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神高举镰刀
夜半时分，更深露重。
夜空中浮云流动，如水的月辉倾洒而下，冷冷清清。
叶辰星缩在锦被中，纤长的睫毛如同振翅的蝶翼不安地轻颤着。
……
滴答，滴答……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叶辰星的脸上。
他睁开眼，入目皆是漆黑一片。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一方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他脑子是木的，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星星。”
是妈妈。叶辰星下意识寻声去找，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他嘴巴翕合了一下，唤道:“妈妈。”
“别怕，妈妈在。”
滴答。
又是一滴血落下。
叶辰星像是被这滴血的温度灼伤，痛苦地喘息了一声。
“星星，别害怕。爸爸会保护你和妈妈。”
是爸爸的声音。
视线越过妈妈，叶辰星看到了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他瞳孔骤缩，浑身颤抖起来，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6:24:08】、【18:36:25】。
周围明明那么黑，这两个黑色跳动的数字却如此清晰。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叶辰星仿佛看到死神高举镰刀，发出嘶哑的嘲笑声。
他的身体一阵阵地发冷，血液浸湿了他的衣服。
那不是他的血。
恐惧和绝望扼住了叶辰星的喉咙。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这么多的血。
“星星，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星星，一定要活下去啊。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爸爸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救救他们！
谁来救救他们！
他在心底哀嚎，嘴巴却像是被灌了水泥，吐不出一个字。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要留我一个人……
漂浮在空中的无数黑色数字一一归零，叶辰星孤独地立于废墟之上，脚边是数不清的残破尸体，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最后汇成一片无尽的血色……
……
叶辰星骤然从梦中惊醒，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梦中的无助与绝望似乎还在心间翻涌。
他按住胸口蜷缩起身体，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喘息了几下，用牙咬住了手腕，不让自己出声。
他其实很久没做这样的噩梦了，大概是白天见了与妈妈样貌相似的人，才又唤起了过往的记忆。
那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天。
黎明的天很黑，几乎所有人都在睡梦之中，地震就这样发生了。
大地轰鸣，大楼像钟摆一样晃动。
所有的东西都在晃。
有人在叫，有人在哭，有人在跑。
墙裂了，天花板塌了，杂物碎石不断地砸在身上，但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倒在了地上。
弥漫的尘土遮住了视线。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的父母以身为盾，将他牢牢护在了身下。
之后的一切就如同噩梦一般。
他眼睁睁看着父母的生命走到尽头，身体变得冰冷、僵硬。
无论他如何呼喊，他们都没再醒来。
三天后，他被挖出废墟。
他得救了，也永远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那一年，他十二岁。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过得浑浑噩噩，整宿整宿的失眠，睡着了也总是被噩梦惊醒。
他总是不断回忆起地震来临前的事，无数次在心里假设。
如果地震前的白天他有走出家门，如果那天晚上他能等爸爸妈妈回来再睡，如果……
他原本是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的！
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他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自责、自厌的情绪不断在他心里累积。
他就像一张绷紧弦的弓，随时都可能断裂。
但他一直记得妈妈的话，一定要活下去。
所以，他活下来了。
忆起往昔，叶辰星睡意全无。
他翻身躺平，睁着眼睛，无声地描摹着床顶的边缘。
一夜到天明。
因为应了蒋太医的话，一连几天叶辰星都乖顺地卧床养伤，没再出什么岔子。
承平帝若是有空就会来长生殿小坐一会儿，和叶辰星说两句话。
那些稀罕物件也一日不断地往长生殿里送。叶辰星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无聊。
这日，叶辰星和往常一样倚在床上看书。
“郎君，奴婢有件好事要同您说。”青黛从外面进来，眉眼带笑。
叶辰星放下书，配合地问道:“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那伤了郎君的贼人已经伏诛。外面都传遍了。”青黛拍了下手，“这恶人总算死啦。”
叶辰星醒来后，根据周围人透露出来的细节末节，基本能拼凑出原主之死的前因后果。
他此时听到青黛的话，不免感到些许惊讶:“已经结案了？”
刺杀皇帝这样的重案，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肯定不简单。
不过几日功夫，就尘埃落定。这效率也太高了。
“圣旨都下了，应该是罢。”青黛说着点点头，“犯人被判凌迟，今日午时就执行。真是罪有应得。”
叶辰星微微皱了皱眉，听这意思，刺杀皇帝的主谋就只是那个刺客。
“有说那个刺客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青黛面露气愤:“郎君你肯定猜不到，那贼子就是不想活了，这才跑去刺杀圣人。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叶辰星闻言一愣，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不太对。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样做。
他不过在这里待了短短几天，也深刻体会到了皇权带给人的威慑。
更何况生于此，长于此的人呢。
他们对皇权的敬畏轻易不会动摇。
换作现代，普通人不想活了会想到去刺杀总统并付诸于行动吗？
根本不可能。
叶辰星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可圣旨已下，必定是经过皇帝同意的，若有问题，皇帝岂会放过想杀自己的幕后黑手？
叶辰星想不通。
是不是应该找机会问问皇帝呢？
“般般今日如何？”
说曹操曹操到。
“谢舅父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叶辰星话音微顿，“我刚听说了一件事，有些好奇，想问问舅父。”
“哦？”承平帝神色不变，“说来听听。”
“就是关于刺客的事。”
“这件事啊。”承平帝掀袍坐到床边的软凳上，“你便是不问，我也是要和你说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
“那刺客名叫许成武，……穷困潦倒……孑然一身……异想天开……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承平帝说的比青黛详细，同时掺杂了很多主观情绪，关于案件内容却简略带过。
总结起来，和青黛说的一个意思。
“这个刺客胆子可真大。他怎么敢？”
承平帝轻轻摇了摇头:“无知者无畏。只能说他实在愚蠢至极。”
叶辰星一直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可惜并没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
他太平静了。
“好了，不说这事了。”承平帝转了话题，“来说说你要什么奖赏罢。官职、爵位，或者其他？”
“什么？”
“你护驾有功，封赏还没定。朕想着总要让你满意才行，所以先来问问你。怎样，想好了么？”
叶辰星沉默片刻，道:“若要封赏，不如封赏辰星的父母吧。”
这是原主用命换来的，理应用在合适的人身上。
“你倒是孝顺。”承平帝笑了笑，“长公主和驸马教儿有方，该赏的已经赏了。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要的？”
叶辰星摇了摇头。
承平帝讶然:“今日这是怎么了？你小子以前总缠着朕要这要那的，怎么现在倒矜持起来了？”
叶辰星:“我不想做官，也能承爵，什么也不缺，想不到要什么。”
“没出息。”承平帝笑骂了一句，“这么说来，还真不知道该赏你什么？”
他想了想:“那朕便赐你一道空白圣旨1，等你想到了要什么，再来找朕兑现。”
叶辰星睁大了眼睛:“您……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是。”承平帝笑道，“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