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 保镖
炽热的风好似缓缓蠕动的沙虫，裹挟着旷野上往前挪动的商队们。热气团就像天上的云，你明明知道它跑得很快，但它却一直如影随形，甚至缠在身边不曾动弹。
商队的头羊翻上一个较高的沙丘，张大了嘴但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张干烙饼，被用空气制成的烤盘死死夹住在太阳下。后方的商人费劲的拖拽着力竭的驮兽，顺着头羊踏出的小径往上攀爬着。
远方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头羊眯起眼，太阳的淫威在瞳中减弱，他似乎见到了一抹可人的绿色。
“绿洲！绿洲！”他的喉咙好似拉断的琴弦，他的胸腔如同破洞的釜鼔，但他的声音却是滚动乌云中的雷鸣。
绿洲……这对旷野上失去车辆的商队来说就是最后的生还希望。
商人舔了舔嘴唇，但干燥的舌头没有半点唾沫抚慰裂缝丛生的双吻。拔出烫伤的双腿，淅淅沥沥的沙子钻进靴子里，他们不想再思考什么，只凭着疲惫的身躯往那些绿色本能的移动。
巨大的引擎声从远方传来，头羊惊恐的抬起头。他知道沙漠中因为比热容不同，地表温度高，半空温度相对较低，声音在传播时会由声源向四周向上拐弯，这让打不起精神的商队完全听不到远处的强盗车队，等发现之际为时已晚。
“神呐……给我一个痛快吧……”头羊跪倒在地，浑然不觉沙子的灼痛，他大张开双臂欲拥抱太阳，在骄阳之下，仅存的影子早已随风而去，身后驮兽的眼睛里，只能看见被太阳光芒吞噬的主人。
“敌袭！！！”
商人们乱作一团，一部分经验较为老道的人赶紧停下了翻越沙丘的步伐，驱赶驮兽速速跪下，利用它们宽厚的躯体，化作抵御子弹的血肉长墙。
不知道谁惊呼一声，商人们立马听见了撕裂血肉的异响，与瘆人的奸笑。
头羊在阳光里模糊的身影闪动了一下，骇人怪笑中，他的头颅不知所踪，彻底迷失于耀阳。
随着引擎声呼啸而来，一辆辆前端横着锯刀的摩托从沙丘后一跃而起，躲避不及的商人被拦腰斩断，趴在地上的倒霉人被卷进了车轮，当场轧成两截。
有的摩托土匪水平不高，开车拌到了尸体，龙头又回正不及。让商人们没有花门票钱就观赏了一波临空前空翻，那土匪重重摔在地上，捂住屁股吱哇大叫。
驮兽们闭着眼，安安静静地跪卧在地上，嘴里咀嚼着从第三个胃里反刍出的食物。仿佛自己是一块石头，大地的陪衬物，只是这盗贼与商人对手戏的看客，暴力事件的沉默证人。
“欧米伽！”商队里带着三角猎帽的男人撞开奔逃的人群，把一个绑着一长一短双马尾的朋克少女拉到驮兽身后。
“狼獾！”欧米伽是真的怕了，她在鮟鱇鱼酒吧上班时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刺鼻的驮兽骚味与呛喉咙的沥青味，还有垂死挣扎之人的呜咽声，一切的一切让她连迈开双腿的勇气都没有了。“早知道还不如在酒吧老老实实上班算了，好歹不会翘辫子啊！”
“我的大小姐，要不是顺路且价钱合适，谁愿意带个拖油瓶呢？”狼獾没好气地说。
……
狼獾从环形监狱拿到赏金后，终于逍遥了一个晚上。不巧的是，接到了无面者的一通电话，催他赶快去翡翠眼与她汇合。
ps翡翠眼是中心域第一大绿洲，因其湖泊俯瞰像一只眼睛而得名。
狼獾这才不情愿的从旅馆的大床上睁开睡眼惺忪的眼，掀开皱巴巴的被子，推开把手搭在自己身上的陌生女人，翻身扯下挂在椅子上的衣物，胡乱地就往身上穿。
粗鲁地动作将那女人弄醒，她醉醺醺地拉过被子一角，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茫然地看着裤子才穿好一半的狼獾。
这女人是谁？按道理应该是他昨天的一夜情对象，不过他什么也回忆不起来，脑袋在酒精的作用下隐隐的痛。
狼獾扇了自己几耳光，就当是为自己的唐突忏悔完毕。从置物架上抽过三角猎帽扣在自己头上，旋好衣服，讲究地塞了几张钞票在女人的文胸里，一个飞吻，职业假笑一番就往推开房门走向旅馆大厅。
“请留步……”旅馆店主在前台叫住准备脚底抹油的狼獾。
“有没有可能我已经付过那个女人钱了。”狼獾挠挠头，掏了掏耳朵。
“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让钱从你口袋里出来，而是让票子钻进你的口袋？”店主无奈地拍拍袖子，指向大厅角落的茶桌。
“生口子，一个人就敢在旷野上乱晃。得亏我及时发现把她从车上劝下来留宿，要不然真的让别人骗走糟蹋了。行行好，把这小姑娘送到安全点的地方去吧。”店主言毕，狼獾这才发现有一个绑着双马尾辫子的少女在茶桌旁喝茶。
“哪里来的？”狼獾有点疑惑，要是真有人什么都不懂就敢闯入旷野，这不是纯纯自杀行径吗？
“中央枢纽信标站来的，坐了两天的车呢。”老板在台帐上，划掉狼獾开房的名字。“这个主不差钱，喜欢用数字货币付款，还挺阔绰。别的佣兵我实在不放心，还是你这猎人看起来靠谱点。”
狼獾听了一乐：“你怎么知道我靠谱点。”
店主冷不丁地答道：“从昨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你对没长开的妹子丝毫没有兴趣，就喜欢熟透的。我店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你却挑了一个40多岁的老阿姨上床。所以我才觉得你带那小女孩令人放心啊。”
狼獾差点没把自己裤子脱下来物理阉割，苦水都从肚子里反了出来。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喝了酒居然会神志不清到这种地步。可现在这境地，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干吃哑巴亏。
“这小屁孩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和我年轻时情况一样，总觉得旷野是无主之地，自由的摇篮，有无尽的冒险与快乐，背着自己家长来到这种地方呗。唉，所以我现在看到这些少不更事的小孩，能劝一个是一个，就当是替曾经的自己赎罪了。”
狼獾听了店主的回答，内心深处的伤疤被无意中挑开，脸阴沉了下来：“如果顺路，我就捎上她，不顺路就算了。”
他也不讲究什么，和那小女孩面对面坐下，摘下帽子放在一旁。
“你叫什么？缺个伴吗？拿钱办事的那种。”狼獾的嘴像连珠炮。
“欧米伽。缺个保镖，价钱好商量。”女孩装作内行，一本正经地吊着脸，把食指比划着说。
“欧米伽？妈的，这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刚刚从遗迹里刨出来的四大宗族文物！你想去哪里？”
“你又姓甚名谁啊！”少女鼓起腮帮，气冲冲地问道。
“狼獾，是个猎人……”
“狼獾！我靠，你是动物园出来的吗？”欧米伽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正好我要去翡翠眼，听说那里有一个动物园挺有名，说不定能找到你同胞兄弟呢！”
“年轻人我劝你好自为之，点到为止。”狼獾气不打一处来，“我正好也要去翡翠眼，谈钱的事情吧。”
“你比我大几岁？还年轻人呢～现金用完了，不过可以数字支付。但你知道的，数字支付只有信标内才能使用，1000元到付，怎么说？”
“成交，上路吧。但你要是到地方了掏不出来钱，你准备肉偿吧！”狼獾重新戴好帽子，捡起呼吸面具。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难道就值一千吗？呸！不对！我的身体怎么能用价格衡量呢！等你送我到翡翠眼，我一定要去法官那里告你！”
“唏，前提是你先和我到翡翠眼吧。第二，中心域的法官可不好找。”狼獾摆摆手，走进了气阀。
……
“狼獾！你也是个不靠谱的东西，居然接了我的委托还接别人商队的护送任务！”欧米伽泪汪汪的眼睛瞪着他，“这下好玩了，要是不跟他们一起走不就遇不到土匪了！”
“说你是生口子你还不信，不和商队一起走，晚上你自己守夜啊？等不到土匪你就被野兽咬死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了！在驮兽后面躲好！”狼獾把锁匠步枪的保险拉开，贴靠在驮兽臀部，准备架住胆敢从右侧翼冲过来的摩托。
“哼！有人帮忙守夜又怎么样，最后车辆还不是被镰虫从地底挖了个洞全陷进去了。”欧米伽一边抱怨着狼獾，一边惊讶于狼獾的反应速度居然能将骑摩托的土匪一枪穿肺。
“只能怪商人傻，本来油箱里面有蠕虫甲壳萃取液，镰虫根本不敢靠近。谁知道他们为了防止别人偷油，自己把油抽出来与车分开后集中在一起，香料又全堆车上，这不吸引镰虫就来鬼了！”
狼獾郁闷得很，他实在没想到商人是群傻子，欧米伽也是。昨天一个晚上要照顾这个又得照顾那个，麻烦得要死。
欧米伽中央信标站出生，根本忍受不了旷野上的生活，为了不闻驮兽身上的骚味，甚至提前调整呼吸面具到了内循环模式。要不是狼獾骂咧咧地阻止，她非得把沙暴中才使用的过氧化钠滤罐消耗殆尽。
狼獾虚汗直冒，在这队伍里是待不下去了。这两个委托都是“大脑壳”，搞得他晚上打野兽白天打土匪，估计没等子弹穿死他，他迟早也得累死。
“哞……”驮兽突然惊恐地站了起来开始乱跑，狼獾一瞬间失去了掩体，令他有点手足无措。
当他看见那几个摩托土匪手上拿着的淋巴团样的东西就回过了神。
“蝎尾狮的毒腺！”狼獾啐了一口，“妈的，难怪把驮兽都吓跑了。”
它们可以不怕枪炮声--因为莫比狄克上有枪存在的历史不足千年，但它们不可能不怕蝎尾狮腺体的气味--蝎尾狮是沙漠中生态层级很高的掠食者，驮兽对其有强烈的原始恐惧，烙印在了基因的深处。
虽然驮兽猛地跑动导致狼獾没了掩体，但这也意味着望向敌人的视野失去了阻挡。狼獾毫不废话的拉栓上膛，又是一枪将摩托的油箱打漏，骑在上面的土匪没控住车，和另外一辆摩托撞在一起，炸成了碎片。
敌人很快发现了放冷枪的狼獾，抽来弯刀拧死油门就朝狼獾直挺挺的冲上前。
狼獾不慌不忙地把欧米伽压到身下躲开挥砍，从胸口摸出蝎子手枪照着刚刚开过去的敌人就是一通乱扣。
那人刚刚准备掉头来进行下一次冲锋，就在他忙着挪摩托时，急促的枪响给他来了个三孔六洞。
蝎子手枪弹巢整整有8发，狼獾应急射击四响三中，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但敌人可不会留手，马上便有另外两人又发现了狼獾，其中一名还抽出了枪。
狼獾定睛一看，是一把锯短版本的“州长”杠杆霰弹枪。（原型 温彻斯特m1887）
州长霰弹枪，通过管式弹仓供弹，使用12铅径霰弹，正常版本弹仓可容纳5发，锯短版本3发。
不过作为经典霰弹枪，特殊加弹方法早让人琢磨透了。托弹板上还能加一发子弹，弹膛内还能塞一发，如此操作，弹容量便变成了可怕的7发，锯短版都有5发。
杠杆式设计让其射速较快，压制力强。臂力强大的人还能通过帅气的转枪完成单手上膛，这也是“州长”霰弹枪的得名之处。
狼獾一看情况不对，拦腰抱起欧米伽就往驮兽群里狂奔。
“流氓！放我下来！我可不是来花钱雇你吃我豆腐的！”欧米伽挣扎着，妄图挣脱狼獾的手臂，可狼獾经历过孤嚎仪式，双臂如钢铁铸就，凡胎俗体根本不是对手。
“别叫了，你以为我听想抱你到处跑？”狼獾抛起锁匠步枪，单手抓住栓柄上下抽拉一下完成上膛，虽然这样做很容易拉断栓机，但他一只手抱着欧米伽不得已单手上膛。
狼獾扭过头，驮兽正好挡在土匪与他中间，匪徒的子弹打中驮兽，但这些畜牲皮糙肉厚，血液非常粘稠，相当于非牛顿流体，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驮兽哀嚎一声，拖着几个不致命的血孔吃痛奔逃。
只需要一天，驮兽就能通过肌肉蠕动排出子弹，并且结痂愈合，但狼獾可没有这么强，要是子弹打他身上，他只能在医院里等无面者给他送水果了。
狼獾用右手端起步枪，利用嗅觉确定了驮兽的枪伤位置，他知道敌人就在那个方向，早早把枪口对准，驮兽往前跑开，土匪迎面撞见了黑洞洞的枪口。
随着一声脆响，冲在最前面抄弯刀的匪徒直接人车分离，肉体刷的一下蹭掉了半条臀部，血肉模糊。摩托几乎是蹭着欧米伽的手臂飞了过去，吓得她吱哇乱叫。
狼獾把锁匠步枪丢到地上，刚想掏出蝎子手枪开火。州长霰弹枪已经指到了他的脑门上，正当他觉得阳寿终尽之时，在腋窝下挣扎的欧米伽一脚蹬在摩托龙头上，让匪徒失去平衡侧向一倒。
但土匪手上的家伙也没停下，就是一枪将狼獾的半张脸挂了彩，手枪也被打飞了出去。
狼獾重重摔在地上，面前就是跪坐着的土匪。狼獾吓出了一身冷汗，推开欧米伽，把她护到安全的地方。
土匪膝盖磨得白花花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但还是拼死拼活站起来，捡起锯短州长霰弹枪，狞笑着想耍帅转枪上膛崩死狼獾。
可州长霰弹枪本来就重，土匪身上的伤也不轻，手指头没勾住就把枪甩了出去。狼獾抓住机会，一个箭步扑过去死死双手抄抱住匪徒开花的腿，把他带倒在地。
狼獾按住他双手，猛地骑了上去，一拳照着匪徒面门揍下去，青的紫的红的白的一并飞了出来。
土匪顶起胯，想把狼獾掀下去。猎人干脆半跪起身，用臀部猛撞匪徒腹部，想重新压制他。
欧米伽爬过来，把州长霰弹枪吃力的抛了过去：“狼獾！！！”
在地上打滚的两人看见抛过来的枪，眼里直冒绿光。狼獾及时松开了抓住土匪的手，一个侧手翻就夺过了锯短霰弹枪。
狼獾赶紧拉动杠杆，可是土匪又像疯狗般罩了上来。他竖起枪管就往土匪头上重重一砸，脱身后上膛完毕，终于一喷子把匪徒打成了“英雄碎片”。
“尼玛的……”狼獾捂着脸蹲坐在地，直倒抽寒气。“真疼啊……差点吓得我虚脱了。”
“这下多亏了我吧～”欧米伽叉着腰。
“唏……”狼獾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
商人们终于驱赶走了土匪，开始唤回乱跑的驮兽。
“我的天！要是我一挑六完，这些商人还被打败了……那我是真没话说了。”狼獾打个手势，指了指一只驮兽身上的包裹，“欧米伽，帮我把止血喷雾拿一下，真要痛死了。”
“你昨天晚上不是吹牛说你有白银重生圣甲虫吗？你对准自己脑袋来一发，刷新一下状态不就行了。”欧米伽扮了个鬼脸，但还是帮忙带了喷雾来。
“这些土匪可这是拼命又疯狂啊，太骇人了。”欧米伽拍拍胸口。
“当然，”狼獾用喷雾把血凝固住，通过自己的自愈能力，要不了几天便能恢复如初了。“要是抢劫不到东西，他们就只有饿死的命运。所以每一场抢劫都是他们最后一场，只有吃饱喝足与身销魂殒两种下场，谁会不拼命又疯狂呢？”
“找个班上不就行了。”
“如果能这样，谁愿意刀口子上舔血喝？中心域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富的把贡酒当洗脚水，穷的把纯净水当贡酒。”
欧米伽听到狼獾的解释后沉默不语。
“先生，感谢您的援助，沙之声商人远征队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一个商人模样的家伙牵着一只驮兽站到狼獾面前。
“淦，我以前见过你吗？”狼獾抠了抠脸上的血痂。
“您没注意罢了，我之前是二羊首。现在头羊死了，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头羊。”那人抖了抖手上串着的铃铛，驮兽也附和着哞了一声。
“哎呀，真不错，祝贺你。我们现在快到哪里了？”狼獾扶着欧米伽站起身。
“翡翠眼的一个衍生移动绿洲，先生。根据商人手书，能碰到一个移动绿洲可是商队的大福气呢。这些绿洲的水最后都会流到翡翠眼，又会在热力作用下形成新的海子。很有趣，不是吗？”
“你损失了那么多人手还能说俏皮话，确实挺有趣的。”狼獾扶着额头。
绿洲……绿洲……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