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轻飘飘的几句话
宫人跪了一地。
承平帝大步走来，飞扬的衣角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
“世子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好了？”
承平帝并未疾言厉色，声音甚至称得上平静，但那通身的威仪不减分毫。
行过之处，好似有一股迫人的力量从他周身散开，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等他走到近前，看清了叶辰星的模样，心中的郁气终于忍不住倾泻而出:
“你们就是这么照看世子的？是不是朕太过仁慈，把你们的心养大了，所以才敢如此懈怠？”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砰砰砰的磕头声不绝于耳。
承平帝没管磕头请罪的宫人们，不顾脏污直接掀袍坐到了床榻边。
“朕看你们敢得很！来人，将这些偷奸耍滑的人都拖下去，宫规处置！”
虽说是按宫规处置，但被皇帝亲自发落，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就算活下来了，也难逃充入掖庭1的命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宫人们拼命磕头，抽泣着请求饶恕。
一队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兵甲碰撞的声音。
叶辰星一把拽住承平帝的衣袖，指节用力到发白。
“怎么了？”承平帝旋即收敛了怒色，放轻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那样子，就仿佛声音稍微大点，就会把他外甥震碎喽。
“咳咳，求您饶了他们吧。”叶辰星语气艰涩，“他们没做错什么事，咳咳，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我。
咳咳，您要罚，不如罚我吧。是我害您操心了。咳咳咳……求您……咳咳咳……”
叶辰星边说边咳，说到后面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承平帝有些慌了神:“依你，都依你，先别说话了。”
叶辰星竭力调整呼吸，一双眼睛期盼地看着承平帝。
承平帝无奈，转身挥退了侍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一脸冷肃:“既然世子替你们求情了，这次朕便不再追究。若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叩谢陛下！谢世子！”
宫人们脸上皆是逃过一劫的喜悦。
“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干净了！”李怀恩觑了一眼承平帝的脸色，指挥那些宫人动起来。
承平帝只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那双眼里皆是淡漠。
叶辰星看着眼前的场面，忽然明白了何为皇权，何为帝王之威。
生杀夺予，不过帝王一念之间，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他再次提醒自己，不要任意妄为，以免牵连无辜。
“现在可高兴了？”承平帝的话唤回了叶辰星的思绪。
他抿了抿嘴唇，哑声道:“谢谢舅父。”
承平帝哼笑一声:“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道谢。今天这事要被那些御史知道了，又要骂朕朝令夕改，喜怒无常了。”
他拍了拍叶辰星冰凉的手背，话锋一转:“可还有哪里难受？”
叶辰星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这是实话。
承平帝却不太信，主要是叶辰星看起来实在是太惨了。
他转头问蒋太医:“蒋太医，起来回话。”
蒋太医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可否容臣再为世子把一下脉？”
“允。”承平帝让开位置，负手立于一旁。
蒋太医把手指搭在叶辰星腕间，思量片刻后道:“世子的脉象倒不似此前一般紊乱，只是……”
“只是什么？”
“世子似有肝郁气滞、情志不畅之兆。”蒋太医摸了摸胡子，看了一眼叶辰星，像是有些意外。
叶辰星眉峰微动，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承平帝闻言则皱紧了眉头:“怎会如此？”
蒋太医又看了一眼叶辰星:“许是病中憋闷，难以开怀，加之气血两虚，才会如此。”
承平帝恍然，是了，般般性情活泼，最喜玩乐，如今却只能整日里躺着不能动弹，自然心情郁郁，难以开怀。
他心下愧疚，轻声哄道:“是舅父疏忽了。般般莫要不高兴，舅父马上就派人去找些稀罕玩意儿来给你玩。
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舅父去替你寻来。”
他看了一眼李怀恩。
李怀恩立刻会意:“昨日新进了一批珍宝玉器，模样有几分别致，世子可能会感兴趣。”
承平帝点点头:“等会儿吾让人送个册子过来，般般喜欢什么自己挑。
对了，小九在边关托人带回来几匹宝马，瞧着十分不错，你肯定喜欢。等你好些，让你亲自挑一匹，可好？”
叶辰星见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喊了一声:“舅父。”
“嗯？”
“谢谢舅父。”叶辰星面上难掩倦色，“我有些困了。”
“你累了就睡罢，舅父不吵你了。”承平帝语气温和。
他站起身走开几步，把蒋太医招到一旁，沉着声音问:“世子这般嗜睡，可有问题？”
“世子此前刚用了安神的汤药，感觉困乏是正常的。世子身体虚弱，睡眠可以补回一点元气，不是坏事。”
承平帝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在世子完全康复之前，你就专门负责世子的伤情，别的差事就先交给其他人。
世子倘有差池，朕拿你是问！”
蒋太医躬身行礼:“谨遵陛下口谕。”
承平帝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蒋太医长舒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回到床榻边:“虽不知世子有何心事以至于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但无论何事都重不过生死。
还望世子保重自身，莫要思虑太多。”
叶辰星睁开眼，轻声道:“谢谢您。”
蒋太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世子应该明白自己的情况。我再开服药给你，可以缓解你的情况。
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治这病还得靠世子自己才行。”
叶辰星点了点:“我知道。麻烦您了。”
“世子客气。”蒋太医捋了捋胡子，忽然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叶辰星:“？”
“不知世子可否帮老朽一个小忙？”蒋太医慢吞吞道。
“如果我能帮得上的话。”
“帮得上，帮得上。”蒋太医呵呵一笑，“为免你的伤口再次撕裂，老朽希望近期世子能尽量卧床休养，少动弹。
这件事对世子来说很简单罢？世子可愿这个忙？”
叶辰星哑然失笑:“没问题。我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