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周围尽是黑暗，唯有游鱼发出微弱光晕。
金光晕染，显得脸颊轮廓愈加硬朗。
宸扬凤眸半眯，将‘蝼蚁’二字咬得极重，昂首，足尖磨搓他下颚。
那副五官尖叫更甚，声响似水壶烧开，隐约夹杂哽咽。
阴阳魔咬牙喘息，愤然抬头看他：“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尖叫着，嗓音难辨男女。
宸扬嗤笑，长剑直指他咽喉，下压着，似要穿过那迷雾。
恰时，又是阵尖叫，可没过多久就转为细小抽泣。
他仿佛变身孩童，声音恐惧又委屈。
“呜呜，呜呜呜”
阴阳魔低下头，容颜掩于暗处，难以看清神色，“哥，哥哥”低声如同梦呓。
云墨却愣住，逐渐瞪大眸子。他听着远处哭泣，身体开始克制不住颤抖，挣扎，非要拜托束缚。
这声音好生熟悉，似是从过往记忆中来。那回忆夹杂树木与尘土气味，品味起来，依旧有种莫名美好。
宸扬薄唇紧抿，愈加用力地握住剑，蛇影震鸣，许久没有落下。他看向那低头身影，心中从淡然转为愤怒。
这种情感没有理由，却像火星坠入杂草，开始疯狂腾升起来。炽热得，不断灼烧理智。
不远处，能听见云墨祈求：“求你放过主人吧。”
猫妖仿佛被催眠，声音微弱但真挚，早已不见半点戾气。他眼神迷茫，看向那身影时，像是要落下泪来。
哭泣声依旧，偶尔夹杂断续喘息。
宸扬站立未动，掌心攥紧剑柄，小臂隐约可见青筋暴起。他并未言语，眼神闪过狠厉，剑尖轻颤着，猛然指向他咽喉。
“啊—！”
尖叫声稚嫩却沙哑，阴阳魔双肩颤抖，脑袋从肩窝中抬起，“哥哥，你为何要杀我？”他早已变化容颜，就连语气都与记忆相同。
是云清
‘男孩’扬起脸，眼睑微微泛红，长睫似残留水汽，启唇，颤抖着问：“我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他声音很轻，既有委屈又像在质问。
云墨挣扎愈烈，呼喊中带着撒娇，仿佛克制不住要奔向他身边。
像，实在是太像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挑动人心的高手。
宸扬呼吸一滞，手臂用力至颤抖，却再难挥下剑去。他凝望着熟悉面容，眸光中竟有迟疑。
空间随机扭曲，黑雾在无形中蔓延。
裴瑜双手攥紧衣袖，紧张得看向前方，足尖踮起又落下，反反复复，眉眼写满着急。
宸扬已在单独空间内停留许久，却一直没有动静。倘若只有云墨也罢，可其中毕竟束缚着阴阳魔。他疯狂而嗜血，身上挤压百年怨恨，又怎可能错过如此好的报复机会。
定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非得争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裴瑜蹙眉，掌心汗水沾湿细纱，心情却愈加不安，甚至连呼吸都带着紧张。
风吹来，银蝶飞舞天际。
她凝神去听，隐约分辨出诵经声响。想必是元一在阖眸祈祷，声音高昂且虔诚。
永颂声与风声交织，更衬得周围安静。
裴瑜攥紧掌心，忽地走上前去，手腕微抬，纤细修为从指尖流出，光晕凝聚成线，颤抖着接触壁垒。
半晌，壁垒泛起波澜，却未有任何进展。
宸扬所创空间以术法做掩，加之融合阴阳魔气息，变得更加难以进入。
裴瑜咬牙，小臂因用力颤抖，足尖在地面蹭出痕迹。
古栈桥曾历经战火，其间停留于此的怨灵诸多，如细网般缠绕住这个地方。即使来往悼念的人不尽其数，仍无法驱散丝任何死气。亡灵常年徘徊于此，哭泣与抱怨充斥，恰好为邪魅之徒提供庇护。
如此，阴阳魔只会比之前更强，手段亦愈加狠戾。
那宸扬呢。
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因此而死去？
裴瑜思之至此，恐惧瞬间占据理智，寒气腾升而起，仿佛身处冰窖之中。
不会的。
她蹙眉成川，眸色愈加坚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指甲划破掌心，光线与血气相融，晕染比之前更甚，“你会感受到我，对吧”祈祷着，仍不敢放松心神。
恰时，光晕尖端成箭，徐徐传入屏障，再看不见踪影。
裴瑜垂手，红唇轻抿成线，难掩眸色担忧：“那么，请给我些回应罢”
她紧盯向前方，生怕错过动静。
空间内，僵持依旧。
‘云清’抬起那张可怜面容，眼角泛红，神色充满哀戚：“哥哥。”祈求看去，声线隐有颤抖。
周遭黑雾渐浓，似乎能听见树影摇晃声响。
云墨在远处挣扎，断续地哭泣，仍在坚持求情：“求你放过我主人，求求你”抽泣着，全然收起利爪。
求饶，期盼，可怜人
宸扬握住长剑，眉宇间神色深沉。他仿佛又回到从前，成为那位千夫所指的恶徒，孤单承受着所有。
他昂首，下颚线条紧绷，却犹豫没斩下剑去。
那‘人’仿佛并未察觉他为难，竟大胆靠过来，伸出手，似要拽向他衣袖：“哥哥，我不该乱跑。这里好恐怖，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嗓音稚嫩，一如当年模样。
宸扬眸子微怔，眼中露出鲜少动容。
他却低头，在暗处扬起唇角：“我好怕，这里好可怕”
话落，空间开始扭曲，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宸扬依旧恍神，指尖轻颤，仿佛即刻就要收起长剑。耳畔除却恳求，再也听不见其他。
此刻，是最佳时机。
‘云清’抬头，掌心拍地而起，五指幻形成爪，对准他咽喉，重重斩下！
那张脸开始融化，眼神激动而疯狂。
“去死吧。”阴阳魔咬牙，字音挤出贝齿，“宸扬”
黑雾遮挡视线，视线被剥夺，利爪斩下，有温热划过指缝，血腥浮动，恰挑动他神经。
周围变得安静下来，听不见半点呼吸。
猫妖脑袋低垂，四肢颓软而下，沉默着像早已死去。
喧嚣间歇，空间内仅剩血气浮动，嚣张地占据所有感官。
“哈哈，哈哈哈。”
阴阳魔抬头，身体摇晃着向前，眸间尽是猖狂，“我早说过，会亲手杀了你。”声音沙哑，像白千人同时言语。
话音落地，自然无人回答。
他歪头啐口血，不满黑纹的手拂开迷雾，视线变得清晰，前方似乎能看见一人身影。他晃了神，复眯眼去看。
恰时，只见银铃声响。
光晕大振，瞬间驱散黑雾。
“呵，真沉不住气。”
有话音传来，连语气都令人厌恶。
阴阳魔抬手挡光，恨声问：“是谁，谁在哪里？！”
他被光亮剥夺视线，听觉变得愈加灵敏，说话间，似听到利刃淌水的声响。
寂静中，细微声响更渲染紧张。
阴阳魔滑动喉结，暗自咬牙，乌黑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他倒吸气，脸上诸多五官表情各异，有惊恐，有担忧，更多的却仍是怨恨。
“即使看不见又何如”
他愤怒地嗤笑，小臂用力至颤抖，“只要声音，我依旧胜你百倍。”几乎不顾一切，指尖沾染血迹而出。
百年前的失败只是错误，他积攒万千怨念，怎可能输给那被贬的罪人？！
阴阳魔双目猩红，往昔耻辱化为不甘，尽数挤压于胸膛之内。他张开血口，数十只小唇同时开启，细密牙齿遍布在他脸上。
“呀—！”
他高呼着，怒吼将要奔出唇间。
恰时，胸口忽觉一痛。全身力量仿佛被吸走，不断向下，几乎陷入深渊。
这，这怎么会
阴阳魔不可置信地低头，目光所示沾染血迹的剑，数百张口从怒吼转而尖叫，咆哮着，誓要挣脱这副躯壳。
他瞪大双眼，喃喃问：“你是从何时得知这一切为假？”
光晕交叠，有人影从中走出。他剑眉微蹙，鼻梁高挺，薄唇下撇似要道尽不耐，左手腕部却有锦鲤环绕。
游鱼发出巨大光芒，似烛火般，照亮漆黑空间。
宸扬转眸看去，目光由不耐夹在温柔。他垂下左手，又冷眼将长剑刺入，折磨似得挑动度对方伤口。
阴阳魔一个战栗，拼命克制痛呼，面上人脸却发出尖叫，挣扎着愈加厉害。
即刻，只见黑影不断窜出。他硕大身形逐渐缩小，最终沦为干瘦如枯骨，脸上仅存男女面容。
宸扬嗤笑，睥睨看他：“就凭你的粗糙幻术，也敢去迷惑我心神。”五指骤缩，蛇影撕咬他身体，“哈，简直荒唐至极。”
不，眼神不会骗人
阴阳魔咬牙，目光狠戾嗜血，却在瞥见光亮时，微微一怔。
锦鲤似察觉出宸扬安全，周身光芒开始退散，如晚樱被风垂落，就连凋零都带着温柔。
这妖气不属于这里，像是来自某场幻梦。
没想到，竟有人愿意相护于他。
相护于这个神族罪人，这个掀起滔天血雨的人。
阴阳魔双肩颤抖，继而疯狂大笑起来，骨架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将散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反复念叨着，缓慢站起身，嗓音变化了阵，最终停留为女声，“想不到竟有无知小妖挂念将军，当真叫奴家高兴。”
宸扬听出话音嘲讽，眸色沉如深渊。
阴阳魔身体插有长剑，仍一步步走向他身旁，歪过干瘦头颅，腥臭鼻息扑在他脸颊：“可奴家好生好奇。那小妖可知道将军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