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施粥难民
大明八十一年，元丰二十年。
自谢家亲军归来后第十七日，除夕前三日，前线传来急报，北部首领贺兰白斩大明使臣于帐中，重新率兵攻打充州。
我军不敌，节节败退，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长安城内荡起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意，无人再去关心三日后的除夕了。
学堂停课，观游园闭园，官衙彻夜点灯长明，宫中的太后与皇帝更是接连开了数日的议事，从死战到迁都，从封王到割城。
所有可能能够阻拦敌军的方案被一一提出，又被一一否决，最终，第一道从宫内送出的，是太后的懿旨，其令，原先于北城驻守的边将继续率兵抵御敌军攻势外，而京城内出征的副将则先行归京。
无论这道旨意是为何目的而发出，但朝池池无疑是先松了一口气，至少，她那身为前线副将的父亲可以归京了。
她身无官职，无法在朝政上助力，又仍想做点什么便主动请缨，以家中名义为第一批入京避战的难民们施粥。
“小姐，一会要施的粥备好了。”
“嗯，走吧。”
玉儿目露担忧“小姐，还是多带些人吧，我已经寻好了五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就在院外。”
“为何要带这么多人？”
“从北边逃难来的人格外地多，如今长安外大街小巷，几乎都是难民了。”
“人杂生乱，我们多带些人更安全些。”
“也好。”
尽管有玉儿和她提前说了长安内难民人多，但等到真正见到时，她仍是吃了一惊。
在粥棚外排队的人从巷口排到了长街之外，人头攒动，乌乌泱泱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头，她没再多耽搁，连忙带着家中仆人们开始施粥。
来领粥水的人大多有着浓厚的方言，她一边施粥一边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看起来会说官话的落难书生。
那灰头土脸的书生接过粥碗，明明已经饿的脸色发白，还是对她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
“多谢朝家小姐，小姐菩萨心肠，广结良缘，都说作善降祥，您来日一定福寿绵长，万事亨通。”
“不必客气，你能和我说说北边如何了吗？怎么这么多人一起逃入京城了？”
书生长叹了一口气抹了把脸:“那北军每每攻城之前，都会在城下叫嚷“今日出城，一个不杀。明日城中，一个不留。”
“因此，充州和苍州大部分的人都逃了出来，还有充州以南几州的人，不少人也都觉得边疆守不住，纷纷南下提前逃战。”
“出战不杀，当真”
逃难书生连连点头:“当真，当真，那北部士兵就站在城外，盯着我们往外跑，连赶都没赶。”
“只是……”
“什么？”
逃难书生哽咽:“我那六十岁的母亲，熬不住这舟车劳顿与接连惊吓，在来京城的路上就去了。”
“这一路大家慌慌忙忙，还有人仗着身强力壮，趁火打劫，许多人没死在敌军刀下，却死在了身边恶人手中。”
“不然啊，逃来这京城里的人该更多的。”
虽然大明七十余年未有战事，但并非人人都是不沾血腥、只会温顺受驱的羔羊，因逢战乱，必然会有不少心思叵测、野心勃勃的人，以自保为由撺掇身边人，成为与敌军相差无几的流寇暴民，趁火打劫沿途逃亡百姓。
对此，朝池池并不意外，她再为这书生递去一个白面馒头:“我知道了，多谢。”
那书生千恩万谢，正要来接时远处长街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爆竹的震天噼里啪啦响，几人刹那间，她面前数以千计的难民齐齐慌乱了起来。
难民一下把面前的人推开，慌忙向小巷跑去:“来了！来了！马蹄来了——快跑啊——”
一位女子慌乱拔下头上发钗，到处挥舞:“别过来！别过来！”
“别杀我！别杀我！我的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一个小孩跌坐原地嚎啕大哭:“呜——哇呜——娘亲，娘亲！”
因这一声爆竹，本就精神紧张的难民们开始四下逃窜，不少人被推倒被绊倒，其余慌乱的人却没有察觉，而是直接踏过他们的身体，那些倒地人发出不断哀嚎，反倒引起了更多惊恐，眼看着他们就要彻底乱了，她连忙喊道
“冷静！不是敌军！是爆竹！”
“这里是长安，没有敌军！这是里长安！”
有了这一声唤，同时随着远处的爆竹声停歇，难民也愣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后，各自冷静了下来。
难民们惊魂未定的说道:“对，对……这可是长安，陛下都还在这里呢，敌军打不过来的，那些匪徒也进不来的。”
一个难民冒着冷汗:“刚刚谁瞎喊的，吓死老子了。”
“就是你最先喊的！”
朝池池松了口气:“别吵了，来领粥吧。”
难民们重新在粥铺前排起队来，只是不少人眉宇之间比方才多了些惶恐不安，不知队中的哪一处甚至传来了低低的骂语。
“大爷的，要是敌军真打进长安了，我绝对不再逃了，就算抄根棍子，也要和他们拼命，说不定打赢了还能活呢！”
“跟他们拼命有什么用，不如到时候提上棍棒斧头，就盯着这种高门大户去闯，什么美人美酒美食，先尝一遍再说，死也做个饱死鬼。”
……朝池池听着这些断续的狂悖言论更提高了警惕，施完粥后，她转身悄悄喊来了玉儿。
“这难免中龙蛇混杂，你一会去宫内，给太后递封信。”
“问她能不能派队禁军来巡逻一二，敲打敲打那些起了歹心之徒。”
玉儿恭敬应下“是。”
第二日，京中便多了一支巡逻卫队，官衙内也开始为逃难的难民们登录起新的名籍。
京中治安比之前稳定不少，她也稍微安了心，在又施了几日粥后，那奉旨归来的前线副将就要入京了。
父亲归来，家中上下都无比欢喜，娘亲更是早早带着她在府门口等着迎接，不一会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父亲带着几个亲兵走进了府门。
数月未见，父亲脸上隐隐有了风霜的痕迹，身旁的娘亲都有些不忍，几步迎上了前。
“朝郎。”
父亲握住娘亲的手，低声安慰了两句后便转头看向了朝池池。
“父亲安好”
朝晤叹了口气:“都好。”
父亲走上前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眼中流露出了感慨的赞许。
“我听说你在朝上的事情了，做得很好。”
“我也留了人手，在雪崖附近搜寻……谢世子。”
刹那间，她的呼吸都微微一颤。
“多谢父亲。”
朝晤目露疼惜:“好孩子，进屋吧。一会我就该上朝了。”
父亲带着她们一起进了屋，闲话两句后，便匆匆换上朝服入宫，他这一进宫，便直直待到了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