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洪水
磊四哥炸牛屎,可不是简单地插入爆竹,点燃,而后引爆牛屎这么简单。
对于他一个已在长兴堂专业学习爆炸艺术,相对于这几个小老弟来说的爆炸艺术“高材生”,要炸牛屎就要炸的惊天,炸的动地,还要牛屎满天飞溅的效果。
这样的话,炸药的比例配备,炸药的引线和包附物,插入牛屎的角度和深度,那都是很有讲究的。
最终,磊四哥决定来个三连响。
众人围着那坨牛屎蹲下,亲眼望着磊四哥将引信点燃,他点燃引信的方式也很绝,只见他麻溜地用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指,然后在他的右手食指尖居然冒出来一团小火苗,而且能不灭。
就被点燃爆竹,众人飞快奔跑而去,唯恐避之不及,紧接着一声爆炸声,牛屎满天四溅地飞来,像雨滴般避无可避。
毫不夸张地说,一瞬间,下了一场牛屎雨,别提有多恶心了,又想到它是串着的,还有两个响。
众人头还没回过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双腿猛发力,没承想,王义龙和王易丰居然撞上了门前的梨树。
一屁股坐在地上,真真切切地抬头看了又二场牛屎雨。
这一撞,又惊动了梨树上的蜂巢,成群列队的花尾蜜蜂便迎面扑来蛰他们。
众人又哀苦连天地大吼大叫,抱头鼠窜,最后跟着波儿一样,一头钻进了边上的大草堆。好在雷四哥的二姐,及时出来,吹了口哨。
这才安稳住那些发了疯的花尾蜜蜂,它们耀武扬威地绕了几圈后,就纷纷飞回蜂巢了。
幸好那三头牛被远远地拴在场地最前头的几棵大杨树下,躲避了这场灾难。
要是它们可以开口说话,就会这样叹气地呆呆地说:“倒霉孩子,让你们没事玩我屎,觉悟吧!”
没有一个没被花尾蜜蜂蛰住的,他们已经管不了身上沾有牛粪的埋汰了,互相望了望,王易丰的左眼皮和嘴唇也肿起来疼的厉害。
那肿包是一下子就肿起来的,摸起来软软的却疼痛的厉害。
磊小四的亲二姐叫霞,也是师出长兴堂,本来是学的御兽术,学的不怎么样,就改学了医术,又学的不怎么样,最后学了食补术,食补术算起来是医术的一种新奇的分类,但又不能归化为正统医术,总之不伦不类的,说起来就是通过吃来缓解或解决身体的不良问题,比如吃肝补肝,吃肾补肾,刚产孕妇的胎盘吃起来又是大补血气的……
霞二姐是个热心肠的好心人,她就用薄荷油、猪油、金银花粉、黄连子粉等搅拌成药,让他们几个小老弟涂抹在被花尾蜜蜂蛰的伤口肿胀处。
然后,她从家里拿出二十来个土鸡蛋打开来做成糖水荷包蛋,分给他们吃。
那滋味让王易丰终身难忘,简直就迷住了,后来不论如何,只要王易丰还有糖水荷包蛋吃,人间便又觉得值得!
磊四哥家里养了一只大橘花猫,母的,农村人都知道,养猫只能养母的,公的养不熟,容易离家后一去不复返。
因为今年鼠年,村里都说了,养猫吉利,所以几个小老弟就求着磊四哥,无论如何,他家的这只母的大橘花猫要是产仔了,一定要给他们一人留一只。
磊四哥爽快地答应了:“好……好的……没……没……没啥……问题。包……包在……我身上!”
耍了阵后,几个人也骑着牛各自回家了。
母亲任平福看到儿子王易丰肿胀的脸,很是心疼,直骂他淘气说:“以后和那些炸牛屎的孩子少闹腾。”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还在那屋子的床上躺着,母亲任平福让王易丰去叫,没叫起来,父亲就是真的不吃。
爷爷小旋风王满仓就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没处释放,就拿王易丰的奶奶出气,骂是真骂,而且骂的很难听,打也是动手了,却是以恐吓为主,没怎么下重手。
王易丰的奶奶桂珍,最开始是唱戏的,他的父亲那时就带着年幼的她和她三个哥哥以及自己的戏班,走南闯北地搭台唱戏,以此来谋生。
奶奶桂珍曾对孙子们说过,她七岁就开始登台演出,是以演苦命丫鬟为主。
所以这时奶奶桂珍就一边躲着她发了疯的老汗跑一边大声哭喊:“我地个天老爷哦,老汉发疯把我抽哦,两行眼泪如纷飞哦,只想爹爹和娘亲哦……”
满仓老汉喝酒后发酒疯打婆娘,这是常态化事件,所以左邻右舍都见怪不怪,只是皱着眉头在家说道:“小旋风又喝酒打婆娘了,唉。”
不知道爷爷王满仓是什么时候爱上酒并嗜酒如命的,但是王易丰爱上风却可以追溯到此年此月此日。
白天,他亲眼看到了老祖鸡伯施展的风属性灵术,第一次见到了风的颜色和霸道。
晚上,他的娘亲把带回来的已晒过的被褥、床套,铺在床上整理,王易丰就站在床边上,母亲任平福抖动被褥和床套,掀起的风,扑面而来,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快。
自此,王易丰爱上了风,没风的境况他认为一切是死寂的,有风的时候,一切又是充满希望和吉利、喜悦的。
后来,王易丰研究先天八卦图,是那么地难以琢磨、明白,就结合着仅仅懂一点的皮毛,索性自创了个后天六卦,这六种卦象分别是天、地、人、山、水、风,即是做任何重要的事,要结合天时、地利、人和、又要考虑是否如山一样稳重、如水一样灵活自如、如风一样潇洒而不受拘束。
尤其地看重这风卦所代表的潇洒和不受拘束,而每卦又分上、中、下三等。
王易丰是在南诏从的军,后来回乡转业,再后来在西北青面山玉罗关外带领军队打仗。
他带着“白狮军”结合这自创的后天六卦打仗,可谓无往而不利,都是后话。
早些年,王易丰的父亲都还没有娶老婆的时候,村里的长辈讥讽王满仓老汉,说他家徒四壁,却有五个儿子,恐怕这五个儿子以后都得打光棍,就是说有五个儿子从某方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把王满仓老汉气的厉害,所以那时谁家儿子娶媳妇,前一天晚上,这新婚房里的新婚床,必须让他王满仓老汉睡一晚。
要是觉得他是胡闹不准,等着吧,他指定地在家或外面喝透了酒,然后找上门来从早到晚地胡闹,还扬言一定要搅黄这门亲事,老子命一条,就打算横一辈子,怎样!
往往境况都是这样:你说你觉得闷,打算开个窗透透气,别人死活不准,要是你再说要把屋子顶掀了,还真有这个胆子准备付诸行动,那么这些人就会商议地同意,还是让你开个窗吧,要好些。
于是,五义村坡上头就有这么个荒唐的怪现象,谁家娶媳妇,大喜日子的前一天,新房里的新床就要由这小旋风王满仓老汉先睡一晚,呵呵,要不他第二天新婚酒席上,真敢酒后掀桌子。
其实,小旋风王满仓也就敢在族里家门口这样横,要是在外面其他地方,这样胡闹,保证打死他!
为什么呢,最起码他再胡闹,还有两个拜把的哥们小响马、小保守,不问原由都坚决维护他,这三户的人口加起来,上百口子呢。
父亲说不吃就不吃,竟然绝食几天起来。
唯独一次,王满仓老汉喝透了酒没有胡闹,却坐在床前,和他大儿子王佑能认真地聊了起来。
那个夜晚,一对父子,不断地抽着烟,听不懂聊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王满仓老汉开始变卖家产,拿出积蓄,又借了些,凑够了钱给他大儿子去庐阳城再做生意。
不知道,父亲王佑能从爷爷王满仓手里接过钱时,是否难得地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眼眶是否逐渐湿润起来。
总之,这一日的午饭,父亲王佑能终于出现在饭桌前,吃过后没多久,就独自满怀壮志地外出而去。
这事王易丰的奖二叔看在眼里,却并没有任何表态,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农忙时节如期到来,插秧的插秧,种菜的种菜。
王易丰却患上了天花。
夏天里居然要穿上长衣长裤带上帽子,一点风见不得,还不能沾油沾盐。
由于之前有三叔这事,家人对待就更加认真,全天看护。
吃粥是用拌着红糖,吃饭也是只拌着红糖,都快吃吐了。
奶奶从村医那里买来中药,又用些土方子各种树根树叶树皮或花、种,熬成的汤药,简直也快喝吐了。
洗热水澡还会用块肥猪的肥花膘涂抹全身,最难受的是再也不能和小伙伴们出去耍了。
这个夏天注定是无聊烦闷的,整日里在屋子的后院坐在小木凳子上看院子里的五棵大桑树,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透过,直射的人眼恍惚,树上的鸟儿、蝉虫叫的刺耳。
却还有二件趣事,一来梅小姥给了蚕虫用来养;二来看小鹤玩肚皮。
小鹤,奖二叔的二儿子,王易丰的堂弟,属鸡,比王易丰小四岁,现在三岁的孩子。
他在燥热的仲夏午后,喜欢坐在门墩上,光着上半身,自己也盯着自己肚皮玩,猛吸气把肚皮弄的瘪瘪的,再猛胀气把肚皮弄的鼓鼓的,很是夸张的程度。
一吸一胀,一瘪一鼓,乐此不彼,呆呆的蠢样子,叫人好笑。
在六月的上旬,开始整日地接连下大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终于大人们也只能躲在家里。
好似天被捅破了一块,或是龙王爷发怒了一般,大雨接连滂沱地下个没完没了。
最开始是在圩区的横城村的人发现不对劲,因为白湖,也就是牛心湖的水位涨到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眼看有决堤的样子。
于是各个村子相互奔走转告,白湖若是决堤,就会发大水,洪水会毁坏牛角大圩的一切,那么秋收就成了奢望,不要说今年的交公粮了,就是保留口粮也是不可能,这对于农民来说是致命的。
汉子们被各个村议事堂组织起来,要对抗即将降临的天灾横祸,一大批被派往去加固河堤,一小批来组织,剩余一小批被派到各个险要处观察巡视。
尽管内心都有最虔诚的祈求,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多处河堤还是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决堤了,河堤坍塌的瞬间,滚滚洪水无情肆虐,淹没一切。
近百年来说,没有这次厉害的样子。
天还在接连下着大雨,水势还在漫涨的样子,横城村被放弃,牛角大圩也保不住,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疏导洪水,不能涨到坡上来,最大程度地确保坡上各家各户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这样折腾了月余,天终于不再下雨,眼看要放晴的样子,然而一切都没有了,洪水最终还是涨到了坡上,王易丰记得那次水漫到了家里屋子里,都快涨过床腿。
极大的失落、悲伤、无奈之情,在各个村子的村民间蔓延开来。
圩区的横城村被整村淹没,就是划着船去看,一眼望去也看不到一户人家的屋顶,群众被大量转移,损失惨重。
抗洪防汛期间还牺牲了几十个人,这其中就包括五义村王牌坊自然郢的军退王章麟。
洪水又过了月余才完全退去。
村民们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整日在家里瘫坐着哀思。
洪灾过后,一般会紧跟着瘟疫和灾荒,好在没有发生瘟疫,那就要避免灾荒了。
爷爷小旋风王满仓老汉身为第九生产队的小队长,被频繁地叫到村议事堂开会,有时一天会叫去几次。
村里开始组织村民大面积抢种红薯等其他农作物,以此避免灾荒。
县府派出了主事,依次到所管辖的各个村子里开会做指导工作和安抚工作,同时号召要动员几百个村子,征用几十万乃至一百万以上的村民,搞一次“扒大河”的庞大工程。
就是人工挖一条东连牛心湖西至西彭山脚下的河道,以此避免像今年这样的洪水天灾。
这不是有偿征用,是发动群众力量的伟大活动,是一种劳役,就是说没有报酬,连吃喝都得自顾。
要是那个村子,或村子里的自然郢乃至各个生产队各家,不响应号召唱反调,敷衍了事,就是这个,县府主事激动地只掐着小拇指亮出来说:“就是鳖孙王八蛋”。
当然,县府主事也强调了这工程的伟大意义,那是惠及子孙的,同时这样就会新增出来万亩余的新田地,将用来合理分配到户。
要求各个村子的各个生产队长发挥带头作用,充分做好组织工作,坚决完成分发任务,确保和调动村民的积极性、能动性。
于是,庞大的“扒大河”运动就此开展,在各个村里的各个生产队长的牛鞭子挥扬下搞的轰轰烈烈。
要扒出一条长二百里,宽十丈,深三丈的大河,完全地人工土木大工程。
这条大河,至今依然存在,默默地惠济着这方土地上养育的儿女,发挥着重大作用。
算着日子,王易丰即将要入学长兴堂了,爷爷王满仓老汉偷摸着带着他找到老祖王鸡伯,要让他好好看看这长房大孙子的前程。
很早先前,老祖王鸡伯就私下对王满仓老汉说过,他家屋子后的几棵大桑树,遥望之下,童童如车盖,风水上叫什么“风水林”,能护荫地脉、龙脉,将来必出王侯将相者。
这听来把小旋风王满仓老汉激动的异常,对这说法坚信不疑,他认真地观察了几个儿子,觉得都是养废了还有一个养死了,要么就是调皮捣蛋没个正经的混人,要么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挫人,统统地半成品。
就对孙子一辈又寄以期望,尤其是王易丰。
这孩子畜生……哦……出生就不一般,是夜里二点多破胎而出,还是先出来腿,再出来头,还是右腿先出,左腿曲着再出,可把他娘,折腾的死去活来的。
出来后抱着也不哭,非得屁股上狠狠抽一下才大声哭起来,可谓一鸣惊人!
在老汉王满仓看来,要是家里能出贵人,指定了就这小子,能折腾,够魄力,与众不同。
于是,这次他献媚地塞给老祖鸡伯二只烧鸡一壶老酒,央求着他好好给这大孙子看看。
老祖鸡伯让王易丰上前,用右手摸起来他的头骨,表情很是难以琢磨。
一番摸骨后,又认真看看他的面相,于是对期待中的王满仓老汉说:“此子不一般!”
废话!我早知道,说点有用的,王满仓老汉就只在心里想。
老祖鸡伯接着说:“此子乃是个华盖局。在紫微斗数中,华盖局也称为“天乙贵人局”,是一种最为稀有和珍贵的格局,被认为是一种祥瑞之象。华盖局者,必为独树一帜,心高气傲之人。这种人若能自控,自强不息,便是高人;若是不能自控,任性傲慢,轻者抑郁,重者走火入魔。也有可惜之处,六亲不靠,自主沉浮,无人知心。”
“满仓小子,你再看你孙子鼻梁上横着的一条清晰可见的经脉,此为磨娘筋,代表着将来他的为娘会为了他受大苦。”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王满仓老汉心里得意地想。
便要带着孙子王易丰告别,临走前,王鸡伯叫住王易丰,无比郑重地告诫他说:“毛蛋孩儿,记住老祖说的话:不要轻易介入他人的因果。”
“鸡伯老祖,这什么意思?”
“牢牢记住就行!以后你会慢慢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