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得利
随着祖拉蒂从黑暗里现身在众位学生面前,他们便立刻停住了喝彩的嘴。一个个调整好姿态地面向祖拉蒂,再规整地向祖拉蒂低头行礼。包括站在大厅的埃文斯,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朝着祖拉蒂所站立的方位低头。狄欧莎站在老师的身后有些觉得为难,不知道该不该走进学生堆里,和他们一同行礼。不过要是此时走出去,岂不就成了让所有人都在对她自己行礼了吗?直到祖拉蒂抬手示意,众人恢复了站姿,狄欧莎才算松了口气。
只剩下布兰德,他才不管那么多礼数,他还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的意识非常模糊,就连身体上多个部位发出的痛感都不太能感受到。
学生中发出一声呵斥。“布兰德·纳文,没看见老师来了吗?诸位同学都在行礼,你还要保持着难看的姿势躺多久?”
这声呵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布兰德身上,呵斥声在布兰德耳边若隐若现,还算勉强能听出来这句话出自那个多事的斯考利姆,心想那家伙针对自己可谓无孔不入啊。不过布兰德没有半分气力去理会斯考利姆的话,还是自顾自地躺着。可能是隔得有点远,斯考利姆见布兰德一动不动,嘴里小声嘀咕。“该不会死了吧?”
都左右几人听见,也就都开始小声讨论,布兰德是不是死了?传到祖拉蒂耳朵里,他转头往下看了一眼布兰德,还能感受到布兰德体内巫术催动后残留的气息,而且能察觉到他在虚弱地喘着气,心中出现一丝宽心。
祖拉蒂又将头转回来面向众人。“我觉得这场交锋还真应该让你们都来看看,这是一次巫术实战的绝佳案例,平日里的学习根本不会让你们用巫术进行博弈,现在看来,我要试着松一松这条规矩了。”
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众位学生喝彩了起来。
祖拉蒂补充说:“不过,这不是让你们去滋事和寻衅的理由,而是让你们通过实战去更好地掌握自己所学的巫术。”
众学生的喝彩戛然而止。“谨记老师教诲。”
祖拉蒂又朝着大厅内的俩人喊话。“你们俩去把受伤的地方处理一下,放你们三天的假,好好休息。”让他们两人都去处理受伤的地方,学生们就明白布兰德还活着,不过听到休息三天,众位学生又开始起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
祖拉蒂抬高了音量。“难不成你们也想像他俩那样被巫术折磨得遍体鳞伤吗?”这句话不怒自威,让学生们顿时鸦雀无声。
祖拉蒂歪头对着狄欧莎细语。“布兰德还是交给你,那家伙现在可能有些虚弱,你多加注意点。”
狄欧莎点点头。“是。”
“诸位散去,抓紧时间回去睡觉,明早还得上课。”祖拉蒂一声令下,学生们不再多逗留片刻,有序往自己的房间小跑去。
祖拉蒂看着还停留原地的,像松树一般站得直挺挺的埃文斯。心生得意,他很满意今晚埃文斯的表现,因为只有他看得出来,埃文斯的每一次巫术的催动都张弛有度,拿捏好了分寸。这样才能更好的节省体能,为后续想要催动的巫术做准备。反观布兰德,催动的巫术就如同泛滥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这样虽说可以把巫术的威力提升到最大,但也无疑是不考虑后手,不思退路,完全将自己投入战斗之中,时间拉锯太长的话必然陷入被动。
不过想到布兰德才来十个月,对高深的巫术有不熟练的地方很正常。不过他居然有胆识对埃文斯发起挑战,这显然不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举动,而是有目的的,祖拉蒂心中大概知晓布兰德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祖拉蒂很明确地认识到一点,他的手中,多了一位杰出的巫师。祖拉蒂心中的喜悦开始在脸上隐隐浮现出来。
最后祖拉蒂冲着埃文斯点了点头,埃文斯好像明白了什么意思,也跟着点头。
一个巫术催生,祖拉蒂就凭空消失了。
埃文斯看见狄欧莎正在跑向布兰德,那家伙既然有人照料,应该性命无忧了。转身走入黑暗里。随即唰的一声,大厅内的窗帘均被拉了开,月光让大厅的能见度高了许多。
狄欧莎在跑动的过程中,不免感到忧虑,她可不像祖拉蒂那样凭着感受巫术的催动就能知晓人的死活,当听到同学的议论说布兰德死了,顿感心中一紧。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几面之缘的人有所忧虑,只是觉得他与其他的巫师都不同,不仅仅是刺头方面,也不是因为他异世人的身份。直到狄欧莎跑到布兰德身前蹲下,知道他还在喘气,才觉心安。狄欧莎的注意力被布兰德的手吸引,他手上的绷带见不到一丝丝白色,已经全数被鲜血浸红,不仅如此,鲜血还在透过绷带的缝隙向外冒出。
狄欧莎觉得这手惨不忍睹了一点,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其他就无关紧要了。她说:“看吧,我劝你不要去挑战大师哥你不听,现在好了,旧伤未愈又添新创,真活该。”狄欧莎不清楚现在的布兰德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小心翼翼地抓起布兰德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瞬间沾满鲜血。心中生出几分惧怕,但她还是咏唱咒文,催动巫术止住了不断往外流的血。狄欧莎粗略扫过布兰德周身,没有寻到其他流血的地方,只好静静蹲着等布兰德意识清醒了再说。
布兰德用力几声咳嗽,开始大口呼吸,狄欧莎见状,知道他正在自我恢复当中。
等到布兰德缓过神来,眼神中狄欧莎瘦削的身影从模糊逐渐清晰。他吃力地问。“埃文斯呢?是不是我赢了?”
狄欧莎看着明明都奄奄一息的布兰德,还在挂念和埃文斯的输赢,他对离开这座岛屿该有多么执着啊。
狄欧莎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赢了的样子吗?”
布兰德回忆起战斗的场景。“我记得,最后我俩被能量所弹飞时,我对着轰飞在空中的埃文斯又施展了一个巫术,是无形劲力的巫术,我应该是击中他了。”
布兰德所描述的画面之前都被暗处的狄欧莎看在眼里,只是她也不确定埃文斯是否被击中,埃文斯除了撞到墙面那一下之外,自始至终都是站得挺直,都让人错觉地认为他毫发无损。“我看呐,大师哥像个没事人一样,倒是你,被揍得都躺在这里半天了。”
布兰德本想苦笑,但随着意识的清晰,身上的痛感也明显了起来,一时间让他感觉疼痛难忍。咬着牙说:“要是他没事的话,那就是我输了。”
在狄欧莎看来,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胜负,俩人打得有来有往,甚是精彩。她听出来布兰德话中的失落,想着安慰安慰他。“也不一定说就是谁输谁赢,你学习巫术这么短的时间就敢和大师哥去掰掰手腕,已经很了不起了,换了其他人,可能都不敢对大师哥大声讲话。祖拉蒂老师还说你俩都对决是一次很好的案例呢。”
布兰德睁大眼睛。“祖拉蒂来过了?”
“对呀,还有同学们也都到场了。”
布兰德之前的意识一直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不过他确实听见了嘈杂的说话声,听得最清的也就是斯考利姆那句,只是现在已经回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了。布兰德心想可能确实是自己输了,不过他和埃文斯的对决目的不就是让祖拉蒂看见这一幕吗?让祖拉蒂见识到他的实力,想到这布兰德嘴角上翘。
狄欧莎疑惑。“你还笑得出来,是不是被打傻了?”
“不,只要祖拉蒂看见了,说明我的计划算是成功了。”说这话时,布兰德的气力仿佛被兴奋刺激后,恢复了不少。
“是吗,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你呀,计划成功的条件,就是被一顿胖揍。”狄欧莎嘲弄着布兰德,但她心里却是为布兰德感到高兴,高兴之余又默默为自己担心,她也想被带回陆地上去。
“被揍一顿也值了。你也和同学们一样是听见巫术对撞的巨响才来的吗?”
“才不是,我提前就感觉到了好吧,我躲在暗处看完了你们全部的交手。”
布兰德心想要是狄欧莎都能提早察觉,那说明这种情况更是瞒不住祖拉蒂了,他连忙问。“那祖拉蒂呢?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到的时候,祖拉蒂老师已经到了,好像你们刚开始催动巫术时,他就察觉了。他还设下了一个隔音的巫术,隔绝了巫术相撞的声音。是你们最后的能量对射,冲破了隔音的巫术,才把同学们都招了过来。”
果不其然,布兰德心喜,要是真如狄欧莎所说,证明祖拉蒂亲眼目睹了自己和埃文斯交手的全过程。布兰德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在学生们眼中确实是败了,但祖拉蒂一定会明白,在交手的过程中,他还不算全然落下风,而且祖拉蒂十有八九能察觉到最后那股无形劲力的确击中了埃文斯。令布兰德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的巫术的威力可以破坏掉祖拉蒂的巫术,这其中可能也有埃文斯的功劳吧。布兰德越想越觉得自己受的伤根本不算事了。
“都做了隔音,你还能提前听见?”
“嘻嘻,我厉害吧。”
布兰德看着笑嘻嘻的狄欧莎,认真地说:“我想,你肯定会被祖拉蒂带上的,回到陆地上去。”
“为什么?”
“我暂时也说不出原因,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的。”
狄欧莎还从未见过布兰德这么认真的脸。
“谢谢。”
等到布兰德恢复到了七八成,他们准备离开大厅。只见大厅内被布兰德和埃文斯破坏的事物都在缓慢地复原,立柱上的裂痕在合拢直至完全消失。墙面凹进去的部分,落在地上的碎片也在一一归位,自行修补。布兰德和狄欧莎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皆感神奇。
狄欧莎搀扶着布兰德走到有医药室的楼层,本着就近原则去开最靠近他们的医药室的门,却发现门上了锁,无奈只好换了一间医药室。
狄欧莎操起剪刀,开始着手剪开布兰德手中的绷带。
边剪边说:“要是弄疼你了,记得说啊。”
布兰德点头。
剪掉所有的绷带,再拆掉纱布,一只血淋淋的手暴露在空气中。狄欧莎看着都害怕,由于她施了巫术,这只手才没有流血,现在只能完全僵着。她观察着布兰德之前被光牢割伤的那道痕迹,都开始结痂了。只是在手背中央位置,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这个伤口是新伤,也就是它才导致本来快好的手又流血不止。
狄欧莎指着新伤说:“这就是流血的原因,这是大师哥弄的?”
布兰德回想起那个巫术。“没错,他借着照进来的月光,形成一根根光针,速度极快,我尽全力去躲,还是被扎到了一根。”
狄欧莎听着布兰德的描述,心中后怕地掂量着那个巫术的可怕程度。“那我现在要撤了止血的巫术,给你处理伤口了。”布兰德应允后,狄欧莎用魔杖一点他的手,巫术消散,剧痛却涌上布兰德心头,连他脸上的表情都开始扭曲。血从伤口流出,顺着五指,滴落在地。
狄欧莎给他的手上了药,然后一圈一圈地缠好绷带,这只手再次被裹得只剩五指在外面。
“好啦,还有哪儿受伤了,赶快说。”狄欧莎像个医生一样说。
布兰德单手褪去黑袍、解开衣服,裸露出上半身,那件黑袍掩盖住了流血的情况,身体上比比皆是在冒血的创口和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这让看见的狄欧莎既不忍目睹惨状又羞红了脸。
布兰德也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狄欧莎没有说话,仔细地开始对布兰德的每一处伤痕上药。
当狄欧莎开始给布兰德另一只手臂上的伤痕上药时,布兰德注意到了食指上的戒指,也想起了那股救命的能量。他深知自己当时已经无计可施了,是这枚戒指让他在顷刻间又发出一股能量,不然很难想象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是戒指救了我。”
“什么?”狄欧莎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枚戒指。
“你说这个小玩意儿救了你?”
“对,是它最后强行让我又催动出一股巫术,不然真不知道我会被埃文斯的巫术击成什么样。”
狄欧莎又一次摸了摸那枚戒指,冰冰凉凉的,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时,医药室外面传出关门声,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能听得格外清楚。室内的两人同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一间医药室锁上了,因为里面有人,现在还在医药室的,极大可能只有一个人——埃文斯。
脚步声渐远后,布兰德放下心中警惕。“看来那家伙也受伤了。”
“他也是肉身,怎么可能不负伤?”
布兰德脸上浮出笑意,好似是自己赢了那场交手一样。
布兰德穿好衣服,两人并肩出了医药室。
狄欧莎说:“连着两个晚上,你都耽误我睡觉了。”
“我也耽误了时间啊。”
“你和大师哥被放假了,明天想睡多久都行。”
“是吗?还有这样的好事。”之前布兰德意识模糊,根本没听见祖拉蒂让自己休息的话,现在都是觉得是个意外的收获。
“哎呀,忘了你那时应该没听见,我就不该给你说的。”
俩人互相看着对方,喜笑颜开,布兰德就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在两人分道扬镳时,布兰德叫住狄欧莎,他抬起受伤的手示意。
“谢谢你。”
埃文斯顺着阶梯一直往城堡的上方走,他早已走过了自己居住的楼层。脚下精修的台阶变成粗糙的石阶,也没有了预防跌落的扶手,贴着石墙旋转往上。埃文斯知道,自己已经快到了城堡的顶端。这里向来禁止学生进入,他能来,也只是今天的特许罢了。那时候祖拉蒂朝着他点头时,他就明白了意思。
埃文斯走完石梯,来到一扇门前,轻敲两下,紧闭的门就自动打开了。这个房间不大,放着各种杂乱的物品,各类书籍,泛黄的纸张,还有羊皮卷。许多根魔杖,完整或折断,奇形怪状且五颜六色的石头。祖拉蒂坐在角落里,身旁竖放着那根有紫色巫术石的法杖。他到门的距离差不多有十多步,说明给埃文斯开门的并不是他,而是巫术所为。
埃文斯上前。“祖拉蒂老师。”
“受的伤怎么样?”
“已无大碍。”
“以你的实力,不应该受伤的。”
“那时没想到在被能量弹飞的过程中,布兰德又戳出一道劲力,那家伙在整个过程的对巫术都催动都是毫无保留的,不慎肋骨断了一根,不过已经用巫术修复了。是学生疏忽了。”
“不过,我也看得出,你有所保留,不然布兰德那小子还说不定会怎么样,你还是懂得分寸的。”
“谢谢老师夸赞。”
“这次交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觉得,布兰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巫术施展得这么有威胁性,实在难得。”
“是那枚戒指在帮他,你在战斗过程中有发现什么吗?”
“有,他最后所发出的那道能量出现得莫名其妙,我一度以为他已经黔驴技穷了。”
“那就说明那枚戒指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起到一定的作用。”
“若是如此的话,那布兰德的巫术造诣很难估计上限。”
“这对我们是好处,他内心已经开始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埃文斯想起交手前布兰德的确说过他自己是巫师。“那小子一心想着离开这里,他知道了我们可能会离开后,想方设法在寻找机会,他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来博得您对他的认可,这样就能带他离开。”
祖拉蒂笑了笑。“他倒是很好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却殊不知,自己已经接受了巫师的身份。我本来就计划带上他,看来这次是我们得利了。”
“老师您真的要带上他吗?万一他会给我们添乱呢?”
“不会的,”祖拉蒂摇头,“我们当下还不确定离开的时间,但巫师的身份却在布兰德的心中、脑海中日益加深。他会从一只桀骜不驯的狮子,变成温顺的猫咪的。”
“老师英明。”
“你下去好好休息吧,不用太上心布兰德的事,他迟早会自然而然的归顺我们。”
“学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