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见将军剑只当未归
宣政殿前伫立着文武百官还有穿着白甲的谢家亲兵，霍不离站在殿前的一处看着步履匆匆赶来的朝池池，多日未见，他只觉她面容憔悴、身形也削瘦了许多，眼中掺杂着不甘嫉妒与心疼和不舍。
望眼看去，太后形容枯槁，满脸是泪，正微靠在椅上，呼吸微颤，往日威严的朝廷此时乱成一团。
皇帝叹息道:“哎呀，这样说来，谢世子为国而殉，实乃忠良，当行大丧，追加荣封，诸卿意下如何”
皇党臣子:“臣等毫无异议，谢世子理当厚葬。”
太后党臣子与谢家相亲的一派官员都沉默不言，望着太后，朝池池听到这句话时拳头紧了紧，心口沉闷了一下。
只见太后捂着心口，缓了口气后，竟猛地拍案而起，恨恨指向皇帝。
“大葬！”
“如今阿回只是遭遇袭击，坠入雪崖生死未卜！不是真死了！”
“况且，要葬他，怎么葬，那是谢家的事，轮得到你什么事！”
“你这个皇帝不想着调查主将受害原因、不想着派新将领前往统领大军，居然在这里谈追封、谈大葬！”
太后如连珠似的话语震了整个朝堂，连她派系的臣子都震惊地跪了下来。
大臣:“陛下莫要动怒！太后……太后她只是忧思后辈……”
那皇帝脸上哪有怒意哪怕如此被太后责骂，他也依然笑着。
皇帝再度叹气“唉，朕知道母后是为谢世子难过，不会介意的。”
“而且，母后这话说的不对。”
“朕哪不关心战事了？朕刚刚不是派了议和使臣前往边关吗？”
“如今谢世子殉国了，朕只是想为忠良再封一个哀荣啊。”
太后闻言更是气急，哪还注意得到皇帝这话的前提是谢回已死，只恨骂。
“你若把阿回的死当回事，刚刚就不该派议和使臣！”
皇帝压了半晌的眉目终于扬了起来。
“哎，对。”
“母后你也说了，谢世子已死，那么丧事照办吧？”
“不过，等谢世子丧事办完，这兵权……朕就不好留在谢家手里了。”
谢氏臣子齐齐一惊看向了太后:“太后娘娘！”
太后无言沉默，好似累了，这位年近半百的尊贵女人疲倦地闭上了眼，无能昏庸啊，这么多年，大权在握的她，像是终于在这无休止的权势纷争中感受到了疲倦。
家族最杰出最疼爱的孩子生死未卜，这一打击对她而言，实在太大了，她实在再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心机。
太后长叹一声:“……随陛下吧。”
一旁的皇帝眉目飞扬，笑容几乎压抑不住。
“那么，荣封厚葬谢回，收回谢氏兵权之事，太后是没异议了？”
“无异议。”
“谢家人呢？”
谢氏臣子:……辰等也无异议。
朝池池站在殿外，看着那殿内男人眉飞色舞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场殿内的勾心斗角，皇帝和皇党臣子完全不在意师父之死，哪怕师父尸骨未见，他们也只想利用他的死讯，趁机对付他的亲族，趁机剥削他们的权利收回那一道兵权，甚至……
趁机满足之前皇帝没有被答应的谈和。
谈和那是师父用命守下来的国门，他们居然想着谈和，想着拱手相让！让那么多的将士们白白去送死！
殿内的皇帝像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似的，竟还放肆地笑了两声。
“余下众臣呢？有异议吗？”
太后党派之臣与谢家亲兵无可奈何，皆俯身跪下。
“臣等，皆无异议。”
朝池池脚步微顿，刚想要抬脚踏入，一旁的霍不离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做什么朝朝，事已至此，冷静一些。”霍不离低声说道。
朝池池抬眼看他，冷冷问道“什么事已至此”
“你知道的。”
朝池池低头看他握着自己的手，顿了几秒后，缓缓开口道:“放手。”
霍不离执着的握着她的手，回看着她，不仅不放偏还又紧了些许。
“我说放手！”朝池池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霍不离似乎也被她的莫名怒气给点燃，低吼道:“你知道你进去的后果吗？你难道不怕给朝府带来杀身之祸吗？！”
朝池池胸口起伏，片刻歪头看他，盯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
“霍不离，别让我恨你！放手……”朝池池严肃认真的看着他。
霍不离顿了顿，片刻还是放开了握着她的手，那双眸子真的是溢满了决绝，他不敢再去看……
皇帝:“好！那这满堂，还有谁有异议吗？”
众臣叩首，太后闭目，无人再言，相遇几十年，相识几十载，师徒几载，朝池池多多少少也该学会了些，他的勇气。
“我有异议！”朝池池坚定迈步站了出来，利落飒踏地越过殿内群臣，一步步向前殿里走去，也挺身立于君前。
“与谢回相关之人还有我。”
霍不离在后面死死的握着拳头，眼睛盯着那抹娇俏勇敢的身影，是为他！为谢回挺身而出！为谢回不顾自身与家族安危也要出口维护的她！
偏偏不是他霍不离！
“我是他唯一的徒弟，陛下想定我师父死讯，也得问问我吧？”
朝中静谧不可闻，似乎他们都觉得，一个未入仕的世家小姐掀不起来什么风浪。
只有谢家之人忽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眸光闪烁地望向了她，座上的皇帝眯了眯眼。
“哦朕记得你，那你说说，你师父如今是如何？”
“未归，谢将军只是未归。”
殿中一片哗然。
臣子:“这位小姐……你当真这样觉得吗？”
“您再说一遍，您到底觉得谢世子是怎么了？”
“未归。”
皇帝微微向前倾过身来，眼眸眯起。
“空口白牙，胡言乱语！你如何得知，又如何让满朝信服”
帝王的威严犹如千斤重担，沉沉地压在她的肩头，在这一刻，她才知道要在君前挺直腰背，需要多硬的脊骨。
但她不惧，朝池池抬起头，逼视向座上的皇帝，似乎在一年前，也有一人站在这，与她同样的姿态，直视着君王圣颜。
“大明八十年来不曾逢战，所以陛下是不是忘了？”
“我朝朝规，将军所佩之剑，便是将军剑，将军战死，必葬其剑。”
“如今谢将军虽生死未卜，不见尸身，但将军剑也并未被带回来。”
“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
“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这一声掷地有声，惊得满堂喧哗骤寂。
方才众臣齐齐失声，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你……！”
皇帝又气又笑:“好啊，好啊！”
“谢世子真是教出了个好徒儿！”
被这番说辞说的哑口无言，皇帝恼羞成怒道
“既然这哀荣你替你师父不要了，那就不要吧！”
“这兵权谢家也不用还了，反正也用不上！朕相信朕派的议和使臣。”
陛下盛怒离朝，余下大臣们只能看向太后。
太后摆了摆手“散吧。”
众臣应下，朝会散去，太后面色苍白，缓缓扶着扶手站了起来，垂眸望着她时，眼中却闪烁着不同的微光。
“朝小姐，来我殿里一趟。”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