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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集 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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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急刹车,一条健壮修长的腿稳稳踏在沙地上。

    “还好那些雪地摩托不能高速急转弯。”狼獾取下头盔,打了一个哈欠。“要不掉下去的油箱肯定会被他们躲开。”

    “确实有几位躲开了,不过也翻了车。”拉斐拉捋了捋头发,“没想到狼獾你小子胆子还不小,居然敢跳车扑倒一个摩托车手抢他的车。”

    “我熬过了孤嚎仪式,和普通人近战完全不是问题。但最重要的是……李祭天,你怎么知道重卡掉下去之后列车会突然加速,让我们驶离爆炸范围?”狼獾摊开手,蹭了蹭新磨出来的茧子与血痂,激烈的夺车战,嘴上轻描淡写,现实不会说假话。

    “摩擦力和压力呈正比。重卡本身质量就非常大而且还有钩索拉住车辆产生向后拉力。房车跌落列车之后,列车与铁轨之间的压力便减小了。阻车阀感受到的压力降低,就松开了抱死的车刹,所以才感觉到车速相对增加。”李祭天说完顿了顿,松开了抱着狼獾的手。

    两个大老爷们搂搂抱抱确实不太像话,但沙漠特化雪地摩托就抢了两台,拉斐拉一个人骑一辆,狼獾和李祭天共用一台。

    “其实车速是一直在降低的,a=f/m。但重卡与列车相比,质量差距非常大,所以减去重卡与没有减去重卡之间的列车质量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由于阻车阀松开,摩擦力大大减小,所以减速趋势相对放缓。我们站在车上感觉是车向前加速了。”

    “狼獾不知道有没有上过小学,你一下子说这么多,他的脑仁估计会像手雷一样爆开的。”拉斐拉打趣道。

    “喝!”狼獾不满地甩甩手,岔开了话题“阿米戈,我们已经抵达环形监狱了。等下分完赏金,我们可就分道扬镳了。”

    李祭天从狼獾的后座上跳下来,抬头望向前方的建筑。

    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蔓延开,夜空中的晨星俯视着远方的细亮线,来自月亮的恶寒渐渐逃离了尘世的居所,夜尽晨随,无尽轮回。

    雄伟的尖塔屹立于沙漠之上,悬浮的圆环以尖塔为中心旋转,刽子手的九环刀?绞刑架的套圈?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肃杀可怖的造物。

    铁丝网、探照灯、碉堡与枪垛,最经典的元素打扮着这个百年不变的塔楼。楼栋尖顶上向外延伸防止他人攀爬的刺角犹如囚徒向牢狱铁栏外祈祷的手臂,僵硬且死气沉沉。

    厚重的防爆门,闪烁红灯的ai炮塔,在桥头蹲伏着。旷野通往环形监狱的通道,只有一条开阔且毫无遮蔽的长桥。石英砖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沙渊。

    深渊的壁垒都做了玻璃化处理,全部是沙土烤熔后重新凝固,形成漆黑的二氧化硅晶壁。足足有三十余米的玻璃化厚度,别提登山镐,就是炮弹也难让这些玩意凿出个容脚的坑。

    环形监狱和信标没有太大差异,不过环形监狱是异化的信标。它的超控和温控仅仅只有监狱内部的范围,也不会大发慈悲,方便周围的动物生存舒适那么一分一秒。

    “哈……居然正好在天亮时,赶到这里了。”李祭天看着长桥,冽风时不时刮起桥面上的积沙,这让他感觉自己是只迷失的亡魂,需独自踏上独属于自己的奈何桥。

    “信守承诺是一种美德。我说了可以早点到,就是可以早点到~”狼獾拍拍帽檐,得意地捋了捋三角猎帽,“不过现在确实有点早了,不知道有没有接待的人。我们出发吧~”

    拉斐拉刚准备拧油门过桥,没开过桥的1/5,探照灯就把三人照得和一百台浴霸同时打开一般。

    “卧槽!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感受到了当影视巨星的快乐!在我走完红毯之前把你们的闪光灯收起来!”狼獾用胳膊挡住自己眼睛,可强光还是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滴滴……一阵生硬的广播女声响起。

    【违法记录……查询中】

    “我的天,别查了!我都招!我一个月前把无面者的墨镜片换成啤酒瓶底,她上了岁数又不戴墨镜,所以一直没发现!”

    【通缉信息……查询中】

    “唏!要通缉别通缉我,拉斐拉以前肯定无证行医过!赶紧让她蹲号子去!”

    “风险评估……危险!”

    “我日!”狼獾直接蹦了起来,“赶紧把枪械都扔在地上!我可不想和你们陪葬!”

    “傻啤!”拉斐拉哈哈大笑,“那一句是我模仿的。”

    【来访数据……正常】

    大门的指示灯闪烁起绿光,探照灯也恢复正常的巡逻模式,狼獾已经被吓得脱了层皮。

    重装士兵从尖塔高处的枪垛后走出来,利用射界优势远远的瞄准站在桥上的三人:“你们!干什么的!”

    李祭天一回头,就看见狼獾的胸口密密麻麻地出现了红点,仿佛得了荨麻疹。拉斐拉的眉心也照过来一个红光,好似一个印度女人。

    小队和士兵虽然相隔很远,但是桥上有广播,交流并不是特别费劲。

    “军爷!行行好!我是猎人!过来换赏金的!”狼獾不慌不忙地回答着。

    “呸!天才蒙蒙亮就打扰老子睡觉。进来吧!还有,自己把枪存枪柜里去,呼吸面具整理好挂墙上,别让我动手,懂?”

    士兵退回尖塔,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

    经过漫长的行走与等待,李祭天靠坐在监狱里走廊的长椅上,广播里终于响起了呼叫他的声音。

    狼獾借走了李祭天的匣子,用里面的兵籍牌兑换了赏金。这个时候也碰巧赶回来,归还了匣子。

    “阿米戈,不得不说你的匣子确实管用。至少我一拿出来,那些家伙就真的以为我们杀了徐威的士兵。讲真,要不是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说不定就把匣子独吞了,哈哈哈!”

    狼獾拍了拍李祭天肩:“都打点好了。你见你的导师,我拿我的赏金,我们就此别过,互不相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吧……我欠你的……但是!但是!不能用赏金还你人情啊!嗯?不需要赏金?”

    “狼獾,我不需要赏金,你也不欠我什么。”李祭天接过匣子,轻轻抚摸过贝母雕花,将它重新收好。“我只是希望……之后还是朋友。”

    “当然,阿米戈。我们当然还是朋友,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不是吗?”狼獾打了个圆场,“只不过,你干‘大事’的时候别提我的名字就行了。”

    “谢谢。”李祭天走向了办公室。

    拉斐拉活动了一下手腕:“狼獾,你和小弟弟之间的事了结。现在谈谈我们之间的事……记得把刚才发给那些肥头大耳的家伙们雪茄烟丝做人情的钱,从你那份赏金扣出来还我。”

    ……

    典狱长望向窗外,手搭在那一把摄政王霰弹枪上,轻轻扣着枪身的鎏金篆刻。华美的办公室、翼蜥皮革的转椅、有着水晶灯罩的落地灯,与一头高高挂在墙上的蝎尾狮头颅标本--朝阳透过轻柔的白纱窗帘,从大落地窗服服帖帖地伏在物品之上。

    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很喜欢这把枪。

    因为--他就是这个监狱的摄政王,如此般配,如此和谐,如此美妙。

    “典狱长,血宴信使来了。”狱卒在门外敲了敲门,报告了一声。

    典狱长懒得回头,也不想起身,随意地扬手勾了勾手指,门便被轻柔地打开。

    “嗯,活着的传奇。”典狱长看着落地玻璃上反射出的人影,满意地点点头。

    “典狱长先生,请问我能见我的导师吗?”李祭天望着桌上的摄政王霰弹枪,心里泛起波澜。这是他曾经队友的枪,正如他怀中有一个曾经队友的匣子。猎人与赏金,生命与金钱,两个完全不能比较的东西却在这里完成了等价交换。

    他厌恶现在的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把队友的遗物当成自己前进的垫脚石。可是他又不得不怎么做……造化?命运?赏金猎人的生命仅仅如此?还是说……他已经成为了只看重利益的赏金猎人之类?

    “你有一个很上道的朋友,他顺顺利利地帮你打通了人脉,信使。我很高兴认识一位传奇,也很喜欢你的枪。但是……你得排队。”典狱长双手合十,眺望塔下的圆环。

    每一层圆环都是一间间联排关押犯人的牢房构成。这些单独的房间使用单向玻璃朝向中心塔,每一个犯人都是单独一间房,孤零零地呆在空无一物的单间中。而狱卒会待在中心塔中,只需要环顾一圈,就能观察到一层内所有犯人在监室的状态,进行及时反应。(参考杰里米边沁 提出的圆形监狱理论)

    每一间房,都有专用的饲水管与投料仓,按时投喂,保证犯人的正常饮食。

    排泄问题就没这么舒畅了,为了防止犯人自杀,房间内是什么也没有的,只能就地解决。而只有每天早上7:00,晚上19:00,会有喷头进行淋浴,顺带把排泄物冲走。如果自己没把握好时间,那就真得“自作自受”了。

    除了计时的显示屏单向玻璃,房间内空无一物,被人戏称为“玻璃棺材”或者“镜面终点”。在这样的房间内待不出一个星期,轻则失语症,重则直接发疯患上晶疫。

    但典狱长不需要考虑这些,他只需要知道--这些设计,让他的监狱成为了中心域关押人数最多但狱警最少,且犯人暴动成功率与自杀成功率最低的监狱。

    他最操心的事,是神庙什么时候需要犯人的精子与卵子去培养哥布林从中获利,或者利用犯人的精神疾病收集足够数量的红晶,甚至是让乌啼连用犯人测试最新抑制晶疫的药物……最终的最终--把病危将死之人作为仪式的祭品。

    “排队?”李祭天坐在椅子上,有点精神恍惚。

    “当然,你的导师西葵瑞特可是抢手货。我是指--很多国家的人都在找他。”典狱长转过身。

    李祭天还在愣神之际,脑海里传来老板的声音:“这家伙没说错,现在玄武教廷和白虎议会因为他闹得不可开交呢。”

    “为什么?”李祭天嘀咕道。

    “很简单,紫冕只要启动,一个城市就会灰飞烟灭。而西葵瑞特拒绝执行白虎议会当初要求他轰击城市的命令,在白虎议会看来,西葵瑞特是不折不扣的叛徒,甚至是导致冲锋队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而在玄武教廷看来,他们对西葵瑞特的感情更为复杂,一方面西葵瑞特是破坏了他们超级武器的间谍,一方面西葵瑞特是保有良知,阻止使用紫冕系统毁灭城市的英雄……”

    老板的话语继续在李祭天的脑海里响起:“这个事情泄密之后,有一大批人因为惊吓患上了恐日症。现在想处死西葵瑞特的不只是一个国家,而是两个相互对立的大国。两位正在为争夺西葵瑞特的审判权而撕破脸呢~”

    “典狱长先生,我愿意等,但能否让我见一下排在我前面的人吗?”李祭天款款说道。

    “当然可以,既然有排队,那么就会有插队。你要是能说服排在你前面的人给你让路,那是你的本事,我可管不着。”典狱长脚尖一蹬重新转背过身,把玩起摄政王霰弹枪来,“来人,带信使去探监!”

    ……

    李祭天跟着身着防暴盔甲的狱卒走出房间,顺着旋转楼梯往下。

    楼梯似乎永无尽头,每到一层平台,他就能看见一个圆环上痛苦挣扎的犯人。

    “那些都是新来的。”狱卒司空见惯,对那些在监室里踱来踱去,时不时脑袋撞墙的犯人就当是在看默剧而无动于衷。“老口子都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享受无人打扰,清净的人生了。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好好享受。”

    “那我的导师他现在是什么状态呢?”李祭天看着挣扎的犯人与死气腾腾的犯人,形成了两个极端,他不由得更加担心西葵瑞特的处境。

    “你的导师?她妈是谁啊?告诉我名字!”狱卒不耐烦地在裤腿上拍了拍,“什么?西葵瑞特?那个杂种啊!他过得可滋润了!”

    “滋润?”李祭天很难想象这个词可以形容一个犯人的生活。

    “看来你不了解我们监狱。”狱卒耸肩抖了抖,“这个监狱是哈里发出资的私人监狱,不属于四国的财产。典狱长可是通过这座监狱成为了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的富人。”

    狱卒从口袋里掏出手,向下比出三个手指:“监狱里也分三流九等,下三流--犯了‘重罪’,例如诋毁哈里发或者不按时交伙费的。他们什么时候亲戚朋友帮他们结清罚金款项,什么时候从镜面终点离开,而每天监狱里的天价的住宿费和饮食费也是会计算在款项内的,基本上就是无期徒刑了。成为号子里不要钱的种库与晶源。”

    “中三流--轻型犯,例如盗窃少量财物或者杀死了他人雇工的。你这是什么表情?中心域本来就不差人,只要价钱到位就行。这些犯人基本上待个一两个月就能出去。当然,前提是交完了钱--轻罪的罚金虽然也很贵,但是一个普通家庭勒紧裤腰带还是能窦出来的。典狱长和我们说这叫可持续性的涸泽而渔,这样我们的口袋便能一直鼓鼓囊囊~”

    李祭天摇摇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信标城市内的秩序井然完全不同。虽然哈里发确确实实是个混球,但是如果没有这个混球,中心域更加无法无天。

    “那……上三流是什么?总不能是无罪还被关进来的吧?”李祭天随口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狱卒笑得前俯后仰,“从神的角度来说,他是有罪。但从我的角度来说,他不仅无罪,还是我的财神爷~”

    “所谓上三流。”狱卒叉着腰,“就是来花钱避难的人。”

    “什么玩意儿?花钱让自己蹲大牢?”

    “对。”狱警和李祭天终于走完了旋转楼梯来到一扇严丝密缝,固若金汤的电梯大门前。“这个世界上,有些富人在月亮能照到的地方睡不着觉--因为他们有太多的仇家与敌人;有些商人在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张不开嘴--因为他们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这座监狱最舒适也最豪华的地方,便是为他们准备的。”

    电梯上的显示器从来不显示楼层,按钮也是一个指纹感应器。

    狱卒把手指轻轻搭在上面,显示器传来柔和的绿光。

    “只要价格合适……这里与外面别无二致--甚至更加舒服!管家、厨师、技师、仆人,甚至是……你应该成年了吧?你懂的,只要高开玉口,你想要的都能满足。这里就是富人的避风港,贵族的歌舞厅。监狱隔绝了一切想对里面之人不利的因素,就是四国的条子也不能窥见监狱上九流的半缕影子。”

    “滋润……是属于你那疯子导师的。”狱卒看着电梯终于有了反应,“谁让他身上背着这么要紧的事呢?两个大国都找他麻烦,要是在我们监狱里出了事,议会和教廷非得把这里炸到地心去不可。没办法,他成为了第一个不需要交钱的上三流。”

    电梯缓缓打开,李祭天看傻了眼。

    因为与其说是电梯,不如说这是一个可以直上直下的移动小酒吧。

    “你终于来了。”吧台后的人影邪魅地笑了笑,熟悉的酒杯与拭台巾,信使的瞳孔像是地震一般缩拢。

    因为他在脑海里,听见了一模一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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