不起炉渣和祭祀溴盐这种梦境材料给自己获得力量，只能打麻黄碱让自己抖得像公鸡一般兴奋，欺骗自己力大无穷。他们对我们的药需求量还特别大，一天能用掉好几支呢。”
女孩已经绕了半圈，正好隔那些大汉一个水泊的直径距离。由于水泊上方十分空旷，视野非常好，女孩躲在暗处分析着敌人的武器装备。
那把带着刺刀的霰弹枪，叫做“摆锤”（原型 斯宾塞m1882泵动式霰弹枪）。
这种霰弹枪采用弹容4发的管式弹仓供弹，使用20口径霰弹。
“摆锤”很有特色，他的供弹是通过枪身内一个扇形结构上下摆动完成抛壳与上弹的。
该扇形枪机底部有一个取弹槽，当泵机被向后拉动时，扇形枪机先向下摆动，管状弹仓里一发枪弹进入取弹槽，在泵机后拉的最后一段行程里，扇形枪机又向上抬起，取弹槽将这发弹托举到对准弹膛的位置。
当泵机被向前推动时，扇形枪机再次向下摆动，而刚刚对准弹膛准备上膛的那发弹被推进枪膛，枪机闭锁。
扣扳机击发后，再次向后拉泵机，扇形枪机还是先向下摆动，装在连杆上的抽壳钩把空弹壳拉出枪膛，停在枪机顶部的u形槽里。当泵机拉到行程最后一段时，枪机向上抬起，一边将第二发弹对准枪膛预备进弹，一边将顶部u形槽内的空弹壳抛出去。
如此复杂的设计，带来了一些操作上的不便：第一点，在待机时，扇形结构是堵住上弹口的。如果要上弹，就必须拉动泵机到底，让扇形结构抬起，露出供弹口。但这样就会导致取弹器内多抽了一发子弹，如果不把子弹捡出来重新塞回去，那么弹膛里的子弹就会被弹掉。
第二点，在所有子弹打空后，要向后拉泵机，将扇形结构抬起，方可上弹。上弹结束后，把泵机往前推，枪匣重新合拢，虽然4发子弹都已经装进管式弹仓，而且弹壳也弹了出去--但是！弹膛内并没有泵入子弹，所以必须再次拉动泵机再进行一次上膛。这种反直觉的操作，让很多人相当不适应。
但是毒贩倒是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为什么？很简单--20口径霰弹单发子弹内钢珠多，更容易击中远处目标；
而且“摆锤”霰弹枪非常便宜，稍微节省点攒半个月钱就能买到一把崭新的还随赠刺刀的“摆锤”霰弹枪……
它没有错，错的是使用人没钱买更正常的枪。
女孩腿部受了伤，本不应该跪在地上，但灌木丛只有这么高，只要她站起来--稀稀拉拉的草就遮挡不了她的身形。
她半跪着，抖抖衣袖让扳指滑下来，拇指一勾，稳稳戴上。
骨鼩是对女孩威胁最大的，时间拖长了迟早会发现她。但脊背上坚硬的骨骼，与三角形的脑袋，正面对着女孩，让她束手无策。
很可惜，毒贩不耐烦地拽住铁链，不想骨鼩乱跑。骨鼩倒了大霉，脖子被提着，迫不得已露出了柔软的胸腹。
趁着这好机会，女孩悄悄地把箭搭上。她使用的是43磅的三角弓，这种弓形是竞技打准类的最爱，采用轻箭旋羽，箭速快，抗干扰强。
但是由于形变时整体弓形预弯小，射手拉起来会感觉比较“硬”，使用时感觉似乎需要更多力量。
她吐出一口气，将弓拉满。但周围杂草丛生，枯枝也限制了她的姿势，带给她瞄准极大的难度。
由于机械箭头与箭杆的连接处有明显的形状区别，刀片箭头呈长方形，箭杆圆形。她左手比“手枪状”，食指轻靠杆子。摸到形状变化，左手拇指抵在颌骨时，她轻轻一拧。
随着一声轻脆的破空声，骨鼩的右肺被箭头里展开的刀片搅得一塌糊涂，凄厉地哀嚎不息！
“妈的！果然在这附近！赶紧找掩体！”
毒贩们一哄而散，想钻进草丛里躲避。
女孩可不会给他们机会，她从怀里抽出“月食”左轮手枪，对准还拉着铁链看着骨鼩尸体发呆的倒霉蛋就是两枪。
“月食”左轮手枪（原型 柯尔特m1892，半月夹原型史密斯韦森m1917）
月食左轮就是经典的左侧开型双动手枪，弹巢中配有抛壳挺，抓住弹巢一按就能推出所有弹壳。
弹容量6发，使用38口径长柯尔特弹。最有特色的地方，便是半月夹的设计。
一个半月夹呈棘轮状，可以把三枚子弹的屁股稳稳卡住。只需要抛壳后塞入两个半月夹就能重新满载。在只消耗少数子弹时，更换子弹也更灵活。
那喽喽结结实实挨了两枪，一枪击中胸肺隔膜，一枪打中腹部。38口径长柯尔特弹的阻滞力比较小，让他吊了口气爬进了一个干涸的沙坑内，大张开嘴，有出无进的呻吟着。
“朝那个有火光的地方给我喷！！！”
一阵喀喇喀喇的泵动声，对面的灌木丛直接削矮了一半。植物的密度仿佛一个年轻人一瞬间变成了油腻老头，稀疏了三个度。
“好像没在里面？应该是躲到其他的灌木丛里去了……”骷髅纹身的家伙伸长脖子探了几眼，刚刚就他打得最卖力，一通胡射，管式弹仓里的四发子弹全打空了。
“这里草也太深了。我根本看不清啊！”毒贩们又在草丛里拱了拱。
“看不清就好，我们的枪上有刺刀。我就不信了，对面还敢在草丛里和我们拼刺刀不成？上啊！弟兄们！”大壮提着枪就往灌木茂密处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全然不顾还在上子弹队友的感受，弄得他们急急忙忙就随着跟了上去。
毒贩们所不知道的是，女孩早就转移了位置，躲到了一棵树后面。虽然周围都是草丛，但枯枝掉落在旁边，相对于天然的报警系统，她腿脚不便不能上去，但听声辨位的能力还是勉强能对付。
“咔嚓……”毒贩一脚踩碎了枯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三声急促的枪响。
这下可没好运气了。一发子弹蒙进了他的脑门，在队友的视野里，他失踪在草丛间，只能听见乌鸦头骨项链洒落一地的声音……
“老兄！怎么就剩我们俩了！走慢点啊！”有骷髅纹身的家伙有点遭不住了，两条腿直打颤，“明明已经弄死四只老鼠了，怎么这最后一只这么难缠。要不我们先撤退呼叫别的人来搞吧？只剩这老鼠也掀不起风浪了……”
“怂包！懂不懂子弹不打不怕死的人！你看！我走最前面就没事吧！”大壮一边吼着，一面对准刚刚响枪的方向补上两喷子，这下他的摆锤霰弹枪里是不剩子弹了。“喊别的小队来？还嫌我们不够窝囊是吧？”
“掩护下！我上子弹。”大壮的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
“找死别拉我！娘的！我先走了！”骷髅纹身撒枪就走，恨不能立马离开这倒霉地方。
可没想到，灌木丛本来就高。在里面跑动时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东西，迎面撞上了正在转移阵地的女孩。
“那只老鼠在这里！哈哈！多亏了老子战略转移！”骷髅纹身一见女孩比他矮了一个头，胆子又重新回到灵魂高地了。“我也能割个头颅回去找老大领赏了！”
女孩之前开过五枪，现在月食左轮里就一发子弹，但敌人不仅体型占上风，武器上也加装刺刀，更何况她腿上有伤，近战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但结果骷髅纹身与女孩都没想到，大壮居然朝他们这个方位用副武器开了一枪。骷髅纹身体积更大，子弹蹭着他的脸就飞了过去。
“疯了！你要杀了我啊！！！！”骷髅纹身一瞬间失去了追杀女孩的兴致，只是胡乱的一刺，失去准头的把女孩左肩挑穿，捅翻在地。
她的弓掉落脚边，手也使不上力气了。
“嘿～这不是你自己说老鼠在你那边的吗？”大壮拨开草丛就往这边赶，愤怒地嘲讽着，“胆小鬼，想逃跑让人截下来了吧！”
“放屁！算了，新鲜的妞你是吃不上了。捡我剩饭吃吧～”骷髅纹身狞笑着提枪靠近了女孩。
女孩急中生智，用没有受伤的那一条腿抵住弓把，右手搭上箭，往后一躺拉满了弓。
骷髅纹身见状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用摆锤霰弹枪对准女孩扣下了扳机。
……
等大壮跑到位置上时，地上只有一具尸体，与两个血泊--但那个尸体是他的同伴。
骷髅纹身的脖子上像屠宰场挂的鹅一般被钉穿，刀片已经打开，整个脑袋就和身体被削得只有薄薄的一层皮相连，而那只廉价的霰弹枪瘫在一旁，好似陪葬品。
大壮默默地捡起那把粘上血污的枪，拉动了一下唧筒，这时他才发现霰弹枪泵入了一发子弹但没有弹出弹壳。
“傻逼霰弹枪！傻逼队友！这些傻逼东西在用这傻逼玩意儿的时候怎么总是傻逼的忘记空载上弹完要多拉一次唧筒啊！”
大壮怒不可遏，顺着血迹一路追了过去，可他追着追着，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水泊边。
空旷的场地让他倍感恐惧，四周灌木丛的风吹草动都让他异常不适。他望向对岸，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注意，沙坑里坐着的是刚刚中了两枪的喽喽。
“你他娘这没流血流死。”大壮舒了口气，“看着你爬进沙坑躲子弹的，别装死！麻溜起来和我一起把那只该死的老鼠杀了！”
喽喽往侧边一栽，大壮这才发现后面扶着尸体的是一名女孩，而女孩手上，拿着刚刚从尸体上寻来的“权杖”单发手炮（原型 马提尼·梅特福德杠杆步枪）
“权杖”是亨利马提尼杠杆步枪的特殊型号，使用的是303英制步枪弹。正是因为选择了威力更小的子弹，这才让射手得以锯断护木与枪托，改造为单发手枪。
“权杖”是一把单发后装枪。起落式闭锁通过一根杠杆驱动，有点类似杠杆步枪的操作。往前推杠杆，大平头起落锁就会向下倾斜，弹壳便会从起落锁形成的斜坡上弹出去，空出的弹膛便能方便的重新装弹。
由于使用的是303步枪弹，这种手枪膛口初速是所有长子弹手枪中最快的，后座力勉强可控，而且便宜，很多主武器是霰弹枪的人非常喜欢用这种手枪作为副手。
女孩见到这把武器，终于知道最开始击中自己的那颗跳弹是怎么回事了。正是因为手枪型，所以子弹加速短，身上膛线剐蹭轻，且跳弹后也没对她造成过多伤害。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大壮应声倒地。但女孩没有急着从沙坑里爬出来，足足等了半分多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或者拨草声才慢慢探出头，警觉地爬出沙坑。
虽然战斗赢得不能再华丽了，但孤独感笼罩着女孩的心头。所有的队友都已经战死，她实在不明白要如何完成布置给小队的任务，并活着回去。
麻黄碱的副作用开始摧残她的身体。女孩的心脏开始突突直跳，好似喝了劣质柴油的拖拉机一般。她跪倒在地上，大口想缓过气来，但越是呼吸，她越是感觉头晕目眩。
她被逼无奈，从最后一个被杀死的毒贩身上拿走了沉重的电台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