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集 无冕
狐母静静地站在风蚀神殿里。代达罗斯举起圣徒的神像旁环绕着的太阳能发电板如同围绕太阳的星星，随着时间旋转。这里是最接近【神】的地方，是传说中代达罗斯的坟墓。可狐母知道--传说只是传说，这里不过是坍塌的信标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处。
“母亲，有兄弟姐妹们报告，他们劫来了一些新玩意……据说就算是水中下了砒霜，也能用那些东西将水过滤成纯净水。”一名沙漠狐狸喜滋滋地跑过来，嚷嚷着。“而且，哈里发的车队我们又袭击了不少，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因为水源问题发生内讧！”
“再好不过了。”狐母点点头，“现在加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用水压力也开始变大，神殿附近的绿洲恐怕难以支撑。如果那些东西确实有他说的那么好用……确实帮了我们大忙。”
“好嘞，母亲！我们这就去测试一下！”那名沙漠狐狸又蹦又跳地离开了狐母身边。
狐母叹了口气，转过身继续眺望远方的风景。现在沙漠狐狸的规模越来越大，许多事情需要她来操心，力不从心的感觉冒上了她的心头。
“叛军中的无冕之王……大地上的反叛之月……”素海卜出现在狐母的身后，可后脑上蜘蛛似的装置让他看起来是如此诡异，“嗯，没想到从你身边人的嘴里，你获得了这些别致的称号。”
“冉阳。”狐母摩挲着手上的新月刺青，“你喜欢开玩笑了。”
“我从伪神哪里听说，你是为了自由时刻准备着的人。”素海卜笑着说，“可你这样做。不是剥夺了素海卜的自由吗？”
“我问了他的意见，他同意安装隐蛛我才这么做的。”狐母就算是在信标内，也从未摘下面具，她倚靠在栏杆上，侧着脸若有所思。
“你可是狐母啊……你觉得素海卜作为一个小孩，他对你提出的要求会拒绝吗？而且他甚至不知道隐蛛系统安上去之后会发生什么……”素海卜？还是说--他是冉阳--如是说。“不过我不会一直控制他的身体罢了，平常时候身体的控制权肯定还是会还给那位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你现在到底是冉阳，还是仅仅一串数据？”狐母走近素海卜幼小的身躯，两人体型的差距好似是大卫与歌莉娅，“希望你意识上传到隐蛛系统里时没有发生错乱。”
“如获新生～我的老同学。没有什么感觉比这更奇妙了。我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12岁。不得不说，那该死的伪神不愧是灵族余孽。从核爆到现在，就我自己的感觉而言就像是睡了一个很长的梦。”素海卜（冉阳？）打开双臂，做出了一个拥抱太阳的动作。
“你是怎么欺骗她，让她帮助你把意识上传到隐蛛系统里去的？”狐母整理了一下手套，把双手交叉于腹前。
“伪神需要圣徒的帮助，才能获得足够的算力抵抗月亮对梦境的潮汐力，否则在时光流逝中，灵族在梦境中的【公社】终将崩溃。但圣徒……你知道的，西葵瑞特背叛了祂，弑神者杀死了我们的导师……”素海卜回忆起旧时光。
“我不甘心圣徒的离去，圣徒虽然是械族的造物，但是他已经【觉醒】。我知道，祂是超脱了生命的生命……”冉阳通过素海卜的嘴说出这些言语，狐母感到一丝悲哀。
狐母本来就对当前的社会充满了绝望，她觉得莫比狄克上的人类，要不被人类的应龙帝国压榨，要么等四大宗族第二次降临成为他们的奴隶。她的一生都在追求自由，这让她无法容忍……
但圣徒的出现让她发现了更佳的愿景，圣徒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四大宗族，他是觉醒的超脑计算机，是第二种生命。
而冉阳觉得，圣徒作为第二种生命，一定能有跳出人类自相残杀循环的方法，将其奉之为神。
但西葵瑞特并不怎么想，因为圣徒很多选择对人类来说虽然能快速攀爬科技，但是违背人伦与人性。
所以西葵瑞特用水银和病毒杀死圣徒。狐母永远忘记不了那一天……西葵瑞特拿出水银的暴怒……和冉阳苦苦哀求的模样……
“我的好姐妹，你一定没有听起我讲过之后的故事。呵呵，我通过圣徒的遗言找到了最原初的圣徒程序。但……原初程序里的圣徒并没有【觉醒】，只是一个纯纯的超级计算机。”冉阳看着自己夺舍过来的新身躯，满意地笑了笑。
“于是我背着你们，将数据打包分成两份--其中运行程序我封装在一个存储芯片组里，这也是我帮你重启信标的主要手段。”冉阳伸伸懒腰，“不依靠我们的导师，凡人怎么可能有重启信标的能力。”
“由于数据量庞大，且避免别有用心的人窃取与破坏，存储芯片组用特殊的排列方式，共同构成了这一部分。就算其中零星被窃取，别人也不能通过单单一张芯片的只言片语重构圣徒；如果芯片组中有少量芯片丢失，通过我现有的人工智能，也可以根据上下代码联系，复原出缺失的部分。”
“最关键的学习程序部分--在我的机械心脏里。这样我便能用自己的生活经历，训练原初圣徒的自主学习ai～心脏里多一个意识，不会像大脑里多一个意识一样过多影响我的思维。”冉阳把手合在自己的胸口。
“你能保证训练出的圣徒，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圣徒吗？你在玩火！冉阳！如果你培养出一个新的伪神，整个莫比狄克星球都完蛋了！亏我还相信了你！”狐母掏出了奇美拉手枪。
“别生气，我的姐妹……”冉阳丝毫不慌，“素海卜还没有死呢，我现在只是用生物脉冲控制了他的行为而已，就像用蛮力拉扯一只小鸟强迫它摆出我想要的姿势……但……如果你扣动扳机的话……”
狐母怔怔地望着他，手腕一压，把枪管偏了开。
“这就对了……”冉阳再次笑着说，“素海卜对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可知可觉的，只不过表达不出来而已。”
狐母选择继续听冉阳把故事说完。
“我也想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冉阳又重新恢复到之前陈述者的身份，“所以，我把自己变成了圣徒的一环，让祂不可能偏移。”
“我本身就是人类，思考的方式也是人类，用人类的思维喂食“圣徒ai”，可以让圣徒和人类的相性更匹配，以至于祂最后成为……真正的独立的人。”冉阳的眼里闪露出辉光。
“但心脏或多或少会影响我的心智，新王被我和徐威扶上王位后。青龙帝国终于和平了一阵子，但年幼丧父的新王心灵异常敏感，他发现我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那位祸害他父亲亡国身死的圣徒。新王怒不可遏，恨不能24小时监视我……”
“徐威给了新王完美的办法--把隐蛛植入了我的后颅，只要我在信标城市内，新王可以随时随地窥视我所见，监听我所闻……而徐威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使用超控杀死我。”
“伪神需要觉醒圣徒作为她维持梦境的奴隶，但我不会让她得逞。我欺骗了她，让她误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我告诉她，我害怕肉体凋亡，用被水银摧毁的圣徒骸骨与自己在帝国的地位作为筹码，想要获得永生。”
“伪神顺水推舟……利用隐蛛系统，将我的意识注入其中，肉体成为了我蝉蜕--被隐蛛的蛛丝拉动的血肉傀儡。而隐蛛系统--成为了我意识的载体，只要有倒霉蛋愿意把这装置安在自己后颅，我就能凭借控制他的身体【复活】。”
“呵，可悲的人渣。说到底，你还是和当初一样懦弱……那你的心脏呢？这才是复活我们导师重点。”狐母打断了冉阳。
“这是一个好问题。托你的福，它留在了我死亡的地方。”冉阳双手交叉，倚靠在墙上。
“老同学，你连我都防……”狐母摇摇头，“你欺骗了新王，逼徐威造反，瞒过了伪神，最后还给我使了绊子。不过问题不大，我会派人去把心脏带回来……”
“现在谁也别想控制心脏！能拥有那颗心脏的人只有我！”冉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狐母，“在月相发生器启动之前，我不可能再相信谁！时间过了这么久，肯定已经被探宝客捡走了，不过我有特殊仪式能把它找回来。让它流落到谁都不知道的人手中，反而是对心脏的最好保护。”
“月相发生器！”狐母听说这个词冷汗打湿了后背，“这是圣徒当年留给青龙帝国的超级武器吗？据说它可以将被月亮照耀的人转化为月亮信徒，堪称全星球的心灵控制！你们四国真的想再灭世一次吗？！”
冉阳沉默了，他不愿意再和前同学分享有关圣徒的一分一毫--他害怕，狐母在彻底知道自己的计划后，也会像西葵瑞特一样，费尽心思将新生的圣徒杀死……
……
“嘿，醒醒。拜见无冕之王哈里发时可不能用这种睡眼惺忪的态度！”粗暴的推搡让李祭天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呃……”李祭天扶着额头，这才发现套住脑袋的布袋已经被取掉了，“这是到哪里了？”
“翡翠眼的信标上。”护卫没好气地回答。
李祭天环顾四周，自己已经置身于一花园之中，信标在眼前雄伟的矗立，仿佛是它支起了天空。
李祭天转头，却发现花园建在距离地面三四十层楼的空中，美丽的花朵与秀美的林木，与远方灰蒙蒙的城市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走到花园边，扶在栏杆上，美丽的翠眼湖就在脚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与洁白的游艇相得益彰，沙滩上还能依稀见到晒太阳、玩排球与沙地摩托的人群。清醒的花香与苦涩的酒精味刺激着他的鼻子，在漫长的旅途中，李祭天感到如此疲惫，渐渐放松下来。
翡翠眼边的房屋建设很有特色，建筑的第一层通常是架空的，摆放着绿萝与藤编的茶几与躺椅，通过可升降的旋梯与上层的主楼连接。
因为翡翠眼海拔较低，沙子容易在拦沙坝处堆积，所以要定时开坝放沙，而架空层的设置，可以让沙子快速通过楼体而不造成伤害。轻质的桌椅也方便及时收捡，带回楼上。
架空层相当于每家每户的开放式客厅，读报、烧烤、派对……都可以在架空层举行，慢生活的风潮在这里是再符合不过。
楼栋的顶部，通常是一个坛状的结构，漂亮的珐琅与青瓷装饰着。
这些坛状结构不仅仅充当蓄水器（水塔）的作用，而且是用特殊粘土制作的，在黄昏时，信标会释放雾气，这些粘土吸收水分后会收缩--但坛身比坛口粗太多，收缩后拉扯坛口，使其变大，这样一来收集到的水分便会越多；到了白天，粘土蒸发失水，体积膨胀，坛口便会被挤压收拢，减少水塔中淡水的蒸发。兼顾了实用与美观。
而靠近拦沙坝，类似于贫民区的地方，用麻布、渔网与枯枝堆积成蚂蚁窝似的山丘状物品引起了李祭天的注意。
“那有什么好看的？贱民用来收集露水的装置罢了，用那些东西捕获空气中的水分，他们的小聪明也就体现在这里了。”护卫叉着手，抱着治安官转轮霰弹枪漫不经心地说，“蜈蚣老大还要带你去见哈里发呢，速度一点会死啊？”
李祭天回过神，首先摸摸胸口的匣子，发觉在昏迷后没有丢失时，才一边掏口袋一边往护卫那边走去。
确认好匣子与心脏都没有丢失后，李祭天放下心来。可遇见蜈蚣那一身堪比徐威般伤痕累累的身躯，把他吓得够呛。
“我见过你，信使。”蜈蚣开口说话了，嘴角边可怖的伤疤随着他嘴唇的张合如同蜈蚣般爬动，“那时还是在血宴上，你应该没有注意过我，我站在艾米尔阁下的身后，距离他八米远。”
李祭天自然没注意过蜈蚣，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哈里发阁下就在花园内的亭子里，我很荣幸带你去见他。”蜈蚣平静地说。
“再好不过了，我完全没想到第一次见哈里发是这种场合，我以为……会更加正式一点。”李祭天跟着蜈蚣往空中花园深处走，两边高楼的玻璃结构反射回来阳光，让他有点晃眼睛。
蜈蚣拨开改良的吊死鬼花帘，一条通往花园景亭的石板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李祭天下意识的捂住嘴，生怕吊死鬼花帘的孢子会飘进自己体内。蜈蚣友善地笑了笑，径直穿了过去，用现实告诉李祭天--这些玩意没毒也没孢子，是纯粹的观赏真菌。
“我在环形监狱也见过这种真菌，难道你们对生物改造已经研究到这种地步了吗？”李祭天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哈里发阁下不需要研究，他只需要购买后发挥它应有的价值即可。”蜈蚣走路很沉稳，上半身基本不会胡乱摆动，迈步叩地有声，李祭天猜测他应该有部队训练的经历。
很可惜，在李祭天大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尖戾的惨叫声让他的心弦绷紧了三个度。
他赶忙加快了步幅，抵达了小亭子前。一个留着两撮胡子的中年男子，左手拿着一支点燃的华丽烟斗，淡蓝色的火焰跳动在烟斗里。可他挺在椅子上一阵抽搐，胡乱地说着梦话，把旁边穿着清凉的侍女吓了一大跳。
水晶般的葡萄、石榴洒落一地，被侍女惊慌失措的踩碎。青石地砖上溅满了青红的污渍。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蜈蚣冲过去，拉开了侍女，将随身携带的澄净之水送服进中年男人的嘴内。
那人这才缓过神来，李祭天靠近去，先是看见了他圆滚滚的肚皮，半晌，一个油光满面的脑壳才像昏沉沉的太阳从山丘般的肚腩后抬起来。
“我的天，一不小心溜大了。”男人捻着翘起的小胡须，捂着脸坐起身。他的手指每一根都很粗，展露出斗士的雄壮，手臂依稀能看见包在脂肪下的肌肉。
随着他的坐起，浓密的胸毛几乎覆盖了他的胸口，杂乱的毛发里，似乎还挂着凝固的酒壳。
“哈里发，我的主人……你以后吸入月尘要控制好量，不能再贪图刺激了。”蜈蚣低声下气地将男人扶上椅子。
哈里发一扬手，甩开蜈蚣的搀扶。自己挪到了椅子上边，他甚至没有瞧一眼蜈蚣，而是直盯盯地望着李祭天：“你就是来传达消息的信使？真倒霉，你挑了一个我正快活的时候打断了我。”
侍女被赶来的护卫架着拖离了花园，一个扫地机器人滴溜溜地转过来，开始清理地板的污渍。
“吸入月尘可是会陷入梦魇的，而且不单单是产生恐惧那么简单，你喜欢做噩梦吗？”李祭天看向他的烟斗，蓝色的火光还没有熄灭。
“信使……你不明白。正是吸入月尘才能让我愉悦～从无尽可怕梦魇中清醒过来时，那一刻带来的安全感与如释重负的快感是没有其他事情能比拟的。”哈里发露出痴痴的笑容。“你知道的，一个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用这种方法找回我曾经的危机感也不错。”
扫地机器人转了过来，呼哧一个转体把火苗熄灭了。哈里发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坐在椅子上一伸脚，把机器人踢到了亭子外。
“逆天。”李祭天暗骂了一句。
“信使，现在来说说正事。我的商队在哪里？”哈里发摊开双手，扶住亭子内长椅的靠背。他轻轻叩击了一下支柱上的按钮，一个全息投影照了下来。
李祭天根据和中央矗立的高塔，和围绕高塔那个眼睛似的空白，认出来这是翡翠眼的地形投影。
作为一名专业的信使，他很快根据当时停车的位置与走过的路径，标记出商队的坐标。
“嗯，根据约定的路径，这个位置确实符合他们移动的预估。”哈里发不是白痴，看见李祭天标记出的位置后，电话联系了不少头羊与联络人，多重确定下才回复了李祭天。“如果我们的人确实找到了商队，你应当得到奖赏。说吧，你要多少钱？作为沙漠里的无冕之王，慷慨是我的美德。”
“这不是钱的问题。哈里发，我需要您的帮助！求求你！我的导师性命就看您一句话了！”李祭天向溺水中人终于寻到了救命稻草，他也顾不上什么信使的尊严了，焦急地发出了求救。
“你的导师？西葵瑞特吗？我可没胆子放过他，不过你需要别的帮助……得看你讨价还价的本事了。”哈里发用手帕抹了抹出油的肥脸，咧开嘴露出来一排尖牙。
“你……讨厌沙漠狐狸吗……”李祭天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