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长安欲乱
娘亲迟迟不愿去休息，仍在屋中点灯等待，朝池池见她屡屡面露疲倦，不忍地轻声劝道
“娘亲，你去歇一歇吧。”
“不，我总觉得心里突突直跳，不等到你父亲回来，我不放心。”
“好，那我陪娘亲。”
朝池池将灯挑得更亮了些后便坐在焦雪身边，耐心地陪着，直到更鼓三响，屋外才传来了脚步声。
朝晤有些惊讶地推开房门:“阿雪朝朝你们还在等”
“嗯，娘亲担心你。父亲，朝上情况如何了？”
“唉，不是很好。”
“前线那边如今不过是在负隅顽抗，只怕再过两三个月，敌军便能打到长安下了。”
朝池池心下一惊“这么快”
“嘘，此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否则会引起大乱的。”
“太后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先将其余几州的兵力北调，护卫长安。”
“舍大明北部数州，换长安固若金汤，这是朝中兵力实在不足的下策。”
朝池池一边思忖着，一边再问
“那就定下这样办了”
朝晤再叹气，摇了摇头“不。”
“陛下担心就算举全国兵力，也无法在长安中战胜贺兰氏。他说……说……”
朝池池蹙眉问道“什么？”
朝晤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陛下说，太后是在逼他做亡国之君，因此驳回了太后这一主张。”
朝池池顿时感到语塞“那陛下有何高见”
朝晤长叹一声“陛下说，要南下迁都，凭南方残江天险阻拦敌军，再从长计议。”
此言一出，连一旁静静听了许久的娘亲焦雪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南下迁都——敌军还未至长安，这与畏战弃京有何差别？”
“是啊，况且长安城这么多难民尚未安置，若是迁都，他们岂不是再度流离失所了？”
朝池池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施粥时的所见所闻，低声说道:“可怜从充州与苍州那边逃亡下来的百姓了。”
“一路下来，他们已疲惫不堪，原以为来了长安能得到庇护，若是随着迁都，不知路上又要伤亡几许。”
朝晤叹息:“唉，朝朝说的对啊。”
“方才我们在朝会上也劝阻了陛下这一想法，但当时夜已深，陛下下旨说让我们先行归府，明日再议。”
焦雪:“这么说来，朝中其他人都回府了？”
“倒也没有，霍家为首的皇党被单独喊去了御书房。”
“本来我与另外的同僚们也要去太后宫中的，不过太后近来身子不好，只能让我们先回来。”
“得到明日讨论出接下来该如何后再去她宫中详谈。”
焦雪:“唉，朝郎明日既然还要辛苦就早些休息吧。”
“好。”朝池池见状便也起身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今夜雪落无声。
这个冬日似乎比往年都要来的漫长，朝池池搂住被窝中的手炉，在满腹的思绪中闭着眼沉沉睡去。
一夜的梦断断续续，纷乱无章，朝池池睡得并不安稳，睁开眼时才发现天已大亮，冬日里却出了一身的薄汗。
她再睡不下去，起身洗漱过后便打算去问娘亲早安，却不曾想居然见到了仍在娘亲书房中的父亲。
“父亲今日的朝会已经结束了吗？”只见父亲面色凝重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今日天刚亮，便去了宫外等候朝会，可等到了刚才，宫门都迟迟未开。”
“宫门未开”
朝池池有些难以置信，往日就算没有朝会宫门也会准时打开，方便宫人往来，以及朝廷重臣入宫面圣，更何况今日本该有极为重要的朝会，宫门怎会至今未开
“嗯，我与几位同僚商议后觉得宫中可能有变，所以先行回来安排一下家中事。”
“我刚刚已经让你娘亲去挑选几个信得过的年轻家仆带上些防身兵器，准备应对不测了。”
“朝朝你来的正好，省了我再耽搁。”
“父亲要我做什么？”
“去收拾细软以及做好准备。”
“照顾好你娘亲，若是有什么意外，一切都可以自行决断。”
“那父亲你呢？”
“我要带着同僚们再去宫城那边看看，你快去吧。”
“好。”朝池池与父亲拜别转身再次走向后院，许是因为娘亲已经召去了家中大多数的家仆，她从前厅一路走到月洞门旁竟都没见到半个仆人。
这份寂静让她心中愈沉，步伐也不由得快了起来，而就在此时，她忽的瞥到了一抹惹眼的靛蓝色。
“嗯”朝池池停下脚步，转头向那挂着半边蓝色的墙头看去，熟悉的靛蓝劲装，熟悉的殊异短发，熟悉的流痞气质，那本该在天牢之中的弑君死囚，此时居然肆无忌惮地坐在她家的院墙上。
“易、水、寒”
易水寒学着她的语气:“大、小、姐”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天牢没人看守了，你还不知道啊？”
易水寒笑了，他举起了手中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四四方方的奇怪物什，瞥了一眼上面后，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
“哦，你的确还不知道。”
“再过半个时辰，皇帝在昨夜弃长安南逃的事就要传遍全城了。”
如平地惊雷的重要消息就这样从他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朝池池一时有些愕然，竟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在胡言乱语。
易水寒不等她反应，又晃了晃手，紧接着道
“我们还有时间，要听我继续讲吗？”
她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了无数的思绪，却很快想通了——这人说的只能是真话。
因为他一个天牢重犯，此时确确实实地坐在她家的院墙上方。
朝池池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对于她的赏脸，易水寒显然很满意，他轻巧地从墙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双颜色极浅的眸子直直盯着她，其中的笑意满满，恶劣得像是在给一个还未看过话本结局的读者提前告知终局真相。
“首先，为了让你相信我，得告诉你我知道之前发生的一些事。”
“大明元丰十八年，一个叫贺兰白的家伙统领了北方十一族后，南侵明朝从苍州一路直下，他每次攻城前都要让士兵在城外喊“今日出城，一个不杀，明日城中，一个不留。”
“一个不杀，不杀黎民万姓。一个不留，不留忠君官兵。因此，北方几州的百姓陆续逃向长安，哎呀，这一路没有贺兰氏的追兵，倒是被官兵剥削了不少。”
“有的人一忍再忍，一路逃到了长安，有的人忍无可忍，就地当起了流寇。”
朝池池前几日施粥时的所见所闻，便知道易水寒说的确实不假，甚至其所知的比她更为详细，易水寒见她神情似是信了，便继续道。
“昨夜，眼看着要被外族破国的皇帝忍不住了，他把宫里的爱妃们啊，后妈啊妹妹啊什么的一丢，带着心爱的太监和心腹大臣，率领亲军连夜出了京城。”
他说得玩味而讽刺，却让她听得阵阵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