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集 谈崩
哈里发没有回答，而是用默不作声地把玩胡须作为了对李祭天提问的回应。
“这不是索要报酬，而是一场投资。”李祭天锲而不舍地追述道，“你需要消灭狐狸维护自己的商业帝国，我需要向他们复仇夺回我的荣誉……”
“你说的很对，信使。但我不会把钱投给你。”哈里发缓缓开了口。
“为什么？！”
“沙暴、野兽、佣兵、四国部队……甚至是莫比狄克的蠕虫，他们都没有杀死的东西……你一个信使过来，只凭一张嘴，我就相信你把真金白银扔到你身上吗？”哈里发很放松，似乎沙漠狐狸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世间一般放松，“我是年纪大了，但不傻。如果你想说服我，需要你用实际行动。”
“什么实际行动。”李祭天反问道。
“古达麦也好，麦哈乃德也罢，就算是素海卜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都行……任何一名首领的头颅，都可以……证明你，可以杀死他们。”
李祭天挺直了腰板，有点不可思议的望着哈里发。
哈里发仰起头，露出厚厚的双下巴，他勾勾手，另外一名侍女端着果盘走上前来，那名侍女用纱巾半遮住脸，长长的后摆拖在地上。李祭天看向侍女的眼睛，她止不住的颤抖，不可掩饰的害怕，藏在面纱后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却又不敢说。
哈里发指了指自己的嘴。侍女小心翼翼地摘下果盘里的葡萄送入他的口中。
“嗯……水分比平时干了点。”哈里发一面嚼，一边活动了一番腕关节。
“你能做到吗？我是商人，风险投资我也懂，但想从我这里空手套白狼……这可不是一个传奇称号就能忽悠到钱的。”
“当然可以。”李祭天厚起脸皮应了下来。
侍女俯下身，在哈里发耳边嘀咕了两句。哈里发脸色一暗，先打量了一番李祭天，复而站了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同行人的事？”哈里发冷不丁地问道。
李祭天一愣，没有做声。
哈里发哈哈大笑，扯过侍女的面纱把嘴擦了擦，一甩扔在地上：“蜈蚣……送客。记住，送到家……”
李祭天猛地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哈里发莫名其妙就离开了庭院，消失在自己视野当中。
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蜈蚣点点头。拍了拍李祭天的肩：“我的朋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下楼吧……”
李祭天还想和哈里发再多说些什么，但蜈蚣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猛地反手一拧，将信使提了起来，拖拽到了护栏旁边。
“你的朋友是沙漠狐狸……”蜈蚣咬牙切齿地瞪着李祭天，“他们在知道滤膜如何使用后，杀死了我的弟兄……并卷走了所有的净水器滤膜逃跑！蓝图也在他们手上！啊……真可恶……”
“什……什么！？”李祭天这下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血宴上，沙漠狐狸的出现与你拿出来的空匣子……说的通，说的通……你就是和沙漠狐狸一伙的……喜欢天下大乱过刺激日子？故意把宴会搅混……畜牲……你差点害死了艾米尔！”
李祭天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与栏杆的挤压下嘎吱作响，他拼命掐住蜈蚣的手腕，想挣脱开这蛮子的控制。但蜈蚣强大的膂力让李祭天不得如愿。
“该死的狐狸，去水银迷宫里忏悔吧。”
李祭天只觉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他想抓住什么可依靠的物品，可他半个身子已经悬在了足足离湖面三四十层的高空。
“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他想辩解，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轻哼声。
“确实有误会，早知道你是沙漠狐狸同党，就不该把你带回来。而是拧下你的脑袋当皮球踢开就好了。”蜈蚣像丢垃圾一般，随手一用力，便把李祭天从护栏上推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李祭天手足无措，他的心脏仿佛要脱离躯体的束缚，妄图撕裂胸口炮弹一般弹射出去。
露台旁蜈蚣那伤痕累累的脸，在视野里逐渐缩小直至无法看清，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能听见自己延长的心跳声。
“真没想到，你又被沙漠狐狸坑了。”老板无奈地声音从李祭天脑海里响起。
“哈？那你有没有想到我等下就要摔死了。”李祭天胡乱挥舞着手，想拼尽全力重新使用风魔法以免自己吧唧一声像个西瓜一样在湖面上炸开。
“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别指望我现在能救你。”李祭天通过她戏谑地口气，眼前又浮现出老板的经典耸肩动作。
“好吧，不逗你玩了，给你个提示。一个信使使用风魔法可能会摔死，两个信使同时用风魔法，你摔死的几率不就大大减小了？”
“我去哪里找另外的一个信使啊！”李祭天喉咙都快喊劈了，正准备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浮在空中了。
他旋转了一圈，发现艾米尔和他面面相觑。
“我说是谁在表演空中飞人，原来是你啊。”艾米尔没忘记嘲讽李祭天，但也没忘记伸出手拉他进入信标，“这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过了多久？”
“我在靶场见过你。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李祭天回想起艾米尔告诫自己血宴危机四伏时的场景，那时候自己还是一名连枪都握不稳的菜鸟，而现在自己却莫名其妙背负了传奇之名。
“艾米尔，我叫艾米尔。你应该也听西葵瑞特说了，我是哈里发的侄子，同时也是他的信使。”艾米尔拉住李祭天的手，费了老鼻子劲才把他手脚并用地从半空中拉进了房间。
李祭天重新双脚踏在地面上，这才重新感受到大地带来的安全感。
艾米尔打量着信使：“你见到我叔叔了？”
“当然，要不我也不会无缘无故玩无绳蹦极。”李祭天吓得够呛，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老半天直不起腰。
“有意思，你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气到把你灭了。”艾米尔像个老主人翁一般，一抖袖子，自顾自找了张沙发坐下。
“我被沙漠狐狸害惨了。他们偷走了净水器滤膜，因为我是和他们同行的朋友。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了我的背上。”
艾米尔听到李祭天的回答，强忍住怒火：“活该，和沙漠狐狸惹上关系下场就是如此！你知道净水器和它的蓝图对这个城市来说，意味着什么嘛？”
李祭天低吼：“信标每天晚上都会释放雾气，翡翠眼湖还在你们脚底，而你们居然还需要净水器去旷野补充水源？你的水到底花哪里去了？”
艾米尔摇摇头：“呵，你不懂。如果不控制水源，你猜猜翡翠眼会不会毁掉？”
“没想到你是环保主义者？”
“错，翡翠眼被毁掉不是因为需要汲水，或者是被排放的生活用水污染。而是……被毁灭城市的风险，整个城市陷入混乱。”
“为什么？！”李祭天问道。
“哈里发本来就是商人，对佣兵的压榨非常狠，而且佣兵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神庙里被唤醒的奴隶。如果不用饮用水控制他们，这些佣兵早就调转枪口朝内了。”
艾米尔顿了顿，继续说：“而且哈里发控制中心域里的城市，别的城市要么有炼油厂，要么是交通枢纽，要么是沙漠捕蠕虫船港舶，甚至有盐站和兵工厂……他们为什么会听从我叔叔指令？就是因为水源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上……”
“在沙漠里，没有水一切都是空谈。而我们，则必须向他们提供足够的水……你想想，这是多么庞大的用水量？”
“我发现你们很喜欢给自己的恶趣味找理由。”李祭天回敬道。“你想方设法压榨平民，现在还冠冕堂皇的觉得自己是维护了翡翠眼的稳定？”
“我救了你的命，你是这样和我说话的？”艾米尔很不高兴。
“我也救了沙漠狐狸的命，但他们随手一个背叛，就差点搭上了我自己的命。”李祭天愤恨地说。
李祭天脑海里马上响起老板的嘲讽声：“呵呵，当时在差点被土匪掏心掏肺，在神庙给活体解剖，是谁救的你？你是一点不记得了～”
“那……你恨沙漠狐狸吗？”艾米尔默默拿起桌上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桌子。
“怎么，你要帮我？”李祭天不相信艾米尔，屁股一蹲，盘起腿坐在了地板上。
艾米尔瞟了李祭天一眼，轻轻抿了一口酒：“嗯……那你恨哈里发吗？”
李祭天感觉自己的回忆发生了割裂，艾米尔以前对自己的叔叔是非常尊敬的，怎么会在最近对叔叔开始有反骨了？
艾米尔见李祭天没有做出正面回答：“我来和你讲讲哈里发的故事吧。”
……
那时中心域还是应龙帝国的疆土，秩序还没有被破坏……我的外婆，是这里的税收官。
是的，你没有猜测错。应龙帝国高度的中央集权与封建主义，诱发了不可想象的腐败。
实不相瞒，我的叔叔便是依靠我的外婆的基底，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好吧，要是一支商队，在大额的偷税漏税之下还发展不起来，只能说早点告别这一行。
我的父亲，不过是我的母亲包养的众多男宠之一。只不过，其他的男宠在争风吃醋的时候惹恼了我的母亲，几乎都被化学阉割，除了保留性器官，生育能力已经被剥夺殆尽，不过由于父亲的懦弱与逆来顺受，母亲忽略了阉割他。
后来落日战争开始了，外婆带着我的母亲与叔叔来到了翡翠眼，利用自己的权势成立了远征商队的雏形，并开始淡化翡翠眼湖。由于有信标的保护，直到四国建立，她的绝大多数资产都没有被损毁，我的家族一跃成为中心域呼风唤雨的存在。
翡翠眼淡化结果你也看见了，从原来掉下去能活活把人煮死的碱池，到现在的乐园。虽然湖水并没有完全淡化下来，但现在的翡翠眼的水相基本上与地球上的海水差不多了。
一切表面上似乎相安无事。直到我出生的那一个夜晚，母亲背着外婆生下了作为男宠的孩子，虽然应龙帝国已经不存在了，但外婆作为贵族的荣耀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母亲水性杨花没有问题，但子嗣必须身份高贵--因为按应龙帝国的律法，子女的地位是随父亲的。
外婆想要一个好孙子，但不想要一个“坏女婿”。
她借用娱乐打靶比赛的由头，差人唤来我的父亲。结果，打靶时，下人的“百灵鸟”重力手枪恰到好处的“走火”杀死了他。
外婆处理掉父亲的尸体后，进入母亲的产房，告知她这件事，并承诺会给母亲来带更多的“玩具”，来冲淡我父亲之死对我母亲的影响。
然后……外婆强迫我的叔叔进入了我母亲的产房……
她嘱咐佣人以后必须教会我称呼自己叔叔为“父亲”，准备对外也宣称我是我叔叔的种。
叔叔开始有点精神恍惚，他实在接受不了自己与自己刚刚生完孩子的亲姐乱伦的事实。他日后开始吸食月尘，想用更加可怖的幻影冲淡那个夜晚带给他的伤害。
外婆在处理完“家事”后，她又在那个夜晚举行了宴会，并商量以后的打算。她与叔叔爆发了冲突……
他憎恨自己的母亲，且最后的引爆点也来临……
青龙帝国是应龙帝国名义上的正统，而作为前帝国的税务官，外婆想交出自己的产业换取……青龙帝国招安，是这种说法吧。
母亲作为外婆的“好女儿”肯定支持外婆，因为她只不过是外婆的附庸，依附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吃喝玩乐就行；但产业基本上是交由叔叔打理，他自然不愿意为了一个名号，把辛辛苦苦积累的家底拱手让人。
那天夜晚是他第一次和佣兵交易，他是十足的行动派，在一个上厕所的工夫，就用巨额的佣金收买外婆的近卫队……
是的，那场宴会之后，我叔叔的亲人便只剩下了我一个。因为我太小了，母亲嫌我是累赘，扔在温箱里让佣人看着，没有参与宴席而躲过一劫。
在所有的惨叫停止时，叔叔满脸是血的来到我的产房……探望他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想杀了我，斩草除根；但……无论如何，我又的的确确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一只手撑在温箱上，哄睡哇哇大哭的我，遮住我的眼睛。另外一只手向旁边的佣兵借来一把“仲裁”转轮手枪……
卸下所有子弹后，单单加入一发。他转动了弹巢，食指搭在扳机上……
但最终，他收起了枪。将那一把杀死了我父亲的百灵鸟重力手枪垫在了我躺的床褥下。他仰着头，像疯人一般又哭又笑，离开了那间狭小的产房。
也就是那个晚上，他提着两个女人的人头，让胆敢妄加评议的人通通把话咽回肚子里。通过铁腕，让中心域出现了一个自称哈里发的人。
从此，他患上了权力癔症，因为他被别人用权力压迫了太久，最后又是用见不得光的方法摆脱了束缚。他害怕，会有其他人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夺走他的权力。
他无时无刻都想培养出自己的军队，可惜从未如愿。他的手下，从来只有被他用利益驱使的佣兵。
我的叔叔，对我来说……他既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仇人”；既是反抗强权一统中心域的英雄，也是在他阴影里压迫得我不能呼吸的恶徒……所以……
“所以你想杀死他？”李祭天背上惊出冷汗。
艾米尔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我……还没想清楚。”
他开始把玩起百灵鸟重力手枪，检查无弹后，瞄准了房间墙上的狐狸皮挂饰：“我对沙漠狐狸的恨，主要是他们没理由地想杀死我；但……最最最主要的……是我需要击败他们，来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有资本……成为哈里发。”
“信使，你和我叔叔谈崩了没事。但我这里还有谈一次的机会。”艾米尔眼色一冽，“杀死沙漠狐狸或者帮我摆脱哈里发。只要成功任意一项，我就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不，你不能给我。我想要我的导师平平安安，我想要重新举办我的外交仪式，你可能给我吗？”李祭天摇摇头。
“时间会证明。”艾米尔放下枪，“就像你现在连枪都被我的手下收了，但我仍然在你身上押宝能杀死沙漠狐狸。你也应该相信我，我在成功后会给你需要的报酬。”
李祭天与艾米尔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继续开口。
“行。”李祭天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从最基本的开始--我需要人手，你能给我多少人？而且他们还要身怀绝技，以少敌多。”
“人我现在不能给你，因为我暂时没有调用军队的能力--哈里发也不可能给我。但我可以给你一笔启动资金，和一条线索。”艾米尔回答道。
“线索？”李祭天来了兴致。
“是的，你知道，我和徐威联系比较密切。他告诉了我一支倒霉蛋小队的最后目击点……这只小队被沙漠狐狸、奴隶贩子、哈里发佣兵连与徐威追杀，他们就是新王的探子。”
“这些探子是专门干脏活的，青龙帝国不承认他们的身份，还撇干净了与他们的联系。这样，探子们万一被杀，也不会因为发现与帝国的线索而殃及帝国的声誉。”
“他们自由度非常高，只要能完成任务，无论使用什么方法，回去之后也不会被帝国法律制裁。但他们现在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联系上他们，肯定愿意助你一臂之力。而且这群家伙还完美符合你身怀绝技、以少敌多的要求。”
李祭天撇撇嘴，但一想现在又别无选择，于是点头应下：“我会去看看的。”
艾米尔笑了，伸出手，如同刚刚拉李祭天进来时一样。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