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凤去不归
“家中出了不孝子，还请各位海涵。”
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志澜一把将自己两条腿都已经扭曲变形，裤腿上全是鲜红血迹面色惨白的姜北游丢在了地上，面色阴沉的说道：
“这孽障身为一名姜氏子孙，身为一名武者，竟然能想出自断一腿来避战的卑劣法子，简直是不当人子，我姜氏子孙可以站着死，但绝不能跪着亡，家主命我将他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丢进赛场里，他就算死，也要死在比赛场上，免得辱没了姜氏一族的门楣！”
“还有，此次这孽障就不占我两家赌约的名额了，第五人，家主命云儿代替游儿，呼，是姜北游这个孽子参赛，萨纳西斯，我姜氏这样安排不算违约吧？”
萨纳西斯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姜北游，又看了一眼站在姜志澜身后脸色苍白娇躯微颤的姜北云，便知道赌约之中有无这两人都不会妨碍他们的计划，杀四个还是杀六个，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便学着夏族武者的礼仪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道：
“当然不算违约，姜氏不辱门楣，家主美名远扬。”
什么美名？
自然是虎毒不食子的美名。
“父亲，父亲，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你救救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
见姜志澜要走，姜北游一把抱住自家父亲的小腿惨叫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宛如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从小被父母宠大的姜氏十三少爷几时会想到自己竟有落魄到这种凄惨地步的一天？
被昔日溺爱幼子抱住小腿的姜志澜心中微颤，抬起头望了一眼大斗技场地星联高层包厢所在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一道冷漠至极的视线正在冰冷的注视着他。
您就真这么绝情吗，就算是一条狗，养了十几年也会舍不得，更何况这可是他姜志澜亲生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您还亲手抱过的孙子啊，父亲！！！
“唉～”
重重的一声叹息，狠了狠心，腿上暗施巧劲的姜志澜震开抱着不放的姜北游，转身离开之前背对着众人，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神情，涩声道：
“这是命，你和你姐姐的命，你们要怨恨，就怨我吧，是为父没用，护不住你，也护不住云儿，若真有来生，你们姐弟二人下辈子别再当我姜志澜的孩子，也别再投生到这个绝情的家里！”
“父亲，父亲……”
连看地上痛哭流涕的姜北游一眼都不看，姜北楼直接向在家族三代子弟中实力仅次于他和姜北玥的姜北云发出邀请，道：
“云儿妹妹，你便跟着我走吧，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好的，二哥。”
微微躲过自己弟弟投来的求助目光，姜北云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脑袋。
每届的逐星斗士筛选赛都残酷无比，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活到最后，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已经没有余力再照顾这么一个废人了，更何况哪怕她同意，姜北楼也绝不会同意带着姜北游这个拖油瓶。
知道生性自私的二哥姜北楼不可能帮助自己，姜北游又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他一向崇敬无比的三姐姜北玥身上。
“看我作甚？自作孽不可活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姜北玥一挑英气的柳叶眉，头没动，一双满是锐利的眼睛却俯视了下来：
“敢给爷爷，给姜氏丢人，要我是十三叔，就该一掌毙了你，也省得你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们姜氏抹黑。”
趴在地上的姜北游闻言顿时面如死灰，一颗早已七上八下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慌。
现在已经没人能救得了他了，就他现在的状态，等筛选赛正式开始他就会死，还一定是最先死的那一批。
原来我与死亡这么近？
原来，这就是数着秒等死的感觉啊。
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我不能死……
“这里。”
一道熟悉的喊声在耳边响起，重新燃起求生意志的姜北游猛然抬头，难不成他肯救我？
然后姜北游就看见姜北海正背对着他冲着斗技场的观众席又喊又挥手，似乎在同什么人打招呼，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他连正眼看我一眼都没看！
姜北游颓然地垂下了头，算了，指望那个废物还不如指望他自己呢。
“玲姐。”
在观众席里找到了邢绍玲和郝小玲的姜北海极为开心，这二人跨越几万光年的距离只为了到比赛开幕场现场给他这个最不被人看好，也最无关紧要的人加油，无关血缘，无关利益，只是因为关心。
只为他姜北海而来。
哪怕只有两个人为他加油打气，哪怕只有这两人会关心他的比赛，关心他的生死，也足够了，这份沉甸甸的情谊他会铭记一生。
有的人，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却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有的人，哪怕平时见不到一面，也会一直注意对方，关心对方，担忧对方的处境，比有血缘的人更像是亲人。
姜北海心中感动的同时，愈发坚定了这次筛选赛结束就找机会离开姜家的想法。
咻～咻~咻~
大斗技场的天空忽然炸出一团靛蓝色的烟花，无数星芒拖着长长的尾巴坠入人群之中，一枚星芒徽章不偏不倚地落在姜北玥的面前，而在不远处，萨纳西斯的身前同样落下了一枚。
“嗡~~”
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陡然暗了下来，明明天空没有一片云朵，赤阳当空，偏偏天色暗了下去，仿佛已经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时分，半空中出现了一道道向外扩散的蓝色波纹直至视野尽头，在波纹的中心处一位妆容奇异华美，抱着枚蓝色弯月似睡非睡的高贵女性身影出现在众人头顶。
“快看，好像是蓝月星主大人！”
“难道蓝月星主就是这次繁星竞技场派来图灵的主考官，可蓝月星主也不是逐星斗士啊，还是参赛文明的星主，这都不避嫌的吗？”
“嘘，噤声，当着一位星主的眼皮底下非议星主，还妄论繁星斗技场的规则，不要命了？”
“各位安心，妾身并非本届逐星斗士筛选赛的考官之一，只是主考官大人公务繁忙，妾身便应诸位考官之托代为举行开幕仪式，若有慢怠之处还请各位来宾，选手，海涵。”
怯怯的甜美女声回荡在大斗技场每一位在场之人的心头，仿佛是从心底自然涌现的声音，无法防备，也让人生不起一丝防备之心。
“蓝月星主的说话声都是这么温柔的吗？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平易近人的星主，爱了爱了。”
“蠢，那是心灵回响，你下意识怎么想，那声音就会变成什么样，哇，你个老色批，竟然敢意淫一位星主？”
“我没有，你胡说！”
“……”
人群之中的姜北海脸色怪异，刚才蓝月星主在说‘主考官大人公务繁忙’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誠’字森罗珠竟然震了一下，显然是森罗珠感应到了蓝月星主的言不由衷。
她撒谎了！
“只要不防备，竟然连星主都无法豁免吗？”
姜北海吃惊的捂住自己嘴巴，心虚地瞅了一眼在半空中悠然飘浮高贵华美，视地心引力如无物的蓝月星主。
要不要这么给力，这可是星主啊。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颗森罗珠的能力，能分辨谎言，尤其是一位漂亮女人的谎言，万一再被发现，岂不死定了？
或温柔，或羞怯，或高贵，或冷淡的声音继续在众人心头响起：
“本届逐星斗士筛选赛初试考核规则如下：
一、初试以繁星徽章评定合格，夺取任一徽章者获得复试名额
二、每击杀一名参赛者可得一积分，积分可在接下来的测试中兑换食物，药物，d级武器，d级防具，以及单独指导等贵重物品
三、每位考官皆有自己的喜好，偏向，请各位选手在比赛中尽力展现属于自己的风采
四、不限战斗场地，不限制比赛时间，除星铠等对舰，对星级高危武器，本场比赛不限武器，手段
五、初试结束条件，当赛场中只剩下繁星徽章持有者之时，比赛结束！
接下来妾身会打开传送门，将各位参赛者随机传送至比赛场地，一个个进去，进入的顺序并不会影响到你们比赛输赢，不要乱挤，也不要插队，不然妾身~可是会生气的哟。”
狠！
太狠了。
这届逐星斗士筛选赛的残酷程度还要远超众人预料，整间会场一片哗然。
刚才坠落的星光多说也就两百，也就是说拿到繁星徽章的人只有两百个，而到比赛结束，能获得复试名额的人怕是还不到两百。
而现在，站在广场的人有多少？少说也有三万人！
三万一阶超凡者，去争夺那寥寥无几的两百合格名额。
其余败者，皆死。
繁星竞技场的残酷，逐星之路的艰难，哪怕只是向前迈出半只脚，代价竟已如此惨烈。
就是不知道在场的这三万人里，究竟谁能通往那无限光明的未来，踏着尸山血海铸就成王座。
亦或是成为别人铸就王座的一块骸骨？
一道道光门出现在大斗技场各处，众人鱼贯而入，没有一人胆敢争抢，毕竟星主的警告声还余音在耳，一位星主，哪怕再好说话，再温柔，也不是你无视她警告的理由。
“别看了，那光门超过一阶的超凡者的进不去的，不参赛的人，现在可以退场了。”
萨纳西斯的目光绕过姜志才这个老对手，放在了姜家的后辈身上，尤其是姜北玥，姜北楼这个两个出了名的姜氏三代英才，什么破赌注，根本没人在乎，亲自出手断绝姜氏的未来一代，这才是他付出如此大代价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
他也很清楚姜家的那位大家长自然明白他出现在此地意味着什么，但他太骄傲了，根本不把他这种‘小人物’放在心里，也根本不在乎家族死几个不成器的弟子。
可繁星竞技场的那套，活下来的是天才，死掉的是蠢材，适合天骄，英杰，却未必适合刚步入星际的地星联。
这次，他要亲手掰断老虎的牙齿，拔掉它的爪子，打断它的脊梁！
“小侄女，比赛场上见！”
发现萨纳西斯正挑衅地看着她，姜北玥一脚将趴在地上装死的姜北游踢进了光门，免得他逃跑，然后露出一口贝齿，笑容灿烂地回应道：
“那我们便在赛场上见吧，叔叔。”
然后让我亲手打死你！
“玥儿妹妹，我先行一步。”
姜北楼冲着姜北玥点点头便率先带着姜北云跨入光门之中。
“我们也走。”
姜北海发现二姐姜北玥竟然选了雷托奥家族进入的光门，姜北昭紧随其后，前者显然并不打算放任对方胡作非为，而是要先同对方做个了断，也算是姜北玥一贯的作风了。
“好戏结束，那我们也走吧。”
天空中踩着磁浮滑板，身高皆两米有余皮肤光滑的图灵人参赛者相视一笑，纷纷飞入了光门之中。
斗技场最中央，一位个头足有五米开外，兽皮围腰，浑身刺青肌肉虬轧的巨人徒手将狭小的光门撕裂，大步迈入其中。
“要赶紧补个觉，白痴才等呢。”
头戴青蛙眼罩，一身睡衣，哈欠连天的少年抢过一排队伍竟无视星的主警告直接飞入光门之中。
“混账小子，找打！”
一道蓝色的菱形冰锥被半空中似睡非睡的蓝月星主随手凝聚而出，刹那间便飞入了蛙眼罩少年所进入的光门里。
大斗技场的另一角，椅在栏杆上，头顶斜戴着顶小魔术帽的白发少年手中不停转着枚闪亮的繁星徽章，无视周围那如狼似虎想将他生吞活剥的垂涎视线，笑嘻嘻地说道：
“姐，咱们也走吧，去晚了就不好玩了，再让大家等着急了。”
“谁是你姐，别乱认亲戚。”
黑发红缨的英武少女没好气地白了少年一眼。
“我叫百里西风，你叫百里红缨，你不是我姐，谁是我姐，姐，姐，姐。”
“去死！”
寒芒一闪，烈烈一枪竟然被行为荒诞的白发少年用自己头顶的魔术帽随手挡了下来，少年突然怪叫一声，大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便像是只被猎户追捕慌不择路的白兔子蹦蹦跶跶逃进了光门之中，气坏了的英武少女紧随其后，追杀了过去。
不多时，斗技场中的参赛者已经消失大半，原本拥挤的大斗技场也变得空旷起来。
“走吧。”
最后向给自己加油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姜北海深吸一口气，便准备进入光门，为自己搏出条生路来。
此时大斗技内的温度突然骤降，原本适宜的体感温度此时竟然有些刺骨，无数白色冰晶从天空中缓缓飘落，连呼出的气也变成纯白色。
“这好像是雪鸾斗士的霜漫天，难道是雪鸾斗士来了？”
“区区一个开幕式，雪鸾斗士怎么会亲自下场？”
“小凤归。”
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名字的姜北海浑身一僵，下一秒便毫不留恋地踏入了光门之中，没有再回头。
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有些承诺，只是欺骗，有些挂念，失望久了，也就不念了。
他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跟在父母身后学习模仿需要家人照料陪伴的孩童，光阴如箭，逝去难返，那无人分享的生日蛋糕也早已腐败，丢弃。
此去一路，是坎坷，是平坦，是光明，是黑暗，终需他亲自走上一遭。
别了，父亲，母亲。
再见，姜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