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阴阳魔？似难似女难自知”
元一喃喃念，声音缓而长，“小僧曾在妖市对其有所耳闻，具体亦不知晓。”
他顾自说，并未留意暗处的眼睛。
恰有银蝶飞舞，引得周遭树影拂动。
宸扬垂首笑，语气寒冷如冰：“想听便出来，躲着算何本事。”
话落，安静无声。
难道是阴阳魔埋伏此处，早就在窃听他们谈话？
裴瑜顿时紧觉，五指内曲成爪，凝神向四周观察。
元一亦压低声音问：“前辈，你这是—”
话音未落，草丛中窸窣声更甚。
他匆忙收住话头，浓眉微蹙，紧张地环顾旁侧。
裴瑜悄然屏息，掌心烟火闪烁，召来锦鲤环绕身侧。
风吹来，银蝶盘旋舞动，仿佛成为此处唯一活物。两人皆为戒备，气氛压抑至紧张，唯有宸扬背手而站，下颚微昂，难辨神情究竟。
草丛摇晃更甚，终于传来脚步声。
暗处有猫影走来，身形拱起，长尾炸毛成团。
裴瑜微怔，转眸观察了番，才迟疑问：“云墨？”
元一眸色恍然，表情竟浮现出几分惊喜。他缓步朝前去，双眼径直看向猫咪。
后者却并未理会，只愤然道：“你们来此处做什么？！”
他没留意旁余，目光看向宸扬，眉宇间难藏不悦。
宸扬最反感被动，薄唇紧抿，已然攒起怒意。他单手背于身后，下颚线条紧绷，似将要说出愤慨之言。
此时情况不明，难保阴阳魔会主动出击。倘若自己队伍都横生间隙，还怎样与敌人斗争？
裴瑜提步隔开视线，莞尔解释：“阴阳魔修为极强，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助？”
云墨嗤鼻，雾起间幻化身形，“魔族连同袍都可抛弃，又怎会顾及旁人？”咬牙，话说得更狠些，“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话落，一瞬安静。
裴瑜缓步上前，正欲在说些缓和的话。
元一却抢先开口，声线颤抖：“公子，可否让小僧看清你面容。”
他眉梢压低，神色既紧张又期待。
云墨正愁没处发泄怒火，边说边抬头：“看什么看，我最讨厌和尚！”话落时，已然侧身避开裴瑜。
银蝶飞舞，偏巧有光晕照亮他眉眼。不论模样或神态，皆与某人相同。
这容貌像是钥匙，瞬间打开记忆大门。往事如浪潮袭来，快乐的，悲伤的，前尘重重尽数而至。
元一嘴唇轻颤，双眸映出他容颜，震惊得说不出话，脚步缓慢向前，竟舍不得挪开视线。
云墨察觉情况诡异，忙蹙眉投出视线，微微怔住，神情由厌恶转为讶然。
面前僧人比记忆中更为苍老，五官成熟，神情亦为淡然。分别仿佛只有一瞬，他却像完全变了个人。
云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犹豫着未能相认。
元一却莞尔：“想不到世间竟有此相似之人。”表情温柔，似年长者关心晚辈，“敢问小公子，如今岁数是何？”只当是碰见奇迹，并未怀疑对方身份。
云墨妖龄尚小，鲜少懂得人情世故，瘪唇间就想出声回答。
裴瑜赶忙挡住他，随口岔开话题：“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小大师你无需惊讶。”转而看向身后，眨眼示意，“我之前便是将银球赠予他，此时正好遇见，倒也省得麻烦。”
元一愣住，忙借笑遮掩失落：“也好，也好”垂眸，声如喃语，“是小僧思绪繁多，险些酿出麻烦。”
他再次念叨了些，话刚出口便散于风中。再难听清词句，却依旧能感受悲凉。
宸扬抱手倾听，全程都未出言参与。
云墨眉头皱了皱，手指悄然攥紧银球，嘴上嚷嚷着：“什么叫送给我？分明是你偷偷拿主人的—”
“够了。”
宸扬出声，垂手于身侧，“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你若需祈祷，便尽快罢。”昂首，视线看向僧人。
元一回过神，忙转首看向云墨：“小公子，可否借你银球一用。”
云墨前脚被打断话音，后脚就被要求拿东西，心中升起不悦，早忘记惊讶之事，愤然道：“这是我的，凭什么给你？”语气极冲，仿佛即刻要出手相向。
宸扬蹙眉，眸间已显不耐。
元一依旧好脾气，柔声解释：“公子莫要着急。小僧只想行祈福之事。而你那枚银球，正是故人旧物。”
云墨愣住，愤怒情绪消散于眉宇间。
元一只当他心有嫌弃，忙再次解释道：“小公子放心，待事情完成，我必回将此物归还。”
云墨悄然垂眸，指尖紧攥衣襟：“他，离开了吗？”
问题莫名，元一却听出此间失落，迟疑着回答：“我家小侄已辞世数十年，如今将落入轮回，因此需借旧物诵经，祈祷他平安。”蹙眉，凝视对方眉眼，“敢问公子可否认识他？”
元一游历人间多年，既看见过天灾降世，又常参与陵阳市集，自对妖魔之事有所了解。他仔细观察那熟悉眉眼，试探道：“我是否与公子在某处见过？”分明是疑问，却似带有笃定。
云墨仍陷入悲伤情绪，垂首并未言语。
裴瑜掩唇咳，侧目瞄向他：“既为举手之劳，帮助也无妨。”转头，字节咬得更重，“你，说对不对。”
云墨指尖轻颤，悄然松开布料：“所以他真的抛下我”喃喃自语，语气却显哽咽，“他真的不要我了”
话落，有银蝶落于枝头。
元一窥见他如此，微微怔住，手抬起又放下：“公子，你这是—”
“也罢！”
话音未落，就被径直打断。
云墨随意蹭过眼角，继而抛出物件，装得副潇洒：“既然他不要我，我也没必要留着此物。”
谈话间，银球惊起飞蝶。
元一还未去接，那物件已安然躺在掌心。他微微怔住，凝神看向旧物，手臂竟克制不住在发抖。
数年已过，银球痕迹早有破碎。可他握在手中，却像捧起整个世界。
悲伤的情绪最易感染旁人。
周遭一瞬间安静，仿佛万籁静止。徐徐风来，仅有银蝶飞舞天际。
是沉默得，却又梦幻如旧梦。
云墨看像那双发抖的手，忽而背过身去，双手背在脑后：“真没意思，早知如此就不该浪费时间。”既说着，大步朝前方去。
宸扬并未言语，亦转步跟随他。
裴瑜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莞尔道：“大师，我们有事要做，今日就先告辞。”
元一仍手捧银球，闻言怔怔抬头，眉宇间多有茫然。
她并未意识到不对，仍安慰着：“你且安心祈祷，我相信，他一定回有美好的来生。”
元一眼眶泛红，眸色隐起波澜：“姑娘，多谢。”声音喑哑，似包含莫名情绪。
裴瑜笑着说没事，便挥挥手，正欲提步告别。
恰时，有话音传来。
“姑娘，保重。”
元一似在笑，语气藏有湿意，“不知此生能否有幸能再见。”
他应是忆起过往之事，话意却模棱两可。
裴瑜不敢去猜，亦不敢随意许下承诺，喉间尝出苦涩，轻声道：“你也是，保重。”
她只回应他的前半句话，就急急迈步离开。
银蝶随及让开道路，片刻后又合拢归一。
她身影已然消失，空气中仍浮动细微碎金，缓缓而落，像偶然落入沉寂的光。
元一想伸手去接，金光却在触及皮肤时散去。
他微怔，继而垂眸笑，双肩颤抖不已。
也罢，也罢
早应知道这光，并不属于他。
风吹过，拂不开云雾。
裴瑜匆忙奔上前，追逐远处身影，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蹦出胸膛。她眸色灿如星辰，踮起足尖，扬手道：“宸扬，等等我！”
话落，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
那人转过身，轻哼道：“嚯，竟还晓得回来。”眸色暗沉，似蕴藏不喜。
裴瑜却喜滋滋奔至他身边，双手背后，侧身歪头问：“怎么”发辫随动作轻晃，眸色狡黠：“你这是等急了？”
她有意调侃，双眼紧盯对方神情。
宸扬喉结上下滑动，薄唇紧抿，终是冷哼了声，并未出言接话。
恰有银蝶光晕缓缓而落，浅淡照亮他脸侧，偏不巧，显出几分别扭。
宸扬别脸不看她，腰身挺得笔直，佯装淡定模样，却仍忍不住以余光试探。
裴瑜侧目，正要捕捉他视线。
他却顺势抬眼望天，假意在欣赏风景。
哼，老是这样。
裴瑜撇唇想，足尖蹭过地面，琢磨要如何扳回一城。
恰时，有风刮来，带着莫名腥臭，像是死鱼发酵的气味。
她蹙眉，指背捂住鼻尖：“诶，这是什么味道？”
话落，却等不来回答。
天色愈加深沉，雾霭遮挡住星光。银蝶不知去往何处，放眼望去，再不见踪影。
裴瑜逐渐意识到情况严重，神色变得谨慎，垂下手，五指内曲成爪。
她凝神看向前方，云墨早已停下步伐，腰身紧绷，却依旧克制不住颤抖。
他好似见到某位仇敌，后牙咬紧，掌心攥拳，似在恨意中压抑恐惧。
裴瑜微怔，已然猜出来者是谁。
恰时，有招呼传来，伴随诡异笑声，男女嗓音混杂一处。
“瞧瞧这是谁啊，当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