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对峙（二）
幽邃的天幕被繁星与明月点缀，孟延与池轩让士兵们将火把点燃，洁白的雪地上一时交映着火光星光与月光，他们准备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出了天裕镇。厚重的棉甲让士兵们在大雪中步履蹒跚，他们踏着沉重的步伐悄悄的接近了马厩，遂即，士兵们慢慢地跨上了战马，士兵们轻抚着马鬃，让这些在夜晚中被惊醒的伙计平静下来，谁都不喜欢在熟睡中被唤醒。
战士们骑着马，用缓慢且安静的步伐经过了将台与伙房，马蹄声在这深夜中还不如松树被寒风吹动的簌簌声响，而今夜执勤的士兵也被换成了孟延与池轩二位将军最信赖的亲卫，除了必须将此计划禀报给辽王外，无人知晓他们二人今晚带着军队出了城，而他们带着的这支军队，则是他们从万军中挑选出来的最信任的亲卫。
池轩始终坚信，天裕镇中一定有塞外的耳目混杂在其中，而他今晚要做的则是，悄无声息的杀到乌仁图亚部落的牙帐，在没有蛮族眼线的通知下，看看旭日干可汗是否真的还活着。
两百名轻骑兵出了北门后就迅速开拔，他们骑着最快的骏马，在漫天大雪中奔驰，如同十年前宣王奇袭松峥岭那般，呼啸的大雪和恶劣的气候，就是他们最佳的掩护，他们将伴随着暴雪降临到乌仁图亚的牙帐前。
哈达亲自用铁铲挖出一道土坑，从昨日挖到今夜，他将儿子生前最爱的物品收集了起来放在箱子中，准备葬入土中，箱中有一个老旧的单环鼓，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还有一个彩绘的嘎巴拉碗，据说这个碗是用一个六岁孩童的头骨所制。他眼神疲惫且无光的看着这个箱子 ，神情恍惚的哈达想起了儿子幼时的屡次谈起自己未来的愿景时，都会让他百般头疼。“阿爸！我长大了想当一名萨满！我想与腾格里交谈！我想聆听神祗的声音。”儿子十岁时讲的话，音犹在耳。他并不满意自己的儿子的选择，总是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像自己一样做一名勇敢的战士，为部落的壮大而抛头颅洒热血，甚至有时会痛揍自己儿子一顿想强迫他听自己的话。只是这对父子间争执都在部落可汗的一句话后结束。
当时依然意气风发的汗王卓力格图劝说道：“就让哲布这小伙子去当萨满吧，部落里面已经有了锐利的剑，但我们也需要了解神谕的大脑。”就这样，哈达的儿子哲布在可汗的认可下当上了他梦寐以求的萨满。
哈达将装满儿子生前最爱之物的箱子一把火烧掉，他喃喃自语道：“孩子，阿爸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卑鄙的成廷人杀害了你，而我现在只能挖掘一座空墓，将你喜欢的东西都烧给你，希望你在长生天能看到阿爸给你送来的东西。”
自己的孩子哲布曾与父亲哈达说过人有三个灵魂：生命之魂由命之神赋予，它和人的生命生死相依。生命终结之时，魂魄离开遗体，它并不会消散而是游荡在人世中，需要萨满做仪式才能将他们送入阴间。哈达不希望任何萨满给他的孩子做仪式，他憎恨那些巫师，就是他们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条歪路，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在人世中多陪伴自己，而不是孤独的前往阴间，所以他决定自己挖坟给自己的孩子做葬礼。
一张桌子也被哈达埋入土中，上面放了儿子最爱的马乳和羊肉，又杀了一匹骏马，他觉得只要这样，哲布在人世间游荡时就可以有马骑，有美食陪伴。
最后，哈达将坟墓填平，他转身向汗王的牙帐走去。
夜色已晚，疲惫的父亲为自己的孩子送上了建了一座空坟，献上了他的祝福，他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了，但远处却传来让人不安的呼喊。
哈达向远方望去，一片火海。
“点火！放箭！”孟延对着身后三十名弓骑手喊道。
数十根火箭伴随着呼啸的晚风射入可汗的牙帐，点燃了不少乌仁图亚部民居住的毡包。
“点火！放箭！”随着第二轮火箭的齐射，远方传来了不少呼喊和慌乱的声音。
对于乌仁图亚部落来说这是一场意想不到的突袭，他们安插在天裕镇的耳目并没有及时向他们汇报将会有成廷军来袭，以致于此时被杀得措手不及。
齐射完毕，孟延举起马刀，让弓骑手换上马槊，与身后的百余名骑兵共同发动冲锋。
他们在一片火海中如雷霆般推进，此时乌仁图亚部落的牙帐在一片兵荒马乱之际并不知道外头敌人有多少，以为又是大军压境，纷纷四处逃窜，其结局自然是成为孟延与他的骑兵队们的刀下亡魂。
“你找到可汗的营帐了吗？”孟延向池轩问道。
池轩举起长矛刺向身边一名正欲反抗的蛮族士兵，遂即拔出长矛，鲜血顺过红缨流淌至池轩的掌心，他回过头跟孟延说道：“天这么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找到。”
“我觉得你多虑了，说不定旭日干就是死了。”
池轩并未说话，他用长矛指向前方。
那是一个人影，他并未像其他蛮族士兵一样四处奔逃，而是矗立在雪地之上，临危不惧。
哈达骑着高头大马，怒目而视。“就是他们杀了我的孩子！”他在心中不断地默念着。
“我看还有谁敢后退！”哈达怒吼道，并将马刀斩向一个逃窜的部落士兵，此举让部落刹那间稳定了下来。
蛮族士兵纷纷在哈达身边聚拢，他们信任着这个从卓力格图汗王时期就效力于乌仁图亚的老战士，所以当听到他的声音后，内心的恐惧，一下就被扫的荡然无存。
渐渐地，老战士身旁有了百余名蛮族战士，他们面无惧色的看向眼前成廷军，手持刀盾，弓箭，准备在哈达的命令下，便发动无畏的冲锋，除了守护部落的存亡的决心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就是可汗的营帐。
旭日干可汗依然在营帐中休养着自己的身子，他是整个部族的希望，即使是拼尽全力也不能让成廷人将可汗的生命带走。在哈达的一声令下，百余名蛮族士兵向成廷人的骑兵队发起冲锋。
这一幕让池轩震惊，但他又很快的冷静了下来。“我知道汗王的营帐在哪了。”他对身边的孟延说道，“就在眼前这群蛮族士兵的身后！”
“锲型队形！”孟延向骑兵队下达指令，骑兵们纷纷摆出阵列。
“冲锋！”随着一阵大喊，成廷骑兵队如汹涌的海浪向这群蛮族士兵们冲去。
“杀穿敌人！汗王大营就在他们誓死守护的身后！”池轩持矛同士兵们一同冲锋而去。
步兵孱弱的身躯怎能抵挡得住成廷骑兵队的冲锋，他们双方都爆发出极强的战斗意志，蛮族士兵们被冲倒后立即站了起来与骑兵搏杀，但即使是莫大的勇气也无法在绝对的战术优势下起任何作用。
哈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被屠戮，他怒火中烧，拔出马刀，准备冲向阵中，与成廷人拼了，即使这是有去无回之事。他举起马鞭，准备发起冲锋。
一只手将哈达高举马鞭的手抓住，哈达怒斥道：“别阻拦我，我要与这帮成廷杂碎拼了我这条老命！”但当他回头时，却沉默了。
“还…还不是时候！”旭日干的右眼有鲜血正在汩汩流出，他强忍着疼痛继续说道，“快…快跟我一起撤离！现在还不是复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