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既熟悉又陌生
一夜无梦。
叶辰星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大概是睡得太久，他的头有些昏沉，四肢也灌了铅似的沉重。
喉咙一阵发痒，他忍不住咳了两下。
这一咳，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咳嗽竟止也止不住。
他越咳越厉害，那样子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天旋地转。
整个长生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迷迷糊糊间叶辰星只觉额头一凉，那凉意让他的神思清明了几分。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蒋太医。
叶辰星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忽地侧头用手掩唇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听着就让人揪心。
青黛连忙喂他喝了口温水。
蒋太医眉心紧皱:“世子这是受了凉，寒邪入体。除了咳嗽，还有些低热。
这原不是大事，几帖药就能好。可世子重伤未愈，此时受寒，雪上加霜啊。”
青黛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定是昨日奴开了窗，才让世子受寒。”
“咳咳，是我坚持要开窗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辰星眉宇间染着很深的疲惫，“真要怪也该怪我自己。”
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牵连着别人的命运，这种感觉叶辰星很不喜欢，甚至觉得厌恶。
“咳咳。”叶辰星又看向蒋太医，“生死有命，您尽力就好。”
要是就这么病死了，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死前要和皇帝打声招呼，不要牵连他人才好。
蒋太医自然不知道叶辰星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他此时听到叶辰星这番话只觉十分意外。
他素来耳闻叶世子骄矜跋扈，目中无人，是个无理也要争三分的主。
但就目前来看，叶世子病重不适也没迁怒他人，反而很明事理，也能体恤下人，有仁善之心。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他对叶辰星的态度更和善了:“世子言重了。
世子的底子不差，只要风寒不再加重，对伤势的影响不会太大。
世子现在的身体还是以静养为主，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最重要的是不能再受风了。”
叶辰星牵了牵唇角，礼貌应了声:“好。”
蒋太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喜欢听话的病人。
他又把手按在叶辰星的腕上，细细把了会儿脉:“之前听青黛姑娘说，世子忘了很多事。世子现下可记起了？”
“所有人事都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更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蒋太医检查了一下叶辰星的头部，思量了一会儿:“应该是头部受创，内有淤血所致。过会儿老朽为世子行针。
等过些时日，淤血消散后，世子应该就会想起来了。”
叶辰星淡淡应了声。
一碗苦药下肚，药里的安神成分起了效，叶辰星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等他再次醒来，又过了半日光景。
叶辰星摸摸额头，烧已经退了。
他身上没有发过汗的黏腻感，很是清爽；垫被床褥也被换过了。
他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竟对外界的动静一无所觉。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己这是要和床长在一起了。
他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惊醒了有些瞌睡的青黛。
“郎君醒了？”青黛强打起精神，“圣人刚刚来看过郎君，见郎君未醒，坐了会儿便走了。
娘子也向宫里递了牌子，大约未时会进宫看您。”
“娘子？”叶辰星低低念了一声。
他对原主的记忆模糊，但一些常识还是继承下来了。
青黛口中的娘子应该指的是原主的母亲。
叶辰星垂下眼眸。
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原主的母亲。
他略过这个的话题，看了看青黛困倦的眉眼:“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去休息一下吧。”
青黛展颜一笑，眼角的细纹平添几分慈爱:“奴婢还好。世子昏睡了一上午，要不先吃些东西”
叶辰星直视青黛，态度强硬了一分:“这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青黛的确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也怕自己现在的状况会出纰漏。
“那好罢。奴婢就在外间小憩一会儿。郎君有事便唤奴婢。”
话虽应下，青黛还是细细交代了一番宫人，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
叶辰星斜靠在床上，手执一卷书册，修长的手指徐徐翻动书页，眉目间一派沉静。
青黛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她微微有些愣神。眼前的人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叶辰星望了过来。
青黛掩住眼里的异色，笑道:“奴婢休息好了。再说娘子就要过来了，要是看见奴婢偷懒，定是要数落奴婢的。”
她瞥了眼叶辰星手中的书册:“郎君好兴致。这是在看什么书？”
“一本游记。”叶辰星一手按在书页上，一手捏了捏眉心，“闲得无聊，随便看看。”
就是这字让人看得吃力，又没标点符号，内容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青黛见他神色疲倦，心疼起来:“看书费神，郎君不如等身体好些再看？”
叶辰星嗓音清淡:“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做的，看书好歹还能打发下时间。”
怪不得。
青黛捏紧了帕子，心疼不已:“郎君受苦了。”
“长公主到——”
耳边响起佩环叮当的声音。
叶辰星原本平静的眼波漾起细微的波澜。
他没抬眸去看，反而低下头，细细捋平书角的皱褶。
“我儿！”婉转的女声伴随着一阵香风刮到叶辰星面前，“我儿如何了？”
叶辰星睫羽一颤，心里莫名生出一种熟悉感。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一道关切声音响起。
叶辰星下意识缩回手，把手藏进了被子里。
“我儿这是害羞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细碎的笑意，“快抬头，让阿娘好好看看你。”
叶辰星身体僵硬了一瞬，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的脑子“嗡”的一下，视线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脸。
从眉眼到嘴巴，这张脸渐渐和他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起来。
好像。
真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