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徒儿朝朝亲启:
当日初置前线，充州已破，所幸来援及时，方才将充州再次夺回。
因此耽误回信，还望徒儿莫怨为师。
观京中来信，朝朝的十九岁生辰宴仍未操办，倒也好。
我军不善冬日行军，想要收复沧州还需待开春。为师可忙中偷闲，去为你亲自送上一份贺礼。
师 谢回 于充州书
“师父……要回来参加我的生辰宴”
朝池池脑海中无由地，又浮现出了万军齐发的那日。
谢回轻笑“到时候回来我亲自与你说。”
……
朝池池猛的将信纸扣入怀中。
窗外，云收雨歇，秋高气爽，是个很好的天气。
边疆传来捷报时，正逢京中落下了第一场雪，在太后的示意下，这份捷报被张贴到了城中四处。
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前往驰援的明军重新夺回充州，敌军暂时退却。
捷报里写，充州平定后，谢家世子乘胜追击贺兰氏，带着三千亲兵竟然直接追到了苍州城下。
捷报里又写。
眼看那敌军撤入城中，谢世子勒马挽弓做满月，隔着百来步将我朝大纛（dao）以羽箭为引，重新钉回了苍州城墙的最高处，黑金色的旗帜随着北地的风雪烈烈张扬，重新在沧州笼下一片属于大明的影。
好张扬，好畅快。
朝池池站在捷报之前，仿佛透过了这张薄薄的纸，看见了大雪纷飞下，谢回放下弓箭时那意气风发的眉目。
民间一时群情激昂，朝野上下对谢回更是无不赞颂，连陛下都派了一队亲卫，护送犒劳前往边关。
只可惜我军不擅冬日行兵，谢将军不得不暂缓攻势，只率先锋队驻扎苍州附近，继续勘探敌情，这份捷报来得比谢回的信晚了半月，里面有不少是谢回自己已经提前在信中给她讲过的事。
但这份来自朝廷的消息，却仍让她安不下心来，能够继续等下去。
她安慰道或许是驻守并无军情可报，又或许是千里雪路太过难行。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再未收到前线的信。
一旬，两旬……
一月，两月……
雪从如柳絮般轻盈的小雪，飘成了能够压断枯枝的大雪，整个长安都未能听到半分关于前线的消息，直到今日，长安又逢大雪。
朝池池的生辰宴已经拖了将近一年，家中终于为她敲定了日子，就在明年开春。
眼下已经临近年关，这迟来的生辰宴便也跟着年节共同筹备了起来，正好凑一个双喜临门。
家中绞罗满地，金玉盈匣，一箱箱的筹备物什和贺礼从朝池池的屋子里摆到了院内。
为朝池池量制衣裳的绣师来了一批又一批，热热闹闹地在她身前扯着软尺。
“小姐，手在抬高一点，对对，就这样。”
“您放心我可是全京城里啊，最会给人做衣裳的绣娘！”
朝池池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屋外有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冒失地闯进了她的房间。
玉儿气喘吁吁:“小姐——小姐——！”
“怎么？”
玉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喘了好半天，却还是忙不迭地和她道。
“我，我听人说，有一队轻骑从北边回来了，马上快到长安城外了！”
霎时间，她一下子由惊讶转为欣喜
“是我师父的军队吗？”
“是，是！”
“好像就是谢家的亲军，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呢！”
谢家亲军……
刹那间，谢回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等师父回来，亲自为你送上一份贺礼。”
“阿朝，到时候回来我亲自与你说。”
朝池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前线自上次之后，迟迟未传回消息，想来战事应该还在僵持，那师父这次回来，莫非真是为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她心中竟涌起一股复杂的心绪掺杂。
是乐，是愁，是……
那临见心上人时的欢喜与怯意。
谢回。
她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念了一遍这名字，像是要确认自己的心意，鼓足勇气般奔向他。
师父，她压下那如鼓的心跳，再一次在心中念了一遍他的身份，像是在告诫自己时候未到，莫要轻浮。
可嘴角的笑意压不住，心中的雀跃藏不住，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步伐急切地向府外跑去。
身后的玉儿一阵惊呼。
“哎！小姐！谢世子还没回来呢！”
“我去等他！”
朝池池踏出府门，步步向城门，哪怕迎着飞雪，脚步也不自觉地快了起来，随之一齐晃动的，是愈演愈烈的心跳。
要去等，只想去等。
已经等了他很久了，是初见时，那一日一夜是拜师时，那一盏温茶。是后来十载，每一时每一刻的等。
也是这一年里，每一日每一夜的盼。
飞雪簌簌地穿过她的发梢，又被她甩到了身后，融入身后那十年的光阴中。
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现在，最后的一刻等待，她不想错过，当她站到城门前时，心中的悸动仍久久未曾平复，她在等。
等城门打开，等那一骑黑马，飒踏至她身边，不是师徒有别，不是君生我未生，不是君问归期未有期。
他要回来了，他就在城门外，他马上就回来说那日未完的话，他马上就回来与她合璧那对双鱼玉佩。
终于，狂风像是从塞北卷到了长安，携一阵扑面而来的雪，吹动了城门，一匹熟悉的黑骏铁蹄踏下，这一刻的天光乍破。
恍然间，仿佛看见了那恣意飞扬的故人身披白雪，策马而来，对她盈盈而笑。
好似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