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父亲又摊牌了
王易丰十分清楚地记得的是,那一天是九九重阳节。
寒露那天吃了芝麻馅的汤圆,王易丰烫伤了嘴,还被母亲任平福拿筷子打了头,警告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真是好吃的蠢蛋。
又隔了一天,就是九九重阳节。
这天,天气是格外的晴朗明媚,木制的门头缝中,左右都插了茱萸,一大早,奶奶桂珍就跑去小变态王从文家里,经过他奶奶的同意,亲手在他家后院的那株老四季栀子花树上,采摘了许多花香四溢的栀子花,然后分给她的晚辈家里,王易丰的娘也分了不少,把栀子花摆放在窗台上。
要说,小变态王从文家后院的这棵老四季栀子花树,那可有些年头了。
听说啊,完全听说啊,是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外号王大头,年轻时结婚没多久,亲手为他婆娘,也就是小变态王从文的奶奶特意种植的。
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王大头可是大知识分子,早先也是在长兴堂教书的。
本来,按资排辈,只要等老堂主黄首衫退下来,新堂主是非他王大头莫属。
但是,这家伙不爱教书爱挣钱,其实原因也很能理解,就是他也生养了五个子女,除了老大和老五是儿子外,中间还有三个女儿。
可能是迫于生计无奈之举。
于是,响应那个时代号召,辞去了长兴堂的教书职务,带着大儿子一头扎进了庐阳郡城,要下海经商。
对外是一致声明做正经的大生意,其实就是以次充好,倒买倒卖,完全不顾礼义廉耻,毫无技术性可言。
这事儿,王易丰最清楚不过,又不是瞎说。
因为,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王大头,后来同王易丰的外公任有财,都选择了周谷堆里张大郢这片儿地方做长久落脚点,因为这个城中村大多是当地人自建的楼房,租房子属实便宜,而且人鱼混杂,方便行事。
当然,庐阳郡城除了这地,王易丰还知道一个地方更好,就是卫岗和南七中间,手表厂边上的小余岗,王易丰辍学之后,就在这里和一生损友哦……一生挚友的马传奇在这里陆陆续续住了几个年头。
王易丰经常暑假或寒假,总是会被母亲送来外公这里,陪同他一起收破烂,这是后话。
王易丰就不止一次去,小变态王从文爷爷王大头在这庐阳郡城周谷堆张大郢里租房的地方去耍。
他亲眼目睹的是,小变态王从文爷爷王大头和他儿子,把小品牌便宜的洗发水倒入大品牌贵的洗发水包装瓶里,再拿去卖。
又把便宜的红酒加上各种调制品,再倒入贵的红酒瓶里,再拿去卖。
好了,不能再说了。
小变态王从文要是看到这样写,又会搞暗杀,毕竟狮子吼加击技术加蛤蟆神功,谁也挡不住!
要知道的是,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王大头是大知识分子,就很会搞浪漫。
栀子花的花语是,一生守候,永恒的、纯纯的爱。
尽管后来,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王大头,没有坚守初心,同一个死了老汉的寡妇,搞了一场震动族里的婚外情恋爱,但是最终还是获得了小变态王从文奶奶的原谅。
后来,坡上头这些土墙瓦顶的房子都因年久失修不能住了,也许是随着时代发展不再依靠种田了。
来了一场规模比较大的迁移活动,族里大家都把新盖的砖瓦房子盖在了长兴堂附近,因为这里有一条很好的“l”型青石子马路,有专门的灵石车在跑运输。
所以说,不管怎样发展,得先修路,这是符合客观事实的规律。
至于原先的坡上,住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到最后,这里坡上头本来王满仓老汉家的这一片,只剩下田二叔和落叶归根由外回来养老的王林叔他爹和跑山鸡午哥他奶奶三家了。
而小变态王从文的爷爷王大头亲手种的这棵四季栀子花树,就被他奶奶从原先的地方,移植到了,后来新盖房子的大门口右处。
可以证明的是,小变态王从文的奶奶是个信奉佛教的好人,就没有见过她与人争执过,除了她老汉王大头搞婚外情那次。
实际上,回想起来,王易丰也是在小变态王从文家里,他奶奶这里,第一次见到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的供奉佛像。
那时,王易丰的新家和小变态王从文的新家,住对面,中间只隔着那条青石子马路,小变态王从文家的南边就挨着长兴堂。
九九重阳节那天的下午,王易丰坐在大门口前处,吃碗里母亲任平福给冲的藕粉。
他抬头望去,确实是父亲王佑能回来了。
父亲王佑能带回来两个箱子,一个木箱里拿出来最新款的功放一体音响和许多盒磁带,第一个是手提的皮箱。
坏消息是父亲王佑能不装了摊牌了,生意倒闭了;好消息是那个手提的皮箱里装满了钱,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够全家吃喝好几年的。
从父亲王佑能回家后,他总是忙于一些应酬,经常是睡到下午起来,然后出去搞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天都快亮了才回来。
王四海的父亲牛大爷和小龙的父亲来二爷,就找过王易丰的母亲几次,终归是欲说又止。
后来,东窗事发,才知道父亲是在外面赌博,而且,带回来的钱近乎输光了。
在一个昏暗的下午,母亲任平福和父亲王佑能大打了起来,打闹的很凶。
爷爷王满仓老汉和奖二叔就来劝,由于之前父亲王佑能做生意从爷爷王满仓老汉那里借的钱一直也并没有还,还去赌博,奖二叔也就气的骂了几句。
然后,父亲王佑能就和奖二叔也打了起来,最后,父亲王佑能抄起铁锹向奖二叔劈去,把奖二叔的右手掌劈骨折了……
秋深了,落叶了,一切萧条。
母亲任平福和父亲王佑能一直怄气,而父亲只顾着自己苦恼,整日里卧在床上,很是丧气。
爷爷王满仓老汉就一天到晚骂东骂西,他希望他的大儿子能振作起来,认清现实,毕竟是有三个孩子的父亲,田里的活忙起来,最起码是可以解决生存问题的。
父亲王佑能不屑一顾。
老爷子王满仓安稳了几日,在一个清晨最后一次牵着他的老伙伴家里的大水牛,在圩区里自己的田地间转悠了几圈。
回到家里,就把家里的大草垛给点燃了,他并没有多少激动,蹲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看燃起来的大火。
父亲王佑能这次可忍不住了,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指着自己老父亲就质问他,把大草垛点了干嘛,这以后灶台生火煮饭用什么!
俩父子对骂!
最后,一辈子贫苦节约,辛苦劳作的爷爷王满仓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他很是难过,又气的腹部疼痛的厉害,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回到自己大屋子里,拿洗衣粉兑水喝。
被梅二婶发现了,就不让他喝洗衣粉水。
这老头溜达几圈,趁着没人发现,闷着喝了一瓶农药。
等到发现他,已经在痛苦挣扎了,家里急忙去把那个姑爷村医请来,说已经太晚了,没得救的可能了,于是众人商议,决定减轻他的痛苦。
王易丰站在自己屋子的木门边靠着,眼见奖二叔和二爷爷王富屯把一张竹凉床抬到自己家大门口,再把爷爷王满仓老汉抬上去。
那时爷爷王满仓老汉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他尽力歪着头,盯着王易丰一直看,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关爱和满心的忧愁。
而王易丰什么也不懂,脑海一片空白,他没有见过人死,也不搞不清状况。
总之,姑爷村医,拿着一根很是粗大的针筒,给爷爷王满仓老汉的颈部打了一针后,爷爷王满仓老汉就紧皱着眉头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个初冬的下午,爷爷,王满仓老汉,别了!
棺材在家里大屋子中放了几日,家里人穿着白衣跪着哭了几日,王易丰也跪着哭,他开始意识到,爷爷王满仓再也不能见了。
爷爷王满仓老汉生前认识的许多人和族里人不断来吊丧,然后将棺材埋了,拜了又拜。
爷爷王满仓老汉生前的衣服并没有多少,堆在一起,很快就烧没了,大家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就算过去了。
这个冬天,四海的瘫痪的奶奶也没有熬过去,人也这么地走了。
又一个冬夜里,父亲王佑能在一个深夜里,被一个四十左右的光棍汉普大爷搀扶着回来,父亲喝了许多酒,见父亲王佑能上床了,普大爷也就告辞走了。
没过多久,黑暗里,父亲不断呼喊母亲的名字,母亲终于是应了,把灯打开来。
父亲王佑能一个人在小木床上裹着被子,哆哆嗦嗦,说冷的厉害。
母亲任平福给他加了两床被子,他还呻吟着说冷。
神情恍惚中,父亲终于忍不住告诉母亲说:“平福,我可能要死了,我喝了农药。”
“简直胡闹……”
家里人急匆匆把姑爷村医请来,要给父亲灌喂处理。
脚下一个大洗澡盆,边上坐着父亲王佑能,姑爷村医拿筷子撬他的嘴,让他张口。
可是父亲死活就是紧咬牙门不松口。
没有人再怀疑父亲寻死的决心,奖二叔也都吓得双眼湿润,同姑爷村医一边拿筷子硬撬父亲的嘴牙,一边不断拿孩子来劝说他。
这样一直折腾着,终于成功完成了灌胃处理,父亲王佑能总算捡了条命回来。
以后,他要卧床就卧床,要丧气就丧气,没有人再管他,再说他。
秋收之后,大家闲下来,就由传教士出资请人,在下黄郢最东头,盖起来一座全新的基督教堂,盖的很大,能同时容纳好几百人。
奶奶桂珍带着王易丰去这新教堂做第一次礼拜,礼拜一共十九个程序,程序大致如下:(1)序乐:目的是使会场肃静下来,准备开始礼拜。(2)入堂式:请唱诗班、主礼人、牧师等人入场。(3)宣召。(4)唱诗。(5)祷告,先是祝福并歌颂“主”。(6)宣信。(7)启应经文。(8)本堂诗班献唱。(9)读经:读《圣经》。(10)证道:宣讲教义内容,讲述《圣经》、以及《新约》《旧约》等内容。(11)奉献:指为堂内捐钱。(12)培训班献唱。(13)祷告:为决志归主者与有病者祷告。(14)堂务报告。(15)唱诗:众人起立同唱。(16)主祷文:众信徒共同朗诵。(17)祝福:公众共同祝福主耶稣。(18)阿门颂:众人起立同唱。(19)退堂式:请唱诗班、主礼人、牧师等人先退场,其他人再有秩序退出。
让王易丰欣喜的是,分到了许多圣糖。
奇怪的有二点,一是他们说上帝用七天创造了天地万物,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这与《中国上下三千年》书里说的完全不一样;二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这年的第一场雪,王义龙把王四海和王易丰叫到他家里,因为龙哥的娘,就是三婶,在家里炸年糕,软糯的年糕炸出来后,沾着碗里的红糖吃,别是一番好滋味。
雨三叔见王易丰拿一根筷子,别扭地伸入右手的石膏里桶,就问他:“二得子,你做什么呢?”
“嘻嘻,痒的难受,雨三叔。”
“有一百天了没?”
“早就过了。”
“来,你过来!”
雨三叔试图帮王易丰解拆右手的石膏,却难以下手,这石膏还怪硬的呢。
雨三叔估计有些较劲,就把侄儿王易丰的右手拖到砧板上,拿菜刀砍了几刀。
最后,拿到温水里完全地泡开来,终于是把这石膏解了开来。
王义龙拿起来王易丰的右手手肘窝处的一块发乌转黑的死皮,到鼻子处闻了一下,呕的一下,差点吐了出来。
王四海凑上鼻子直接闻了一下王易丰的右手手肘窝,呕的一下,也差点吐了出来。
石膏解拆开了,是解拆开了,但是发现个奇怪的事情,就是右手怎么也伸不直来,只能弯曲着。
回到家,母亲任平福发现后,就领着王易丰又回到王义龙家里对雨三叔说:“显得你能是吧!还没有好透呢,现在解拆开了,右手伸不直了,这怎么办?你要给我负责到底!”
雨三叔就当场哑口无言,无辜地摊上这事了。
于是,带着王易丰做活动恢复,让王易丰一会儿握着树枝做拉伸运动,一会儿拿着很小的木凳子当做哑铃做推伸运动。
雨三叔想了想,觉得自己属实是冤枉,就拿个大碗递给他儿子王义龙说:“去,到他二爷爷王富屯家里,讨点牛奶,就说治疗手要补充营养。”
取回来牛奶后,雨三叔又把牛奶倒入锅里加热煮沸再放糖,再分给王易丰和王义龙喝。
其实,雨三叔这种做法根本不科学,一来手骨已经长好了,只是伸不直;二来用来想要补充营养的牛奶加热煮沸后就丧失了营养。
白瞎了二爷爷王富屯家的牛奶。
好在,这么瞎几把整了十来日,王易丰的右手居然恢复如初了。
尽管苦求母亲任平福,母亲依然坚持让他过完年等开春了再入学。
于是,王易丰托王义龙带一句话给大姐大肖丽,就是:“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王义龙好奇问:“什么你的贱就是我的贱?!”
“别管这个了,龙哥,总之你把话带到就行了。”
冬日,残阳西悬,大地铺满厚厚的雪,白茫茫的一片,时不时传来几声孤鸟的叫声。
穿着棉袄棉裤的王易丰在圩区艰难地步行着,他要从这圩区绕过去,到蒲苇荡赴约。
走大路是要穿过下黄郢的,他不愿意面对黄皮犟放狗来追着咬他的难堪,其实,要是有奖二叔的那点本事,他会在第一时间把下黄郢养的狗,全部灭掉。
蒲苇荡,湖面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上面的雪铺的很是奇特,有的一块儿根本没有,有的一块儿却堆成雪堆。
丛丛的枯黄的蒲苇草,在寒风中瑟瑟地晃动,躲在其中的水鸟或寒鸭,会闭着嘴发出几声奇特的腹式鸣声。
在边上的路堤上,站着一个十三周岁的女孩,尽管她戴着针织的菊花帽子,还是冻得鼻青耳紫。
尽管离得远,还看不清她的面容,单凭她左肩膀趴着的锦毛白眉猴,就可以断定这人便是赵肖丽。
想着这锦毛白眉猴最先是跟她爷爷混的,就知道年纪就很大了,简直可以骂一句老不死的,王易丰就龇牙咧嘴地笑。
肖丽怀里确实抱着两把剑,就说:“真没想到你真会来?”
“大姐大代表同志,自从上次酒席一别,是真的想你了。可谓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千古无二,绝代风华。”
肖丽不屑地冷哼了一下说:“油腔滑调,死舔狗!都他妈的在哪里学的?”
“啊,《中华上下三千年》这书里面都是这么夸人的。天下绝顶才能共有十斗,大姐大代表同志独占十三斗,天下人共欠大姐大代表同志三斗……”
肖丽疑惑地问:“绝顶?你在骂我是秃子?!”
唉,留级生又没文化,真可怕。
肖丽一副老成持重地又问:“都退隐江湖这么多时日了,做一个平凡过日子的人,不好吗?”
“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没得选,你以为我就有的选吗。”
“很好。”
噌地一声,肖丽扒出来怀中的其中一把剑,顺势往天上扔了出去,这把剑在空中转了几圈,明明是金癍竹制的,剑身却如金属材质般折射出晃眼的光芒,然后落地,斜插在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