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声音夹杂风而来，似长甲刮过脖颈，冰冷中带有威胁。
裴瑜打个寒颤，复凝神探眸去瞧。
雾气渐浓，逐渐吞噬云墨身影，那猫儿挺直脊背，仍掩盖不了身形颤抖。
黑雾中浮现出面容，五官时而硬朗时而柔和，再开口时已经换为女声：“小娃娃，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又笑，语气冷如寒冰，“哟，竟又是位熟人。”
云墨颤抖着昂头，指甲似要掐进掌心：“笑什么笑，我今日是来找你报仇的。”
话落，再次激起笑声。
对方仿佛听见天大趣闻，嘲笑一阵高过一阵：“你，报仇？”
忽有邪风刮过，雾气猛然冲到面前，带有强烈腥臭，似在无形中夺去他呼吸。
云墨惊得个激灵，脚步下意识后退，手掌攥拳轻微发抖着。
“哈，这样就害怕？”
声音变化男性，语气尽为不屑，却依旧向前侵蚀，不断挑衅他理智，“赶紧回家喝奶，莫要大放厥词。”说完昂起头，雾气亦傲然撤去。
云墨后牙咬得死紧，脑中再次浮现往日场景，恐惧浮现心头，如巨手掐住咽喉，死死用力，似要夺去他呼吸。
如此强大压力扑面而来，一倍，不，甚至是三倍有余。
妖族天生畏惧的胜过理智，裴瑜再想出手帮助，却根本无法迈出脚步。
她怔怔看向前方，竟能幻想出当年云清经历，心中顿起散出酸楚。
眼前是黑暗的，夹杂自责与恐惧，难以窥见光明。
裴瑜喉间尝出血气，攥紧术法的手举起，几乎升起燃尽自己的想法。
恰时，雾中传来脚步。
一步一步，逐渐向自己靠近。黑暗里，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她眸子微怔，心跳仿佛要与之同步。而后是气息拂面，有某人手掌搭上肩头。
温柔却有力得，偏巧可驱散黑暗。
“呆在这里。”
宸扬说，双眸凝望于前。
裴瑜心忽地紧张，匆忙拽住他衣角：“那你可得小心些”语气低弱，仍难掩其间担忧。
宸扬轻嗯回应，并未多做言语。
她微怔，迟疑片刻，终是悻悻垂下手来。
宸扬却侧目，以掌心蹭过她指尖：“不会有事，安心。”安慰着，似春日暖阳。
他扬唇笑，竟能从眉眼中看出温柔。
裴瑜几乎要沉溺于此，眸间只映出他眉眼：“好。”莞尔道，神色灿若星辰，“我等你回来。”
宸扬凝望她，微微颔首，大步不如雾中。
脚步渐进，像雨水低落在青石，不偏不倚得泛起波澜。
云清腰身紧绷如弓，五指幻化成爪：“我不要你帮忙。”暗自咬牙，字节挤出贝齿。
“呵。”
宸扬抱手而立，冷哼道：“我只是随处看看，谁说要来帮你？”
他睥睨看去，难辨眸色深意。
“你—！”
云墨愤然转头，愤怒之言却止于唇间。他摸不清对方立场，眉宇间戾气更显。
魔族与魔族归属同处，即使两人有所矛盾，亦无保证现在情况。倘若两位高等魔族联手，他定然无力反抗。
难道当真不能了却前尘遗憾吗？
云墨如此想，忽地攥紧掌心，后牙紧咬，足尖磨蹭地面。
不行，绝对不能！
他瞪大眼，五指成爪，飞身向前攻击。
“急什么。”
恰时，动作被滞住。
有话音响起，周遭事物顿时静止。
云墨似被无形绳索束缚，悬浮空中，久久挣扎不得。他昂头，嗓音沙哑：“你到底，想做什么？”
脚步声靠近，继而才看见人影。
宸扬背手向前，蹙眉，轻啧了声：“你连他都打不过，还妄想与我出手。”
漆黑一片，隐约能听见水深，地面有锦鲤游过，散发微弱光晕，像是深渊中仅剩的亮。
云墨转眸环顾，心情愈加低沉。
这里早不是古栈桥，而是宸扬建立的区域。能在毫无察觉中建立空间，他的修为绝对比想象中更强。
云墨咬牙，索性放弃挣扎，嗓音冰冷：“你想杀我出手便是，何必绕这些弯。”
他言语冷漠，毫不掩盖讽刺之意。
宸扬闻言却嗤笑：“呵，杀你。”抬眸向他，视线却触及别处，“我真不如某人有闲情。”昂首，声音低沉，“阁下，你说是不是？”
云墨攥紧掌心，下意识想再做反驳，谁知尚未启唇，便感觉阴风刮过身后。
继而，传来尖锐笑声。
有黑雾穿梭于空间，几番转折，猛然停留面前。隐约得，能辨认出模糊面容，那是一张十分奇怪的脸，仿佛将所有神态都归于一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断交织变化，却带有阴森死气。
“宸将军好口舌，许久不见竟一如当年。”
它忽地倾身去，脸颊处雾气似蛇信，前端逼近对方鼻尖，“瞧我这记性，差一点就忘记。”再向前，隐有恶臭扑面而来，“宸将军早被贬下神界，现在和我一样，都是穷凶极恶的魔。”
它说话时音色变化多次，唯有挑衅丝毫不散，愈加逼近，黑雾笼罩住大半空间。
宸扬睥睨看它，双手背于身后，并未言语。
云墨发现他们间气氛微妙，竖起尖耳听得仔细，却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将军，神界，魔
这三个毫无关联的词，竟会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
云墨抿唇，神色有愤怒转为探究。
黑雾浮动天际，下沉着，将要遮掩河流。锦鲤光晕衰退，像是快要缺水而死。
宸扬昂起头，眸子随雾中身影而动，薄唇紧抿成线。
对方仍不知收敛，神色几分疯狂，声线颤抖，仿佛克制不住兴奋：“不，我们不一样”声音拉远，黑雾升得更高，“你可是罪人！哪里配与我相提并论？！”
话落，它已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在发泄怨恨，毫无理智地想战胜对方。
宸扬轻啧了声，蹙眉难掩不耐：“这就说完了？”
它一怔，瞬间止住笑。
宸扬小指按揉耳郭，右手轻甩幻出剑来：“这回，该轮到我说。”骨节分明的手指内收，印在墨玄剑柄。处肤色更显苍白。
他抬眸看去，眼底冷如寒冰，蛇影缠绕青锋，发出嗡嗡震鸣。
空间开始扭曲，似有力量与黑雾搏斗。
呼吸逐渐被剥夺，胸口起伏都带着疼痛。云墨勉强抬头，悬吊空中的身体紧绷，仍难掩恶心感觉。
周遭事物皆开始变形，他凝神望去，在混乱中，只看见一人仍背手而立。
宸扬昂首，眉宇间虽是不耐，偏又显出几分泰然。仿佛所有状况都为他预料之中，而他却在嫌弃过程进展太慢。
雾气凝聚又散去，疯狂挤压空间。
阴阳魔发出阵阵喘息，隐约能听见骨骼挤压的声响。
嘎吱，嘎吱。
“啊—！”
继而传来尖叫，男女双音同时响起，像针尖刮刺颅内，“宸扬，我要杀了你。”喘息，语气更为狠戾，“我一定会，杀了你！”
它分明在威胁，言语却近乎哀鸣，咆哮之后又发出忍痛怒吼。
事到如今，谁赢谁输已然摆在面前。
可情况未免太顺利些。
宸扬既沦落魔道，又为何会伤害同族。还有神将，罪人
这些词句，到底与他有何干系。
云墨蹙眉愈深，更不敢安下心神。
雾气像被反复揉捏，再也没有方才猖狂。只听几声哀嚎后，雾气终究像泄了水的皮球，骤然缩小体积。
“砰。”
有某物摔倒在地，仍挣扎着想要起身。
宸扬昂首向前，一步步蹚水而去：“想杀我？”嗤笑，足尖挑起他脸，“凭你也配。”
那人抬起头，面容苍白而诡异，眼里带着恨，却扬唇笑道：“宸将军肯与我言语，当真为奴家幸事。”
嗓音似指甲划过砂纸，却有莫名勾引意味，听入耳，心尖随及一颤。
云墨眺目去看，总算望清楚他容颜，寒意瞬间从升起，后脖处汗毛直立。
那张脸既阴柔又阳刚，粗略扫过，只能辨认出男女之分。倘若细细观察，他白如死灰的肌肤上，遍布着各种细小五官，密密麻麻，像被拼凑一样。
五官神态皆不相同，却都张开大嘴，似要发出未完成的哀嚎。
原来这就是由怨念而生的阴阳魔。
云墨攥紧掌心，指甲将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出疼痛。他想象出云清曾面对的一切，心底更恨意更甚。
安静无风，仅剩锦鲤游于浅水。
宸扬抱手而立，只睨眼看他。
阴阳魔没讨着回答，转首间更换口吻：“看什么，我定要挖出你眼睛。”语气愤然，声音粗犷。
宸扬眯眸，足尖稍稍用力，偏巧踩上某双眼睛。
恰时，又是阵哀嚎，声音惨烈至极，好似要泣血一般。
他却并未挪开，听着声响，嗤笑了声：“怎么，你就只剩嘴巴会说话了？”歪头，难掩眸间兴奋，“你知不知道，我当年为何不杀你。”
话落，不远处的云墨竖起耳朵。
阴阳魔恨恨看他，刚要怒骂，疼痛有刺骨而来。他咬牙住嘴，瞪大血红眼睛，死死盯向对方。
宸扬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指背抵于鼻尖，唇角又扬高些：“修行为善，那是狗屁神界的规矩。”拂袖，掌心利刃闪过，“可我身为罪人，就该做罪恶之事。”
“蝼蚁，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