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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集 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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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电梯酒吧怎么样?”老板把擦拭好的酒杯轻轻放下。

    “移动一个酒吧大小的空间上上下下?是不是太奢侈了?”李祭天看着整个酒吧愣神。

    “不奢侈,毕竟从这里到达上三流的欢乐谷还需要一分钟左右时间呢。”老板双手指尖相抵呈一个三角形,“血吸虫们的时间很宝贵呢~他们需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寻欢作乐,即使是坐电梯的时间也一样。”

    狱卒身穿防暴盔甲,没有选择坐在吧椅上要来一杯清爽解渴的酒水,而是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上,背对着老板自顾自地挑着自己的指甲。

    “看着我干嘛?”狱卒转过头瞥了眼李祭天,冷冷哼了一声,“这些酒水可不是我这种人消费得起的。”

    “没关系,我可以请你一杯。毕竟是老熟人了不是嘛?”老板在指尖旋转一下吧勺,食指架在一瓶苏打汽水的瓶口,将吧勺戳进瓶盖。

    清脆的啵了一声,狱卒的喉结随着外涌的气泡上下滑动。汽水顺着瓶身流到了老板白皙幼嫩的手指上,她放下玻璃瓶,推到狱卒面前,收回手,享受地舔舐着指间残留的气泡。

    “性急喝吧,汽水跑了气,就和喝糖水没两样。别糟蹋了~顺便提一嘴,能给我和我的小信使有一点私人空间聊聊天吗?”

    狱卒不吭声地拿走了苏打水,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身影迷失在闪烁的迪灯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祭天望着老板蓝色的眼睛。

    “你要感谢我,李祭天。如果不是我,你猜猜你的导师现在会遭遇什么?平心而论,西葵瑞特现在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老板打了一个响指,李祭天脑海里同步的老板声音消失了。

    “至于你问为什么我在这里?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老板伸了一个懒腰,“首先得说说这个监狱,你觉得凭现在的科技水平能修复好吗?为了让这里成为我的一个保险库,花了我大功夫。虽然在这里是亏本经营,但是不打紧,就当是交库房费了。”

    李祭天看着酒柜上花花绿绿的酒瓶,再往下的价格表一瞟,差点没挺下去--这里的价格比外面价格明晃晃的多了一个零!

    “不是,这么贵还能亏本经营?”

    “当然,你猜猜这里一个电梯大小的酒吧……好吧,这个电梯应该说是酒吧大小的电梯……这一个月租金是多少?就这个电梯,由12条仿蛛丝拉索加上黄金配重块与流砂抛光轴承,才能让它顺滑且不臃肿的上下滑行。更别提下面的ai设备,监狱里的大老粗可不会修理,得我自掏腰包请信标城市里的工程师千里迢迢过来维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这小酒吧成本高得吓人。”

    老板横起眼睛:“再加之你们这些只看不买的家伙,我的生意更难做了。”

    “那……我的导师……”李祭天有点怯生生地问。

    “他还好,相当于过上宅男梦寐以求的生活了。不过他觉不觉得好过,我可不知道。”

    电梯抵达了最底层,大门缓缓打开,照亮了昏暗的酒吧。

    “给你个提示,应龙帝国分裂是25年前,也就是说……落日战争前四国还没有成立呢。”老板看着被狱卒带出去的李祭天,高声提了个醒,望着信使的背影摇了摇头。

    ……

    狱卒停下脚步:“到这里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往前走。”

    李祭天回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想在导师面前留个好印象:“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配来这种地方。”狱卒耸耸肩,掉头就离开。“里面的人看见我,若认为我脏了他们眼睛,我会吃不了兜着走。”说罢,狱卒消失在了信使视野之中。

    李祭天打量着这里--荧光蘑菇照亮着整个通道,墙壁上装饰着红晶与玻璃,采用红白配色显得既高雅又略带冷酷。

    墙壁上有精心配置的藤蔓状植物,圆形的叶片层层叠叠,可爱又弥漫着前地球森林的独有清新。这些植物上育有基因编辑去毒与孢子量大幅减少的吊死鬼花帘,利用真菌的种群优势避免这些珍贵的植物遭受从外界带进来的病菌侵蚀。

    纯生物能的光源,使得通道没有机械的噪音。穿插着的郁金香花束,散发幽幽的清香--有毒,但美好。

    红色的蒙皮靠椅、雕上牡丹的梨木茶几,随处缀上的鎏银与玛瑙,仅仅是摆在外面的桌椅就无不展现出高调的奢华。

    更不用提水晶橱柜里用于观赏的奇珍异兽,和密密麻麻的透明保险柜。它们恣意地展示着里面的奇珍异宝,说这里是一个展览馆也不为过。

    通道宽阔的后端,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李祭天通过咸湿湿的气息,依稀分辨出整个地下宫殿般错综复杂的华丽牢笼--是依靠一个盐穴形成的。

    其中的盐层在环形监狱的类信标结构所产生的反复流水冲刷后,盐被水所带走,在较坚硬的岩层下形成了空鼓。而监狱却利用这个空间,让这里成为了秘密花园。

    盐穴气密性好,在调配好氧浓度后基本可以不变,而这个空间在老板的暗中设计下,利用简单的盐类化学反应为荧光真菌供能产生经久不息的光亮--而植物光合作用补充人类进入后消耗的氧气,再加之其中小型动物保持空气中碳平衡,便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生态圈。

    在游客到来之际,利用生态圈的自我调节能力,加之环形监狱内的超控--生态维护成本大幅度降低,且不失美观。

    美中不足的是--远方的争吵声。

    ……

    西葵瑞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个让女人争风吃醋的年龄。现在也是两个女人因为他吵的不可开交,但可不是因为爱情。

    “老黄毛必须交由议会审判,否则冲锋队十一名战士的英魂怎能平息?他背叛的国家如何原谅他的忘恩负义?再说了,老黄毛在教廷不过是不辞而别离开了家人罢了,这种罪行根本不需要法庭审判。”女人手中的水晶手杖在生物荧光下折射出光芒,刺痛了他人的眼睛。

    “好好好,这就是作为前妻的心肠。那教会里那些患上恐日症的人是不是得干瞪眼啊?”另外一个女人靠着岩壁,植物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避风衣。

    “拉倒吧~要不是老黄毛,你觉得他们会得恐日症吗?不会~因为他们都被骄阳变成了灰烬。”女人墩了墩手杖,摊开戴着纱织手套的右手往上虚托了几下。

    “既然知道你们如此反人类的罪行,居然还敢说出口!到底是谁把紫冕对准了平民!”身着避风衣的女子可没什么淑女形象,口水都随着愤怒喷了出来。

    “好!那我反问你!要是紫冕系统被你们教廷真的成功修复了,你们能做到完全不对我议会的平民按下按钮吗?!”她用手杖扶正了镶花纱帽。

    两个女人的目光就像扭打在一起的两只马蜂。

    西葵瑞特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的靠椅上,他只想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些所谓的审判。

    双方都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

    他不会忘记她的样子。那时牵着她的手,走过由红绸铺上的地毯,穿过由百合与玫瑰编制的门,献上那一枚戒指。

    她现在手上的戒指已经不是他亲手戴上的那一枚。曾经的戒指已经在他加入冲锋队时化作了泪滴与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入冲锋队。为了荣耀?还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武力?亦或是……为了地位爬得更高?

    但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成为了叛徒,发妻成为了他人的女人。

    在玄武教廷时,他听说了发妻与他断绝关系与另外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成婚时,他如释重负,他辜负了一个女孩,不能再浪费一个女人的一生。

    他确实毁掉了紫冕系统,按道理应该给他英雄称号。但他被热浪熏蒸昏死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拖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床上,成为了他英雄的污点。

    所有人都知道,教廷的官职必须由处女担任。而那一名女子,便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两人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高贵的爵士之女,因为他只能担任普普通通的法警一职。

    他浪费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最后在圣徒的指引下抛下第二位妻子,走向了远方,迷失在落日下。

    没成想,再一次与两位曾经朝夕相处的人见面,居然是如此光景。

    “法妮忒……”西葵瑞特看着左边的女人。

    左边是两手重叠支在白水晶权杖上,身着酒红色衬衫,外披一尘不染的黑色羊毛呢风衣,用镶花纱帽把脸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鲜艳夺目的红唇之人--令年轻的西葵瑞特心迷神醉,却因自负加入冲锋队而导致失去联系的人。

    “沃尔科娃……”西葵瑞特看向右边的女人。

    右边是食指有一个小豁口,大拇指带着一个红玛瑙扳指却蒙上灰尘,身着帆布避沙斗篷,理着剃得发青的寸头,眼睛里闪烁着理性之光的人--是昏迷后睁开眼,西葵瑞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亏欠最多,也回忆最美好的女人。

    西葵瑞特仰起头,望向散漫柔光的穹顶,他感到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就像是第一次摸到枪的军人、第一次拿起笔的学生、第一次捡出信件的邮差。

    直到……

    “你好。”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西葵瑞特坐直身子,重新打量着这个人。

    黑色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指甲缝里满是污垢与漆黑的火药尘,只有衣服抖撑开来,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伴着一股烧木头或者纸巾的烟熏味儿就像刚刚学会烧火的蛮子。

    西葵瑞特又望向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他见到了曾经不曾在此见过的东西--源于担当与责任的坚毅。

    “李祭天……”一直不曾开口的西葵瑞特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名字。“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法妮忒和沃尔科娃都一点诧异,刚刚一言不发的家伙居然在这个男孩出现的一瞬间,就张开了他紧闭的嘴。

    “这是……你的私生子?”沃尔科娃搔了搔耳朵,“西葵瑞特,你可真有本事,白虎议会的前妻,玄武教廷的我,现在又冒出一个青龙帝国长相的孩子……你在集邮?”

    “我是导师的学生。”李祭天不认识两个女人,但也不喜欢她们用如此轻浮的言语嘲弄他的导师。

    “不……那是以前。你不是我的学生了。”西葵瑞特低下头,“我不是你的导师,我只是一个阶下囚,和我沾上关系干什么?我现在别人想摘干净和我的关系还来不及。”

    “导师,我是来和你告别的。请问两位小姐呢给我和我的导师一小段时间叙叙旧吗?”李祭天抖抖袖子,把手藏在袖子里。

    “唏……”法妮忒把手杖移到腰间,摊开手用食指画了一个圆,“孩子,你在这件事上是中立的,又是老黄毛的学生,应该听说过老黄毛曾经的故事吧?你来评评理,他该归谁审判?”

    李祭天想了想,突然回忆起老板的话。

    “你们谁都没有资格审判他。”

    法妮忒碍于情面没有发作,沃尔科娃大大咧咧地一抹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嘴角抽了抽。

    “四国的成立在落日战争之后,那时应龙帝国才分成了帝国、联邦、议会和教廷。而导师对你们的行为,都是落日战争之前,那时候没有四国,你们当然都不能以叛国罪审判他!那时的议会和教廷还是地方组织呢。”

    法妮忒与沃尔科娃面面相觑。她们俩完全没有料到这青年人会从这么刁钻的角度为自己的导师辩解。

    “那照你这么说,西葵瑞特没有任何责任。他没有义务对冲锋队和恐日症负哪怕一只苍蝇大小的责任?”沃尔科娃活动着手腕,把五根手指捏得啪啪作响。“你觉得这说得通?”

    李祭天梗直了脖子:“天有天道,王有王法。有的东西合法但不合理,有的东西合理但不合法,这是现实存在的。您是一名法警,对这再了解不过不是吗?”

    “你的舌头和老黄毛当年一样灵活,我当时就是听了他的花言巧语才和他成婚……唏……罢了……你不愧是他的学生,也不愧是血宴信使。”法妮忒用手遮住嘴,淡淡然笑了笑,“珍惜你和你导师的时光吧……”

    沃尔科娃不想再多说什么,随便啐了一口便转身往更开阔的外面走。几步走出后,突然返头望向法妮忒:“怎么?不走还想和他叙叙旧?要死灰复燃了你俩?”

    西葵瑞特摘下了单边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两个女人的影子将李祭天夹在中间,长长的走廊仿佛需要她们走一百年。

    李祭天看着她们逐渐拉长的影子……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下洞穴,那个埋葬一切,红晶与隐蛛交织红色的地铁站。

    西葵瑞特木讷地看着手心的镜片慢慢起上薄雾。他的嘴抿了抿,终于破坏了死寂的氛围。

    “也许……当初我和伪神做交易,救下你的命后不是让你再来送死的。我做的一切,就是让你远离这片迷雾,而你是不知死活的飞蛾,居然扑进了雾中寻找的月亮。”

    “导师……这是你教导我的。”李祭天看着角落里埋着头的西葵瑞特--虽然他身上的衣物都是那么干净整洁,但灵魂深处的颓废与他眉眼间的哀愁,李祭天开始不认识曾经那个无所畏惧的人。

    “我是这个仪式的信使,我有责任把仪式举办完毕……导师。我……不能再逃避了。”李祭天从怀里拿出匣子,轻轻摆在导师面前。“我日日夜夜都带着这个匣子,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找回里面的礼物,重新交还给无面者,重新……完成外交仪式。”

    “你把匣子收起来吧。再华美的匣子,如果里面什么也没有,那它仅仅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容器而已,毫无意义。”西葵瑞特叹了口气,曾经他是如此高傲,将信使的信条看得如此之重,可最后自己的嘴里却说出来什么呢?

    “而且这不是仪式的问题。”西葵瑞特望向那匣子上黑金配色的十二个零密码,他苦笑一声,“你记错了,当时我教训你是因为不喜欢你那怨天尤人的样子,故意激你的。我其实……希望你大大方方的活下去。有些事情不是要谁负责就能解决问题的,也不是通过仪式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

    “导师,这次来……我是和你告别的。”匣子在真菌丛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如水流涟。信使不敢相信,与导师的告别会是在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盐穴里。“我……要去找礼物的去处了。”

    “你在向我隐瞒……”西葵瑞特摇摇头,“你隐瞒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也隐瞒了你用什么方法这么快来了这里……最重要的是……你要去找谁拿回礼物?”

    “一个酒吧老板告诉我,你在这里的。一路上我碰到了很多……朋友……”李祭天对朋友这个词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在想和沙漠狐狸那一段关系算不算朋友,“这些朋友们帮了我很多忙,我才得以穿过旷野找到这里来。”

    “作为一名前信使,我不得不说你的速度已经非常够格了,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的老手。”西葵瑞特欣慰的抬起来头,可一下子脸色就沉了下来,“那你……想找谁拿回礼物呢?”

    “不是拿!是夺回来!”李祭天看见导师用这种脸色望向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甘终于通过他的声带释放了出来,“肯定是沙漠狐狸偷走了匣子里的礼物!他们本意就是想破坏那次外交仪式!信使学院也因为这件事风雨飘摇!不管拿不拿得回礼物,我都必须向他们复仇!!!”

    “够了!酒吧老板!?你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吗?!她是伪神!是四大宗族的余孽!你在她的引诱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你知道吗?!你还想去找沙漠狐狸复仇,这是纯纯的自杀!我拼尽全力把你从血宴上救下来,不是为了你进入另一个坟场!”西葵瑞特吼了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够了……够了……李祭天,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李祭天……我不想再见到你死去的样子了……”

    “我因为疏忽大意,让你去协助护送匣子,差点让你命丧旷野;

    没有阻止你参加血宴,差点让你不得超生;

    到了现在……你居然为了我连夜穿越旷野,还和别人搂了火,见了血……

    我……我……你以为我在里面什么都不知道吗……”

    西葵瑞特哽咽起来,李祭天收起匣子,站到导师身旁,轻轻拍着西葵瑞特的肩膀。仿佛他是导师,而西葵瑞特是学生。

    “可以,反天了你。”西葵瑞特嘴上说着宣誓自己主权的话,可脾气却软了下来。

    “导师,等我……等我夺回礼物,重新操办仪式。结束的那一天,我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出来。我不会出事的,因为他们都叫我是传奇不是吗?传奇之人做非凡之事。”李祭天笑了笑。

    “别犯傻,我不否认你是传奇。但你也知道你这传奇有多少水分……可是你不了解狐母,你不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什么死亡之路。”西葵瑞特看着李祭天的笑容,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你不存在什么复仇,你和这些事情可以说没有什么关系,淌过这片浑水,你以为自己脚下只是泥潭,但实际是沼泽……我求求你……不要去送死……”

    “我……”李祭天一时语塞,他感觉自己的一路经历失去了意义。“导师,我走之后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阳世间刺激的事我都做完了,够本了。”西葵瑞特抬起头,仰卧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李祭天,走吧。你毕业了!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信使甚至是名正言顺的传奇。但我不一定能看得到了……如果那一天来临,就用这个匣子做我的骨灰盒吧~这倒是够气派。不能风风光光出去,风风光光下去也不错……哈哈!”

    走吧……

    走吧…

    ……

    李祭天失魂落魄地走回电梯,他走两步就得扶一下墙壁,他不堪重负,仿佛怀中的那个美丽的匣子是他灵魂与理想的骨灰盒。

    “喝点什么?我请客。”老板又露出一丝隐秘的微笑。

    李祭天呆呆地看着酒柜里玻璃瓶与陶瓷壶,里面五彩缤纷的液体诱惑着他,似乎是透过梦境的流淌。这是他头一次违背了信使的信条,对这些酒液眼里露出了好奇与渴求。

    “看得出来,你和你的导师见面不是很愉快。”老板蓝色的眸子似乎有洞穿他人皮囊的力量。“压力别太大了,想喝点什么?”

    “我……没有闲钱……”李祭天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眼睛还是望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瓶子。

    “据我所知,你应该分到了赏金才对?”老板垂下眉眼,静静的拿起了一瓶金酒倒入沙漏状的量酒器。

    “那些钱我托给狼獾帮我打点关系去了。”

    老板听了李祭天的回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次序,往雪克壶里加入了量酒器中的金酒和黑樱桃酒、查特绿与半个黄柠檬挤出的汁。

    作为一杯主打风味的较高度数的酒,酒体里稀释的水越少,整体风味也越足。所以她没有使用小方块的冰格或碎冰,而是从冰柜里取出一支长条的整块方冰,加入雪克壶中。

    她闭上眼,优雅地盖好摇壶,手臂富有节奏感地甩动起来。

    大概10秒的机械舞后,老板睁开眼,从放满干冰、雾气四溢的小匣子里捏住一只冰镇好的碟形杯放在吧台上。

    李祭天指了指杯子,又指了指自己。

    “是的,请你一杯。”老板滤出酒液,漂亮澄清的鸡尾酒正好盛满了杯子,“因为度数偏高,所以我使用甜度高一点的黄柠檬中和酒体辣度;摇的时间也有讲究,太短--酒液融合与降温不充分,太长--冰融化太多,降温过头,酒体的香味难以彰显;使用的冰也有学问,大冰块化水更慢,小冰块化水更快但降温与融合更好……”

    李祭天端起酒杯,没头没脑的一口气喝下去--酸、甜、苦、冲,交融在他的脑海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还没有喝出个所以然来,鸡尾酒就喝干了。

    老板撩了撩头发:“好喝吗?”

    “我不知道……还行吧……”李祭天用模棱两可的话,想掩盖自己不会品酒的事实,对他而言这些只是饮料。

    “你现在怎么想,继续找沙漠狐狸们复仇吗?”老板眯着眼,用手撑着下巴。

    “我……我不知道……”李祭天红着脸。

    “你什么也不知道……是呀……什么都不知道……”老板笑眯眯地拿回空空如也的酒杯,望着李祭天怀中空空如也的匣子,讥笑着他空空如也的脑袋。

    “依我说,你是靠什么活着的?导师的寄托?学院的命令?亦或是……作为信使的责任感?”

    “也许是责任感吧。”

    “如果是责任感,你的任务又没有完成--是啊,一个空匣子与一场失败的宴席。可是你现在居然会因为没有目标而感到迷惘。”

    “导师说……我去向他们复仇,就是找死……”

    “死亡吗?”老板擦干净酒杯,“谁都要经历的,不过是肉身先死,还是灵魂先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李祭天……”

    “依我看,你的灵魂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你导师的影子,离开了西葵瑞特,你就身销魂殒,你没有自己的主见。”

    “导师都对命运无能为力,我又能对我的马克图布做些什么呢?”李祭天在酒精的缓释下眼皮有点打架了。

    “你了解沙漠狐狸们吗?”老板的声音似乎来自于梦境。

    “狐母的中心域版图,可不是靠一群土匪撑起来的。比沙漠狐狸们更加残暴无情的土匪大有人在,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沙漠狐狸们成功?”

    “因为他们有产业、有分工协作……”

    狐母--玻璃之主,有传闻她藏身在一个废弃信标之中,在信标的尖塔有独属于她的“宝库”,没有常人能听说其中的故事。只有沙漠狐狸中一群严重疾病或残疾之人,见过其中的光景。她被战争孤儿们称为“救主”,被沙漠里的无冕之王咒为“匪徒”,四国流传着“新月教母”的反叛之月传说,她到底是谁?

    古达麦,可能位于荒芜之城。这名出色的年轻人,有传说是最靠近狐母之人,也是实握军队最多的队长。

    他的手下埋伏在荒芜之城的各个角落,随时准备解放被压迫的奴隶与探宝客。他甚至会袭击商队,劫走其中的宝物与来不及反抗的佣兵……据说这些被劫走的佣兵,从来没有再见他们回来过。

    麦哈乃德,可能位于碱池。这名沉稳的汉子,几乎垄断了信标附近没有四国军队看管的盐池。为沙漠狐狸们提供生命必要的食盐与战斗必须的金属。碱池,是中心域地表最丰富的聚宝盆,只要通过合理的化学反应,几乎能从里面拿到你想要的任何元素。他就是沙漠狐狸的工业大动脉。

    如果失去他们,沙漠狐狸就会变成浑身无力,连子弹都造不出来的羔羊。

    传闻,他利用大量的祭祀溴盐,召唤出了一个异界生物供其驱使,是名可怕的敌人。

    塞日娅,可能位于埋骨地。这名善解人意的女孩是沙漠狐狸出行最重要的天眼。在中心域,天气瞬息万变,稍不注意就会被老天的暴脾气送上西天,这时--利用古生物遗骸进行通灵,观测莫比狄克局部梦境变化,从而预知或操控天气的占星师就派上大用场。

    占星师们的帐篷就在埋骨地附近,但沙漠狐狸隐藏在他们之间。占星师们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是不是沙漠狐狸,过来占卜天气的商队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行踪透露披上占星师挂袍的沙漠狐狸……塞日娅和她的小队,就是沙漠狐狸最大的线人与发动机。

    如果失去他们,沙漠狐狸便成了毫无目标却在中心域瞎晃悠最后死于天灾的倒霉蛋。

    黑法,可能位于沙海。这名富有心计的女子是好几艘沙海中几丁质捕蠕虫船的首领。

    泰坦蠕虫是独属于中心域的财富,它的甲壳熬煮出的萃取液,是莫比狄克上最重要的工业能源。小到一辆车,大到移动炮艇,无论是什么机械,都能看做是蠕虫与钢铁的聚合物。

    由甲壳萃取液中通过不同温度蒸馏出的液体,分别变成了润滑剂、燃油、沥青、橡胶、蜡油……有人戏称蠕虫是活着的钢铁,机械是死亡的虫介--这一点没错。

    她和她的船队,是沙漠狐狸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也是与四国商人联系的唯一桥梁。

    如果失去他们,沙漠狐狸会彻底经济崩盘,无力负担如此多的人员。并且也再也不能收到外国的援助--据说部分国家为了压低哈里发的关税,故意或无意地给沙漠狐狸提供援助。

    素海卜,可能位于绿洲。这名可爱的小朋友却掌握了中心域的生命--水源。

    沙漠狐狸们的水源供应完全靠他,可能一名不动声色的小孩,更能隐藏自己肩上的重任。

    他的车队,是探索中心域的主力军,由多名经验老道的漫游者组成。有人说,素海卜只是这些漫游者的傀儡,因为往敌人的水源投毒这种行为,与素海卜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完全不搭,他们是沙漠里的幽灵,中心域的噩梦。

    他们会举办疯狂的赛车比赛,专门吸引最偏执最大脑发热的车手的比赛。

    在风蚀蘑菇与丹霞路间,在沙地与浅滩旁,他们的车辙与世长存。这种越野赛,不出售门票,也不会告知看客车手的线路,每年被创死的人不计其数,但仍然有大量狂热粉丝把风蚀蘑菇都挤塌,只为看这一场血脉喷张的车赛。

    如果想攻击他们,直接在赛场上动手是最简单直接的。失去素海卜,车队便成了一盘散沙,各个老资历的漫游者谁也不会服谁,最后从内部土崩瓦解,而沙漠狐狸,也会失去在沙漠中的方向感,困死在无边旷野之中。

    “难怪导师说我去找他们寻仇无异于自杀。”李祭天呢喃道。

    “是的,可是你是信使喂。信使可不是孤军奋战的,你不会运用你的能力,联系上其他力量,联合上其他人一起帮忙吗?”老板无奈的耸耸肩,随即鬼魅的一笑。

    “那今天我来当一次你的导师~首先!哈里发~这位对沙漠狐狸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了,他能给你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第二,徐威。他的部队急需在新王剿灭下活下来,而他现在的境地,沙漠狐狸功不可没~只需要他稍稍动动手,你就能获得强大的武器助力。”

    “第三,佣兵协会。只认钱,不认人,这是最没有难度就能变成自己盟友的人了。这打手不就来了。”

    “第四,玄武教廷。被摧毁的蝎尾狮陆地炮艇、被杀死的书记员、被破坏的教堂……要是我是沃尔科娃或者大主教,现在估计气的天灵盖都要开锅了。”

    “第五,信使学院。他们也想洗刷自己的耻辱,更何况你还是他们的学生。能说会道一点,自然有不少学弟学妹追随你。”

    李祭天陷入了沉思。

    “那杯酒叫什么名字?”李祭天岔开了话题。

    “遗言,象征着旧的结束,新的开始~希望你喜欢。”老板没有提及这个鸡尾酒的另一个名字,她的笑是那么性感那么神秘那么……残忍,笑得就像趴在蛛网上的蜘蛛见到了落入掌心的猎物……

    电梯到达了出口,随着轻快的叮咚声,门闪着绿灯缓缓打开。李祭天若有所思地往外走去……

    老板的笑脸隐藏在阴影里,随着电梯门的渐渐关闭,消失在黑暗中。

    “马克图布吗?啊……命运最后还是被人操控的不是吗?往前走……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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