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气和刀
漆黑的天空，并不是晚间的夜色，也不是乌云密布，而是天空本身就是呈漆黑的一片。抬眼可见无数颗流星从天上划过，但它们并没有在空中就燃烧殆尽，而是越变越大，像一颗燃烧着火焰的巨大岩石从天而降，猛烈地砸向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巨响和地震同时发生。火山四处可见，此起彼伏地爆发着，熔岩飞速流下山坡，焚烧着大地，或是流入无数被流星砸出的深坑中，待到岩浆灌满某个深坑，就像是变成了一个熔炉。这种现象是这里的一种常态，没有人会对此感到惊讶，准确点说，这里根本没有活人可以来到这里。
这时，一排排身影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们排成数列，走的方向各有不同。但他们有一些同样的特征，虽然是人的身体，但是面部全无血色，眼睛里的瞳孔扩散至整个眼眶，嘴巴略微张开，头部稍稍向上。他们个个骨瘦如柴，仿佛一层浅薄的外皮裹着骨架似的。除了一致的步伐之外，看不出有任何的意识所在，但他们的目的却是相同的，他们一直直行，直到落入一个熔炉之中，一个接着一个，没有痛苦的尖叫和被灼烧的惨嚎。他们落入熔炉中只会激起点点熔岩，最终一列人全部被熔炉所吞噬，岩浆表面再恢复平静。
在数列人里，某个人在其中缓步而行，他干枯的手上有一枚戒指，他即将落入熔炉。突然，戒指微微一闪，这个人瞬间有了意识，瞳孔从之前的扩散变得聚拢，直到完全正常。而入眼就是一片火海，想都没想，他立即改变方向，乏力地倒在熔炉的一侧，眼睁睁看着那些人依次落入熔炉中，难以置信的一幕。他想开口叫住这些人，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骨瘦嶙峋的人被岩浆无声无息地吞没。但他除了瘫软在地看着这一幕幕发生，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渐渐地，他感觉到了体力的恢复，面部的血色也开始出现，干枯的身体也变得正常。这个时候，他猛然捏着自己的脖子，仿佛快要窒息一般，双腿用力地蹬踏着炽热的土地，过了一会儿，他才能正常感受呼吸，然后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的面部已全然恢复——海瑟斯·沃尔森。
乏力感开始退去，海瑟斯感觉得到身体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复苏。他勉强站起身来，期间还有两次都因起身失败而跪在地上。他离开现实世界的衣物也不见了，如今只裹着一条浅棕色的破布。海瑟斯伸出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到手臂皆有不同程度的烧伤，是因为这里的火焰造成的，唯独那枚戒指完好无损，且微微发亮。
一股怒火在海瑟斯心中燃起，他认为自己处于现在这样的困境都是因为当初那个荒唐的决定，愤怒的情绪迅速浮现在了脸上，海瑟斯怒吼着。“卡尔斯，你看看你做的这个蠢货决定。”但仔细想想自己当时也是赞同卡尔斯的决定的，那时以为是为了逃出那家店的权宜之计，没想到却落到了这般田地。海瑟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声怒吼有多大声，以至于地震与火山爆发变得更为剧烈，他并未觉得是自己对这些现象产生了影响，漆黑的天空中出现惊雷，紫色的电流接二连三，甚至直接劈向地面，引发爆炸。
当无奈的愤怒慢慢平息，海瑟斯张望四周，一切依旧恶劣，他开始有些沮丧，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应该怎么离开这里？其他人又在哪儿？
其他人又在哪儿？
突然海瑟斯脑子里灵光乍现，刚刚自己是在那列人群中苏醒的，也许其他人可能也在某列里面，可能他们还没有苏醒，他现在必须赶快找到其他五个人，不然掉入熔炉里面，可就真的没命了。
海瑟斯看着一列列人群行尸走肉一般向着熔炉进发，不知道从何下手，他们面部的样貌都是一样，惨白且干瘪，根本区分不出谁不谁。但是海瑟斯知道，他们手指上的戒指，只要找到戴戒指的人，就是他们其中之一。海瑟斯目光转动飞快，扫过一列，又一列，再一列，无数列。海瑟斯瘫坐在了地上，刚刚恢复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他开始感到有些绝望。那些熔炉仍如不知疲倦的巨口，吞噬的人不计其数。莫非他们已经落到这些熔炉里面了？海瑟斯猛地摇了摇头，打消这个想法。
海瑟斯抬头扫视周边，寻找同伴好像已经无望了，他思索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已经确认的是，四周都是火山，熔炉，被烧得松软的土地，没有任何出口。这时，一个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是强大的气流摩擦空气的声音，从海瑟斯的头顶上传来。是流星，或者说一颗被炽焰包裹着的巨石正在砸向海瑟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想要躲开巨石，最终巨石还是砸在了海瑟斯的附近，强烈的冲击力把海瑟斯弹开了数米。他飞溅而来的小石块敲打着自己的脸，再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难忍。
巨石周身的烈焰散去，只剩一道道裂痕上残留着小火苗。疼痛感稍有缓和之后，海瑟斯吃力地调整姿势，坐在地上，接下来，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巨石的旁边，一团黑气正在聚拢，逐步形成一个影子，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影子，兜帽下面完全没有脸，而是流动的气体，四肢明显，和之前所见被熔炉吞噬的人的身形没有什么差别。它笔直的站在海瑟斯的面前，海瑟斯看着这团人形的黑气，眼神中充满吃惊与恐惧。
黑气向海瑟斯伸出由气体组成的手。“欢迎。”这个声音的声调低到了人不可能发出的程度，并且非常粗犷。海瑟斯僵硬了许久，才意识到黑气伸手是在向他示意。还以为这团黑气会伸手直接把他干掉呢。海瑟斯小心翼翼挪动身子，想尽量离它远一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是……谁？”
“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关键在于你是谁？”
“我，我是海瑟斯·沃尔森。”
“觉醒者。”
“什么？你在说什么？什么觉醒？我连我怎么在这儿我都不知道。”
“灵魂休眠的人就会出现在这里，而在掉入熔炉的那一刻能够瞬间恢复意识的人，便是可称之为觉醒。”
“什么是灵魂休眠？”
“在人间的人死了，其实只是灵魂休眠，休眠之人的肉体来到这里之后被岩浆吞噬，那时灵魂便会死去，那个人也就是真正的死了。”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海瑟斯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这团黑气所言，但它说的话不带情感波动，根本听不出真假。
“确切来说，你之前是死了，但现在又活了。”
黑气这句话刚落脚，海尔森紧接着询问。“那我现在算什么？丧尸？还是活死人？”
“死神。”黑气简单的两个字，让海瑟斯猝不及防。他脑子里思索着那些神话故事中的死神形象，自己既不是高大身材、矗立沙漠的阿努比斯，又不是拿着镰刀的那些冷酷杀手，就被突然冠上了死神之名，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如果说要让威尔他们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身份居然是死神，这可不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反而很有可能把他们笑得喘不过气。
海瑟斯突然想起，诺奇不就是一个骷髅人嘛，要说他是死神，倒有那么几分像。只不过脱去了自己的黑斗篷，再把自己的镰刀藏了起来，假冒成商人，然后用特殊的方式结束了他们几个人的生命，而这个特殊的方式就是手指上拿不下来的戒指。
海瑟斯觉得自己想明白了这一切，他连忙向着黑气问道：“诺奇，你知道不知道诺奇？他是不是死神？”
“那个行踪诡异的流亡街商人，没有人知道他真正身份是什么，他仅仅是在流亡街有一家店铺而已，所以老以商人身份自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死神。”
这句话无情地否定了海瑟斯的想法，但他还没有问完。“那这枚戒指又是什么东西？诺奇就是用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说着，海瑟斯把手伸到了黑气面前，但伸手后才后知后觉黑气没有眼睛，不知道看不看得见。
黑气听出来了海瑟斯的意思，他说的“这里”是指这个世界。“看来你是从另一个世界被诺奇带到这儿来的。”
“是啊。”海瑟斯有些惊讶于这团黑气的理解能力，一句话就判断出来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黑气接着说：“也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力量能在不同的领域随意穿梭，是他把这枚戒指交给你的，但这枚戒指并不是属于他的力量，反而它暗藏的力量将会属于你。”
“你怎么知道这戒指里面暗藏着力量，还肯定不是诺奇的。”
“因为戒指里所蕴含的是死神的力量，而死神，就是你。”
海瑟斯歪嘴一笑，心想“死神”这顶帽子是被扣定了，就是不清楚这么个小东西会有什么死神的力量。
“那他带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这个世界真的失去了活性了吗？”
黑气沉默了，好像一台无法识别语言的人工智能。海瑟斯看他不说话，就接着问自己想问的。
“我的朋友们也有这枚戒指，只不过上面的图腾不同，照你的意思，他们都会获得里面暗藏的力量咯？”
“正是，只不过图腾的不同，所以你的朋友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各个不同种族的一员，并拥有这个种族的力量。从那刻起他们就会背负着该种族的使命，你也一样，海瑟斯·沃尔森。”
这句话像是突然点拨了海瑟斯，他松了口气。照黑气的意思来说，戒指所带来的身份不同，所以威尔等人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用担心他们会掉入岩浆里了。
但自己的名字被一团黑气叫起还真让人不习惯。“我的使命是什么？他们的又是什么？”
“你的朋友们未知，但你现在已经是死神了，严格来说死神并没有固定要去做的事，一切都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就行。”黑气没有再向海瑟斯透露什么，他用气体构成的手握拳，重重打在之前的巨石上，巨石开始出现裂痕，并不断碎裂开来。海瑟斯吃惊于一团气体聚成的躯干居然暗含这么大的力气。
完全粉碎的岩石里面藏着一把崭新的镰刀，挺直的屹立在海瑟斯面前，他指着镰刀问。“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是死神，自然要有死神的样子，这把镰刀此后就是你的了。”黑气将镰刀从地上拔起丢给海瑟斯。想不到这把镰刀却是出奇的重，海瑟斯连提都提不起来。就在此时，这把富含野性美学和诡异花纹的镰刀开始有了动作，在刀刃和刀把的连接处，繁琐的设计中裹挟着一个圆球，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那只是镰刀的一个不起眼部分，却见圆球从中间猛然一打开，居然是一只眼睛猛然睁开，眼中的瞳孔四处张望，仿佛一只警惕的野兽。紧接着，海瑟斯手上的戒指与那只眼睛好像起了共鸣，戒指是闪烁的微光变得越来越亮，整把镰刀开始剧烈颤动。
本身就重的镰刀，随着这颤动连拿都不太好拿稳。就在海瑟斯快要握不住镰刀时，黑气如命令似的提醒。“握紧了！”
海瑟斯来不及问缘由，只是自己越用力握住，镰刀却像一条蛇一样越想挣脱束缚。海瑟斯用上浑身解数，他集中精力，感觉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不仅仅是戒指与镰刀上眼睛的共鸣，连身边的环境也跟着躁动了起来，流星如雨般砸落地面，带来的地震和火山喷发愈演愈烈，恍如走进了世界末日。但黑气丝毫不在意这些，没有双目的他只是面朝着海瑟斯，一动不动。
终于，戒指的闪光熄灭，镰刀停止了颤动，周围的发生的灾难虽说没有消停，但也变缓了。海瑟斯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双手依然死死握着镰刀，那只四方警视的眼睛眯了起来，只剩一条缝隙。黑气飘到他跟前。“恭喜，死神。”
海瑟斯气喘吁吁看着黑气。“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可以说你已经用顽强征服了这股力量，它属于你了，你的喘息应该只是你习惯性的一个反应，实际上你根本不累。”
海瑟斯后知后觉，确实如黑气所说，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还感觉体力充沛，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流动。然后就是手里的镰刀瞬间轻了不少，他站起身，将镰刀一手提着，顺势挥动了几下，虽说还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了拿起这把沉重镰刀的力气，但听见刀锋划过空气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阵兴奋。再看手里的戒指，已经变得黯淡无光。要是按照黑气所说的话，海瑟斯现在感受到的就是死神的力量，这股力量应该是被戒指和镰刀所激发出来，最后归于自己体内。现在最明显的变化是力气大增，海瑟斯心里的恐惧也全然转化为好奇，他也相信，他拥有的力量绝对不仅如此。
黑气观察出海瑟斯对自己现状的满意，提醒他。“何不试一试镰刀的威力？”海瑟斯心想，自己压根没用过镰刀，怎可能使出它的威力。虽说心里这么想，但双手早已情不自禁动了起来。他握住刀把中间，从刚刚简单的挥动转变成流利的起舞，他心中惊叹自己之前从未使用过这类似的器械，但现在却用得游刃有余。每一刀都显得极其有力，释放出来的刀气，更是劈开了周遭的岩石，劈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海瑟斯再难掩盖自己突然收获强大力量的喜悦，得意全写在了脸上，甚至让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已经基本掌握了你的力量了。”
“是吗？”海瑟斯停止了笑声，他转头看向黑气，眼神中透露着他过往从未有过的陌生气息。
猝不及防，海瑟斯突然一刀砍向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