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攀云摘月3
简禅很奇怪，就他当天的观察和蒋帆口中的述说中可以看出，寇声并不是那种以势压人、强买强卖的人。
相反，在感情这件事上，他笨拙无措到了极点，稍微骗一下就能上钩，然后全心全意地为对方付出。这也是简禅最为看中他的一点。
一个能在烈日下亲自排队买点心，在脏乱污垢的危楼下等两三个小时的人，简禅不知道陆起锋为什么对他那么大的恶意。
不过，也很好，让他的困难降低了不少。
目的达成，简禅也不想在这个又脏又破的地方待着了，起身告辞离开。
陆起锋被愧疚和感激冲昏了头脑，说什么也要送送他。
踏过漆黑积蓄的死水，明月皎洁的目光照在水面，反射出银亮幽冷的光芒。
这里没有路灯，一切都是漆黑模糊的。但简禅的夜视能力很好，很轻松地就注意到了远处樟树下静静停着的一辆看似普通无华的黑车。
丰田埃尔法……
简禅嘴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停在这里，含着笑意对陆起锋说：“就送到这里，你上去吧。钱的事不用担心，你母亲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学长……”陆起锋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说道，“我一定会尽快还上这笔钱的！”
简禅道：“不用着急，你母亲的病要紧。况且……我现在最要紧的，也不是这笔钱。”
陆起锋上去后，简禅打开一直紧攥在手里的塑料袋，除了一些垃圾外，里面果然还有一袋未开封的、上面印着“陈记”两个字的牛皮纸袋。
简禅将那个牛皮纸袋拿出来，撕开包装，吃了一块芙蓉酥，芬芳香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确保黑车的主人能够看到牛皮纸袋的模样后，简禅便离开了。
……
蒋帆这几天运气不错，不但帮简禅抢到了一个大制作男三试戏的机会，还顺带联系上了以前的一个“哥们儿”。
那人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你手下那个终于想开了？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跟你说，之前他刚出道那会儿，就演了个跑龙套的，多少人争着抢着捧他！要是他早点想通，现在说不定都成影帝了！”
“那长相，那身段……《疾风》剧组你知道吧，只要他愿意，男一配他都绰绰有余！”
没错，这就是个“拉皮条”的，专门替明星和大老板之间“搭线”。
这事儿也讲究口碑和策略，像那些下药的、强买强卖的，就容易撕破脸皮，不说名不名声，犯不犯法的，一不小心，连大老板和中介的命都容易搭进去。
还有一种就是为了收更多钱，临到关头又突然换人。比如说某女星，晚上换了个有特殊癖好的老板，当天夜里就进了icu，差点没抢救回来。这事儿闹得很大，据说经纪人和中介都进去了。
相比之下，这哥们儿口碑就还算好，讲究你情我愿、童叟无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不过，多多少少一丘之貉。
蒋帆陪着笑，状似不经意间问：“这个……听说那位不怎么出来的寇总也在这场酒局里？”
那人说：“确实是这样。这局很大，要不是看在咱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都不敢用你的人。”
“是嘛……”蒋帆陪着笑，又唠嗑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一转过身，他脸色就变了，黑沉沉的，咬牙切齿，
“这局不对。”
简禅道：“怎么说？”
蒋帆道：“那狗比估计收了不少钱，舍不得你这个摇钱树，没打算跟你牵线，而是就着初夜价卖出去。”
对于这些见不得人的门道，在娱乐圈里浸淫数年的蒋帆显然比简禅更加清楚。
就好比中介卖房，顾客越多赚的钱越多。假若是一栋楼房，分批卖给不同的人，得到的钱就越多；但假如一次性把整栋楼卖给一个人，撑死也只能得到一次的钱。
蒋帆：“这是把你当做不会反抗的绵羊使劲薅毛了！”
蒋帆气得要命。
说实话，他人虽然虚荣、爱面子、有野心，不是个好人，但对于手底下的艺人，那都是能护着就尽量护着。
如果不是真的逼的没办法了，他也不会那么求简禅。而且如果简禅真的不愿意的话，也只能不了了之。
“算了，蒋哥。”简禅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在眼睑下形成一片阴影，衬着白皙的皮肤和端正的五官，越发显得清美如玉。
“既然有求于人，总要付出些代价。”
“这笔账先欠着，届时，再慢慢还。”
蒋帆脸色难看，知道劝不住他，只能说：“那你注意着点儿，能避就避，别人劝酒的话，只能喝自己面前杯子里的酒。要是感觉不对劲，马上给我打电话。”
简禅仰起头，冲他笑了笑：“我明白的，蒋哥。”
转眼，夜色已至。
车中，寇声弯下腰，默不作声地整理空荡荡的右腿裤腿。款式死板严肃的黑色西服套在身上，几缕不明显的折痕顺着削瘦嶙峋的脊背延伸至腰线。
整理好后，他没有立刻下去，而是稍稍有些失神地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
苍白、枯瘦、年老体衰、总是透着一股子腐朽的阴郁，再多的金钱首饰都没办法让这具躯体变得好看鲜活一点。
就连示好也是笨拙、无礼的。
任何一个脑子稍微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同样年轻貌美的修长青年，而不是一个难看的残废。
寇声想起楼道下，陆起锋亲自送下来的青年，体态修长，美丽而鲜活，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人。
连点心都给他了啊……
明明以前都是直接扔掉的。
寇声觉得头有些痛，这时助理安顿好了一切过来请示，索性就不想这些了，拒绝了助理的搀扶，他固执地坚持一个人艰难下车。
废了半天力气，弄得满头大汗，才从车上下来，柱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坐到轮椅上。
豪华的世纪大酒店前客人很多，四周异样的眼光若有若无地环绕着他。
寇声没什么反应，只是再次弯下腰，把下车途中弄散了的裤腿整理好，边缘卷起来，然后任那一截裤腿荡在空中。
“你在这里等，不用跟过来了。”寇声说完，自己划着轮椅向前。
酒局没有多少人，产业链也很杂，大都跟娱乐圈沾不上什么关系，除了刘总。
一开始，几位老总都还笑呵呵的，和气地和他打招呼，礼节还算周全。
寇声只淡淡颔首，以示回应，周身是防备孤僻的冷硬。
酒过三巡后，话题逐渐走向利益所得。
李总大概是喝高了，凑过来笑容满面地商量郊区一块开发地的事儿，大着舌头一再地保证事成之后如何如何。
寇声没说话，手一挥，青花瓷盘猛地摔在地上，碎裂声瞬间刺透了每个人的耳膜！
李总愣了愣，大骂一声“艹”，看那架势是要冲过来。
刘总跟另外几个老总连忙拦住他，低声劝导着。
寇声坐着轮椅，孤零零在圆桌另一边，垂着眼眸，自顾自地用餐、喝酒，身旁没有一个人。
对这些老总来说，寇声位高权重，喜怒无常，确实不是个好惹的对象。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求跟恒辉合作的机会。
但人到面前，总归是大失所望。
残废、寡言、满身死气，让他们怎么敬重得起来？
在刘总几人的悉心安抚下，李总渐渐冷静下来，只是仍十分不忿，嘴里念念有词。
刘总怕他真惹毛了寇声，连忙陪着笑说道：
“您看，这光吃饭多单调！鄙人不才，准备了些助兴的活动，各位不妨看看？”
说完就叫服务生叫人上来。
包厢里的灯光转换，变得黯淡暧昧起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激动兴奋的几位老总，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包厢里一时十分安静。
寇声有些迟钝地抬起头，身旁却突兀降下一团阴影。
那影子离轮椅不过半步遥远，以一种柔顺温驯的姿态单膝跪下，抬起头，寇声清楚地看清了青年那张清美昳丽、含着东方特有的温雅宁和的脸。
青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漆黑的瞳眸中落满星辰，轻声说：
“先生，你好，我叫简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