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无用之人
“阿姐，你莫要怪我。”
看着与刚刚几乎迥然不同的李炎，李婵说不出的吃惊还是难受。
恍惚之下，面色渐凝。
“都是在骗我？”
“没有，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李炎声音微沉，手中却将腰间的玉绦捋了一遍又一遍。“唯有不见阿兄那事是我了撒谎。”
两厢沉默，到底还是李炎先开了口。
“阿姐，是我多心了。我以为你这么多年在外不会知晓这么多事情的，我怕那些世家有心利用你”
“别说了。”李婵自然能看出李炎的故作坦然，露出笑意，“好歹这么些年没有白长这么大！”
李婵话音刚落，便见李炎沉沉地松了口气。她挑了挑眉：
“这样紧张，还要试我？”
“阿姐难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异常吗？”明白过来李婵并未生气后，李炎到底还是有几分心虚。
“查到的消息上阿姐十年在外与寻常女郎并无不同，可突然便收编了一支数量不少的部曲，到荆州后又如同早有预料般联系上了韩燕。
我听闻，进京路上阿姐的部曲可动静不小啊！”
李婵一愣，终于发觉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陛下亲卫出京接人，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满得下来，那队人马除了天子亲卫，必然会有京中其他人的眼线。
恐怕之前她让部曲们的动作，早就一清二楚地呈上了某些人的案头。
“更何况阿姐若真是在僻野中长大，今日百官相迎这么大的场面，阿姐竟还能镇定至此，那阿姐可真是不凡呐！”
可她确实是僻野中长大，原本也应该在回京之后手足无措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偏偏老天却让她多了一段前世的记忆，让她自以为能改变未来。
然而就算比别人多了一段记忆，她也终究只是那个无能懦弱又失败的“农家女”！
李炎说罢，终究还是释然一笑，坦然地抱了抱李婵。
“阿姐，无论如何，我们姐弟终究是可以团聚了！”
“你信我？”
“我如何能不信你？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阿姐，我们想做的事情不都也是一样的吗！”
“我想做的事情？”李婵喃喃自语道。
我到底想做什么？
重活一世，我到底能做什么？
“阿姐，父皇的遗愿我永远铭记在心！世家与我李家的仇，我终究只要报的！”
李婵看向李炎，所以上辈子阿弟也是这样独自一人与世家抗衡的吗？
“阿姐放心，我绝不会让皇伯伯枉死！”李炎紧扣住李婵的肩膀，“父皇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仍在恨不能踏平世家门阀。
而我，便要让着世家贵族再也不能存在于这世间！”
这便是皇叔的遗愿吗？
恍惚间，李婵似乎看到了幻想中的皇叔，胸中总有豪志万千，却终究被困于那深宫病榻之上。
兄弟死别，连至亲骨肉尚不能保全！
日暮的昏黄穿过长廊越进殿内，原本应该点灯的宫人们正在外头被看守起来。
殿内一偏昏暗，看着眼前身披晚霞，豪情壮志的阿弟，李婵却久久开不了口。
因为她知道，阿弟最后会失败
皇位不保，失踪不明，生死不知
可是，那又怎样？
就像阿弟所说，世家与她李家的仇，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死结。
就算已经知道了结局，李婵也愿意与阿弟一起“以卵击石”！
“现下时间也不早了，阿姐早些休息吧。”或许是还有些刺眼的落日提醒了李炎，“那些宫人们阿姐暂且可还能放心用着，我在这宫里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一直将阿弟送出殿外，目送着阿弟离去。
明光殿离皇帝的寝宫真的很近，李婵就站在这明光殿的殿门前便能一直看见阿弟步入永安殿中。
落日的最后一片余晖已经从宫墙上落了下去，宫人们提着灯笼将大殿的烛台一一点亮。
突然被关起来的宫人们突然又被放了出来，可依然井然有序地完成着殿中杂事。每一处的活计都仿佛被她们演练了千百次，熟练、麻利、寂寥无声。
整个大殿似乎随着炎弟的离去而陷入了无尽的寂静之中，唯有李婵一人踏步进室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已经大到让她过载的地步，李婵此时此刻心中竟然一片空洞。
重生之后，她自以为能抢占先机谋得成算。可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谋而后定，在真正聪明人的眼里，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不过是轻而易举便被看穿。
就连她之前沾沾自喜的安排谋划，在京城中人来看，不过是一场笑话。
是了，即使拥有前世的记忆让她重来一次。她也依旧是一场笑话。
段氏女体恤自家女郎辛苦，殷勤侍奉李婵梳洗后，便由着李婵孤身一人入室休息了。
陛下亲封的长公主，亲王之女，宫人们自然不敢懈怠。
躺在松软的床榻里，李婵的心也轻飘飘的没有着落。
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她想救阿弟，想救堂兄，想救她们李氏一族。
可世家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的。
如今堂弟亲政欲展翼翱翔，而她回京一路更是所图不小
李婵猛然坐起身子，双眼发亮。
既然我已经干了那么些蠢事引得那些人注意，那不如将事情再闹得大些！
索性便让那些世家们都盯着自己，那炎弟是不是便能伸展出手脚来？
就如同当年先帝欲让东海王做陛下的“挡箭牌”。
那今时今日，我李婵也能做京中的“靶子”。
那些明枪暗箭尽管朝我来便是！
与其如同前世那般无用悲愤而死，李婵更想死得心甘情愿！
“来人！”
“殿下？”
“派人去永安殿为我传话与陛下，明日我欲出宫探望东海王。”
“诺。”
虎贲将开路，一辆华帐缓缓出宫朝东城而去。
洛京为前朝都城旧址，先帝封南禁宫后，城中便形成了宫室在北，宫前有南北主街、左右建官署的布局。
而洛京的世家大族们多世代居于城东，久而久之“居城东”自然也成了有身份地位的象征。
而王府的选址修建，自然也在此处。
车驾行于御道之上，普通人是不能上此道的。
李婵看着马车内的李炎有些哭笑不得，“我自己去便是了，你眼巴巴地跟着我跑出来做什么？”
“那还不是怕阿姐你带着堂兄偷偷跑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说什么傻话呢！”李婵自然听得出阿弟是在玩笑，“怎么大了反而说话更加顽皮了？”
虽然说这打趣轻松的话，但二人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洒脱。
在随行的太医令丞们口中，兄长的身体恐怕并不让人乐观。
而李婵心中却还想着别的事情，她昨夜细想了一夜，明白自己对那些权利谋划之事一窍不通。
现在她唯一想到的，不过就是为阿弟储存实力创造些机会。
思及此，李婵看了一眼端坐对面的炎弟，欲言又止。
她心中虽然已经做了决定，却不能告诉阿弟。李婵害怕堂弟或许会不同意，她已经不可能像前世那样一无所知地享受着自己的日子。
唯有此身可舍，只愿家人长安。
察觉到李婵的视线，李炎伸手握了握阿姐的手：“太医令世代传承，医术高明，皇兄定然无忧。”
李婵点了点头，回握住阿弟的手。
东海王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兄弟，也是今朝唯一的御封亲王，一应待遇自然都是最好的，连王府离禁宫宫城也是极近的。
华帐停在王府门口，府中众人早已得到传信在府门口候驾。
待皇帝先行下车后，李婵才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华帐中下车去。
天子车驾，每一处都是精心制作，连下车的车凳都是别具匠心。饶是如此，李婵依然在下车时被衣裙绊住了，若不是车旁的中官及时搀扶，恐怕便要摔下车来。
不过是在豫章与攸县呆了几个月，便已经不习惯穿这宫装了。
长公主的衣裳依然华丽，多折裥裙布料华贵，织物层层相叠，裙长曳地，还有纤髾随风舞动。
“阿姐，可伤着了？”
似乎是自己的动静大了些，连先行一步的皇帝都回身向李婵询问。
李婵摇了摇头，面色微红。“并无不妥，陛下先行吧。”
“拜见陛下！”
随着二人向王府走去，府中众人皆向皇帝行礼。声势浩大，人数众多。
想到自己刚才的丑态恐怕已经被众人看在眼里，不禁也有些羞恼。
“怎的这么多人？”她轻轻叹了一句。
没成想皇帝也在她身边解释道：“皇兄遇害之后，我怕又有人做手脚便派了近臣来王府看着，表面上是调查皇兄遇害一事。”
李婵暗自点头，随即朝府门前的人看去，果然众人中打前的都是些身着官袍的年轻士人。
不过是随意一瞥，可就在李婵要收回视线之际，却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慌忙将视线收回，李婵垂下头只盯着脚下的路看。
回想起那日在太极殿角落看到的那人，李婵便早有猜测他如今应当已经入朝为官了。
如今看再一次看到身着官服的谢温，李婵不禁有些心乱。
她清楚的记得，谢温前世从未入朝为官！直到他们婚后，也只领了个驸马的虚职而已。
为何这一次，他已经成为了朝中臣子？
是她提前归京带来的变数吗？难怪这次回京，他并未出现。
还有皇兄中毒一事，谢温是如何发现的？
李婵翻遍了脑海中的所有记忆，确认前世的谢温与皇兄并无交集。
不仅是谢温，在与她成婚之前，整个谢家与皇家都没有太多亲密的联系。
瘐家因是皇室姻亲在朝中掌权，而王家拥兵为重掌有军权。
但谢家不同，其在世家中素有盛名不仅是百年大族，更应族中文才胜多而闻名天下。
传闻谢氏中人皆有文曲星之才，通今博古，六艺出彩，善书善画善清谈。而谢家人在朝中，也多为礼官闲职，虽没有权势之盛，但名誉却是世家之首。
就在李婵心中百转千回，心乱如麻之际，皇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姐，这是朕的尚书郎，谢氏子谢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