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姑母。”
朝池池依言跟着太后来到了她的寝宫之中。
侍女匆匆点起了灯火,太后落座后,脸上的疲色再难掩盖。
太后开门见山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应该拦下陛下的议和”
“您是太后,您有您的考量。”
太后轻叹:“朝中无将可用啊。”
“那镇北将军一听要真枪实刀地打仗,早早告病,闭门不出大半年了。”
“阿回一出事……”
太后:“我并非退让,只是现在还需趁着贺兰氏没缓过劲来提出议和,以保证大明余下城池不再受损。”
“若议和能成功……”
说到这,太后眸中划过了一丝冷意。
“来日方长,安意也长大了,我回头会带着她,去见见你父亲他们的。”
朝池池心中一颤,低头不敢多言,而太后话毕,对她也再次放柔了声音。
“今日,多谢你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也是我所想的。”
朝池池抬头,看向了太后,再一次重复。
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
身侧灯烛摇曳了一瞬,流转的暖光款款照过了腰间孤零零的游鱼玉佩,太后眼中的诧异在看到这枚玉佩时,便化作了了然与惆怅。
她轻轻一笑,却又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你说你怎么……”太后摇了摇头“你知道吗?当年你父亲误以为我给你与阿回指婚,他当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说道谢世子大了你五岁能等着吗?”
“没想到啊。”
“没想到,阿回真的到了出征时仍未成亲,你也真的接过了他的玉佩。”太后说到这,已经是几度哽咽。
朝池池轻轻抱住她的背“太后娘娘,我会入仕,会去走他没走完的路。”
“兴许,也能试着守守,他想守的山河。”
太后惊讶:“如今朝廷正是风波之时,你要在此时入仕”
“嗯。”朝池池微微仰起头,眼前也仿佛浮现出了那个潇洒的背影,谢回并非莽撞之人,山谷设伏这种伎俩,他怎会轻易中招
难道说,当时的伏击,连他也未曾预料吗?那贺兰氏中该得有个多神机妙算的人啊?又或者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着更为阴暗诡谲的风波,才将师父置入了如今生死未卜之境
师父的这件事太过蹊跷,她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见她如此坚决,静默了良久,随后才扶着椅起身打开妆奁,她取出一张银票,不容分说地放进了她的手中。
“拿着。”
“无论如何,保全好自己,这想必也是阿回的心愿。”
“好,我会的。”朝池池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已经无比疲倦的太后。
“姑母。”朝池池轻轻开口,随后,便看见了太后眼中霎时浮现出的惊喜与泪花。
朝池池咬了咬唇,再次开口:“姑母,保重好身体,我该出宫了。”
“好……好孩子。”
“你若是有空,就去谢府看看吧,阿回这孩子心细,也许给你留了什么。”
“好。”
彼时霍不离立于湖畔凉亭处向着池塘望去,身边的仆从过来禀告
“霍世子,魏府小姐魏希又央求求见世子,您看……”
霍不离定定看着池塘,低声问道
“这是她来的第几次”
“回世子,大约也有四五次了,据说她还和陛下申请自请入宫,现在也可以久居西苑偏殿。”
霍不离勾勾唇,似是想到些有趣的事情
“让她进来。”
“是——”仆从转身恭敬的退下。
“魏小姐,请随我来。”
魏希眼睛倏地亮了,他…真的愿意见她了,欣喜之下她赶忙理了理自己的发钗和衣裳,再三确认无误后,抬步缓缓跟了过去,还不忘对身边的仆从说道“辛苦了。”
魏希从进来便一直低着头不敢四处打量,怕有失体面惹霍世子不悦,直至他的面前,魏希还是略微低垂着脸,恭敬的福礼“小女魏希参见霍世子。”
“魏小姐不必多礼,怎的不敢抬头”
“自是于规矩不合理,怕冒犯霍世子,如若霍世子不嫌弃,小女自是可以的。”
霍不离听着这番说辞不由得笑出了声,一旁的魏希感觉有些许无措和疑惑,小心开口问道
“是我…可有说错的地方”
霍不离摆摆手“无错,只是我觉得我霍某还能被人如此这样尊敬呢?”
魏希微微抬眸,深情款款的一点点望向他的眼眸,那双丹凤媚眼直直的看向他。
一颦一笑不失大家闺秀风范“魏希自是觉得霍世子是世间最有风采、最值得尊敬的人”
“句句皆属实。”
霍不离看着面前女人的模样,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脸侧摩挲了几下,惹得魏希面颊忽的一红。
霍不离微微俯身停在她的耳畔,片刻缓缓开口道
“你这张嘴说的话,可真会惹人开心。”
“不知道,魏小姐愿不愿意帮霍某一个忙”他说话间的呼吸扑洒在魏希的脖颈处,时不时用手指撩拨着她垂落的发丝,引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
“魏希只对值得的人说,霍世子的忙,小女定当竭尽全力。”
霍不离勾人的眼神看着她,忽的轻笑了一声。
“真是听话。”继而附在她的耳边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让下人送她离开。
霍不离转身回书房用帕巾来回擦拭着手,一遍又一遍,身旁的月影禀告道
“世子,一切顺利。”
“嗯,下去吧”霍不离摆摆手,疲乏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朝池池缓缓走在街上,不多会脚步便停在了谢府门口。
谢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甚至都能听见家主屋中的阵阵哭泣,满眼通红的谢家家仆见到她后,立即迎了上来。
“朝,朝小姐。”
“我自己去。”朝池池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那一扇门。
哪怕主人已经一年未回,但屋内陈设依然一如从前,金爪香兽吐着袅袅尘烟,熟悉的气息依旧,她却在其中找不到属于故人的那一份温暖。
朝池池慢慢踱步在房中,却忽地在墙上看见了一样东西,那是一柄精致的三尺长锋,是在她说过想学兵武时,谢回专门请人来为她量身定制的。
只是这柄剑大多只在谢回这用,便也一直留在了这里,谢回还答应教她那套行云流水的剑术,现在也无法作数了。
朝池池伸手摘下了这柄剑,此剑一直未曾开锋,她也曾与谢回提过,他总是笑着说等下次,她知道他的意思的。
有他在,她的剑不必染血,生刃便也足够练习之用,只是如今,生刃尚稚,故人不在。
朝池池在屋中静静地坐了一会,谢回的桌上摆了两三本的诗集,其中有九成是她已经学会的了,朝池池伸手一翻却再见旧诗。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她靠到了谢回的床上,拥住了上方柔软的被褥,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让她安心,她的脸颊滑过两行热泪,不知不觉间朦朦胧胧地睡去。
月影摇动,落雪无声,不知何时醒来,似是醉在这一片沉香中了,下意识地开口喊道
“师父……师父师……”
镂花木门之外,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再无那百呼百应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