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国商道（二）
在科布里沙漠的东方尽头，坐落着一支庞大的部落，此地沙尘滚滚，满天弥漫着风沙，四处荒芜，只有寥寥的骆驼商队在此处逗留。商队领袖巴希尔是个虔诚的伊林诺教徒，他一袭白色长袍，头上裹着白巾，面孔长得甚是威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时常注视着远方，让人不敢随意怠慢他。但在与人交际时，巴希尔却处处透露着谦逊的姿态，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和尊贵的长者之风。
部落盛情邀请着巴希尔进入他们的营帐，可汗正在等待着他。
商队的众人在领袖的带领下，搬着货物到了可汗的面前，巴希尔对着可汗深深的鞠了个躬，献上了美好的祝福。他看着座位上的可汗，很明显，可汗又胖了，看样子最近他在天国商道上赚的盆满钵满，连右手上的翡翠指环都将食指上的肉勒的透不过一丝空气。
“尊敬的朝格仓可汗，我代表伟大的苏丹穆罕穆德十三世向您问好。”巴希尔毕恭毕敬地说道。他的祖国是来极西之地的奥梯帝国，那是一个跟东方的桓国那般庞大且富庶国家，两国不曾交恶，一直以来互通友好，商贸频繁，无论是海上还是陆地，都往来着这两国的商人与使者。让人无法理解的是，无论是桓国的皇帝，还是奥梯的苏丹，在他们的眼里，四海之内皆为臣服之地，苏丹喜欢自称为万王之王，而桓国的皇帝则自视为天子，如此傲慢的两个国家，居然能够友好往来，可能这就是强国之间相惜之情。
然而真相果真如此吗？巴希尔作为奥梯帝国的商协领袖，他明白根本的原因：两个大国并不接壤，而桓国皇帝深谙古人的教诲——远交近伐之道。奥梯帝国过于遥远，皇帝的威望无法辐射到此地，只能将桓国的产品远销奥梯，来渐渐传播自己的影响力。百余年以来，奥梯帝国上至苏丹，权贵们，下至沿海的奴隶，都迷念上了桓国的商品，醇香四溢的茶叶，绣织着精美图案的柔软丝绸，还有那连伊琳诺教主神安拉看了都会为之神往的陶瓷制品，已经成功的俘获了每一个奥梯人的心。故此，桓国开辟了“天国商道”来促进两国的贸易，这是一条从桓国的京城为起点，到奥梯帝国的首都为终点的商路，途径数十国，翻越了沙漠，密林以及一望无际的荒原。
而坐落于天国商道之北的土尔扈特部落却可以尽收过往商人的通商税，也就是过路费。短短十余年间，在他们的朝格仓可汗的经营下变得富裕壮大了起来，他们几乎将部落所能控制的商路尽数垄断，近年来更是将通商税涨至货物价值的四成，已经严重影响了商人的利润。但即使是强大如桓国与奥梯，都无法做出有效的手段来制裁土尔扈特部落，只因土尔扈特部落位于乌突尔山脉以西，这对于两国来说是非常遥远，纵使派大军长途跋涉来征讨，也会过于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土尔扈特部落的朝格仓可汗咧着嘴笑着看向来自奥梯帝国的商人巴希尔，他知道，这是一位自己惹不起的人，可不能像别的商人那般，不交钱就没收了货物，巴希尔背后的可是奥梯帝国的上层权贵，而他们所从桓国进口的又是茶叶与瓷器这种草原上并不常用的东西。朝格仓摸了摸他那鼓成球状的肚子，看似柔软实则结实：“我的好安达巴希尔，您是我们的贵客。”朝格仓说着吩咐左右的人给巴希尔赐座，并端上热气腾腾的羊排骨与几碟韭菜花蘸料，“冬天快结束了，但来整碗羊肉汤总是能让人一天都暖呼呼的。”
巴希尔笑了一下，颔首表示尊重后，便坐在了朝格仓可汗赐的座位上，他吃了一块羊肉后说道：“尊敬的朝格仓可汗，”巴希尔让仆人打开货物，献给可汗，“这是我们奥梯最优秀的工程师所铸的巨炮，青铜炮身，炮身长五步，重达千斤，口径一百毫米，射程八百步，威力巨大，所击之处，糜烂一片，粉身碎骨。可汗要是得到此炮，莫说称霸于草原，即使进攻长城的诸国城墙，也是易如反掌。”
朝格仓听罢大笑着说道：“巴希尔啊，我的老朋友，我把你当安达，你却把我当傻子？这不过是你们前几年用的过时货罢了，听说你们奥梯国的苏丹最近亲征时，所携带的火炮才是你们最优秀的工匠所铸的最好的一门，那叫什么来着？”朝格仓可汗看看左右，无人回答，便继续说道，“哦，那叫奥图班大炮？那是你们的天才工匠大师奥图班所铸，据说要四百多人以及数十头牛才能搬到动那庞然大物啊，你要是能把那玩意儿卖给我，多少钱我都买！”
“尊敬的可汗，这实在是无法办到。那门大炮我们只铸了一门，且是苏丹攻城所带，而且造价极其高昂，即使真要是大量生产，出售的单子也会很快被桓国给抢下，只有在那满地黄金的国度才能预付的起这笔费用。”巴希尔遗憾的说道，但他峰回路转的表示：“那门大炮笨重且维护成本高昂，并不适合草原行军，在下给可汗推荐的这门火炮才是可汗你们部落最需要的。”
“桓国自己也有铸炮的工匠！”朝格仓可汗愤怒地说道，“他们的炮我也见识过，虽然威力不如你们的炮，但是他们的射程更为遥远，而且样式五花八门，甚至还给骑手们配置了手炮。巴希尔，我也是懂行的人，桓国压根对你们的火器不感兴趣，他们那帮子人的傲骨都长到天上去了！”朝格仓站了起来，怒目金刚般说道，“如果你下次再送来这样的次等货卖给我，你们这附近一带的商人，就等着交更高的通商税吧，你要知道，在科布里沙漠以东可是我说了算！”
“可汗息怒…”巴希尔平静地说道，他并没有被朝格仓可汗的怒斥给震慑到，而是喝了一口热乎的羊奶茶后缓缓说道，“我更喜欢桓国人的那句古话：和气生财。可汗既然不喜欢在下推荐的这门火炮，那我卖给别的部落便是，只是到时候可汗跟他们发生冲突时，只能亲自尝试一下这火炮的威力究竟如何。”
“你小子敢威胁我！”朝格仓可汗正欲拔出腰中的佩刀时，帐外走进来了一个高大威武之人，他身着东部草原的札甲，成群的铁片覆盖全身，头盔上的红色翎羽让他看起来更是威风八面，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右眼被黑色纱布所包裹。
“嚯，这不是旭日干可汗吗？”朝格仓可汗将刀收入鞘中，他故作恭敬地说道，“实在是有失远迎啊。诶，你们愣着干嘛，赶快赐座，上酒！”
旭日干可汗并未坐下，他身后的亲卫个个也都全副武装。来者不善的气氛萦绕着大帐中。
但少顷，旭日干可汗便微笑着说道：“近来可好啊，朝格仓安达！听说你最近开始赚大发了啊！”
“哪里哪里，都赖桓国皇帝的赏赐，开辟了这条天国商道，才能让我有今天的飞黄腾达，我还得感谢皇帝陛下的恩德啊！”朝格仓可汗调侃道，他坐下，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守卫，足足有四十人在这个营帐里，让他倍感安心。
“还是皇帝陛下对您心善，但他那帮藩属国就成天找我的麻烦呐。”旭日干摇着头感慨道，“最近在纳兰一役死了不少兄弟，我这次来，是想找朝格仓可汗借点人手。”旭日干说着看了看一旁的巴希尔继续说道，“顺便整上几门炮。”
“借人手？”朝格仓可汗听到此大笑道，“小老弟？借你多少你都是死在成廷人手上那也不成啊，这有借无还的买卖咱也不想做。至于那些烂炮，我已经买下了，一万两转卖你成不？成的话，你就把眼前这门炮喊你身边那几个铁疙瘩佬拖走，不成的话，出门不送。”
“一万两，”旭日干听到此冷笑了一声，他看着身旁的奥梯帝国商协会领袖说道，“巴希尔大人，一万两可以买多少门这样的炮。”
“奥梯帝国的生意向来是透明的，为了表示诚意，我们会把每个商品都定上官方的售价，实际价格与行商所支付的路费则是这单火炮的真实价格。”巴希尔详细的解释道，“这门火炮，算上各种关税，以及运输的费用，我出售给朝格仓可汗的价格是三千两。”
“原来如此啊，”旭日干听罢满意的回答道，“我可以从您这里直接购买吗？”
“就算你直接买，他们的商品也得经过我控制的一带商路，才能售到你们那，到时候各种费用加起来的价格可不是你旭日干说了算。”朝格仓可汗笑着插话道。
旭日干并没有搭理朝格仓，他对身边的一名亲卫点了点头，亲卫便出了营帐。
“不管你耍什么招数，我说一万两，这门炮就得一万两。”朝格仓可汗看着出了营帐的旭日干亲卫说道。
“那是当然，”旭日干可汗恭敬地说道，他笑着举起盛满羊奶酒的杯子说道，“这地方您朝格仓大汗说了算，我刚让手下去搬十万两银子来，我要买十门！”
“你看嘛，”朝格仓可汗兴奋的说道，“和气生财！对不对？我这只是为了讲好规矩，以后可以避免不少麻烦不是吗？”说罢他也举起杯子，等着旭日干可汗来与他碰杯欢庆这个成交的时刻。
旭日干举着杯子恭敬地走到朝格仓可汗面前，露出了满意且温和的微笑，他将杯子向前递去，示意着要与朝格仓碰杯。
朝格仓可汗站了起来，弯腰将杯子凑了过去。
营帐内发出砰的一声，旭日干吹了吹短铳上冒出的白烟，他很满意向坐在一旁的巴希尔点了点头说道：“这确实是一把好铳。”
朝格仓胸膛中弹，他从高高的座台上滚了下来，肥胖的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四周的卫兵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营帐外，旭日干可汗的亲卫早已在出门时，挥动了手上红蓝色军旗，乌仁图亚部落的骑兵们看到挥动的军旗便如山呼海啸般的冲杀向土尔扈特部落，一时间帐外一片混乱。
“你们的可汗死了，外面的士兵很快也会被我的骑兵们杀死。”旭日干平静地对营帐内的守卫们说道，“在营帐以西不到五里有个仓库，那里是朝格仓存放金银财宝的仓库，一会儿我会分给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将拿到不少于五万两银子的宝藏。”
朝格仓的守卫们松了松手上紧握的弯刀，他们开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守卫队长见状立刻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嘛？旭日干杀了你们的可汗！他们现在就七人，快冲上去把他们给我剁咯！”
“你们那吝啬的可汗，一辈子都给不到五万两白银给到你们，现在听我的，杀了你们的队长，跟着我一起出这个营帐，那躺在地上的这位已故可汗的财富都是你们的。我相信这并不难选。”
守卫队长听到此，看着身边的卫兵举着刀向着自己走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
伴随着一声惨叫，旭日干满意的举着马奶酒走到奥梯帝国商协会的领袖面前，他恭敬的说道：“感谢您给我这次机会，我能代替朝格仓可汗成为天国商道的守卫者是我的荣幸，请您接受我这杯酒，敬伟大的苏丹，伟大的万王之王默罕默德十三世！”
巴希尔笑着站了起来，轻声说道：“你长大了啊，旭日干，”他将酒杯碰上了旭日干敬来的酒杯上，“十多年前，你的父亲经常也来找我，他是个有着雄才大略之人，做生意也讲诚信，从不让我们难堪，我很是想念他，当时你还很小。”
“家父早年的担子如今我正帮他继续扛着。”旭日干略带一阵忧伤的说道。
“我与至高的苏丹都同意将这条商道，交给你管理，你可以收取一定的关税，作为桓国皇帝与奥梯帝国苏丹友好的见证。”
“我明白，巴希尔大人，就按照我们此前协定的一成通商税。”旭日干点头说道，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巴希尔听罢笑着走到朝格仓可汗的尸体旁，摇着头说道：“唉，尊敬的朝格仓可汗，你总说我们的炮射程不足，但这几步之内，我们的短铳也是能够让你从王座上落下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