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苏佳忆和倪清月回南岸这天，苏寒从繁重的课业中抽身，买了站台票送她们。
一路上她们就没碰到过自己的行李，眼见苏寒累得手背上青筋凸起，苏佳忆想替他分担些，却被倪清月悄悄拦下。
隔着火车的车窗说话总会不自觉带些紧张，苏寒语速快了些，他站在列车外昂着头，急冲冲地对苏佳忆说：“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她俯着身，眼带笑意看他。
苏寒看愣了神，下意识伸手扒住车窗：“我…”
他没说下去。
苏佳忆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背包里拿出厚厚一沓a4纸递到苏寒手上。
他眼睛一亮，接过来却发现并不是给他的东西。
“路上张和歌让我把这个给他送过去，差点忘了，他在他家小区门口等着呢。”苏佳忆说了个高档小区的名字，又不容拒绝地道了谢。
苏寒压着眉，翻阅手中他们采访的材料，尽力把“张和歌家小区”和那个海边高级公寓的小区名称联系在一起。
见他没答应，苏佳忆还以为是他有小情绪，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我等你回来。”
这下苏寒僵在原地，睁圆眼睛。
苏佳忆当然记得当年在饮水机旁边，他一脸惊恐地声明：“不许摸我头。”
她偷笑。
站台的工作人员提醒他要站在黄线之外，苏寒这才回过神，耳朵红彤彤地退远，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说：“我会送过去的。那你到家和我说一声。”
“考试加油。”苏佳忆摆摆手。
“早点回来！”倪清月也凑过来。
火车开远后，苏寒打车去找了张和歌。
他果真在小区门口站好，看到在出租车上下来的人是苏寒后，表情僵了一瞬。
“她回家了，“苏寒把资料交给他，“我替她送一趟。”
张和歌点点头，笑着：“是我要的太匆忙了。你没回家？”
“还没考完。”苏寒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高档小区，门禁严格，门口的保安都一丝不苟。
“谢谢啊，”张和歌掏出钱包，“给你报销打车费。”
苏寒没接钱：“发达了？”
张和歌知道他指什么，回头看了看，低头想了两秒，坦荡地说：“你也知道我不住这。给佳忆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在这附近采访，就约在这见面了。”
苏寒没在意，点了点头，拦了辆车：“一起走吗？”
“不了，”他推了下眼镜，“我还有点事。”
本来也就是客气一下，苏寒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张和歌却又叫住他。
“那个佳忆不知道我住哪。”
苏寒看着他，一时间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我觉得，”张和歌有些难为情地说，“没必要特意和她说。”
坦白来讲，苏寒对他住在哪，为什么在这里，有没有撒谎毫无兴趣。这本就不是与他相关的事，他更不会把一个外人稀奇古怪的行为汇报给苏佳忆。
只是张和歌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尽管苏寒大概明白他的自尊心，却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苏寒撑着车门，微微压着眉头看他，许久笑了下，勾着嘴角点了点头。
出租车带着他离开，张和歌没目送，只是紧咬着牙关。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不够坦荡潇洒，太小家子气。
张和歌安慰自己：那又怎样，无非是输得更彻底一点。
通往南岸的火车上，倪清月靠着苏佳忆睡了醒醒了睡，时不时和宋渊发个信息。
苏佳忆倒是一直清醒，抱着背包，看窗外风景飞速后退。
有种说不清原因的失落，她不想承认与苏寒有关。
“佳忆宝贝。”倪清月睡醒了，抱着她胳膊蹭来蹭去。
苏佳忆递给她一瓶水，帮她把衣服整理好。
早就是潜意识的习惯，在友情里苏佳忆常常扮演照顾人的角色。
火车进入隧道，车厢里灯光微亮，倪清月瞪着大眼睛看她，悄声问：“我们能不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啊？”
苏佳忆笑起来，故意看窗外：“可能不行。”
倪清月伸直手臂，搂着她肩膀，说：“那就两辈子。”
两个人笑着，隧道结束，阳光又洒进车厢。
倪清月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宋渊刚刚传来的消息，毫无营养的情话。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好羡慕你和苏寒。”
苏佳忆扭头，不理解地看向她。
“你们为什么能喜欢一个人那么久？”她问。
苏佳忆咂舌：“你不会不喜欢宋渊了吧？”
倪清月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越过她盯着窗外，轻声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啊。”
这个深奥的问题苏佳忆也答不出来，只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苏寒，想到他青涩好看的脸庞，想到他们暗戳戳较过的劲。
苏佳忆捏着倪清月的手指，安慰似的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倪清月怀疑地看向她。
她耸耸肩膀，把话题转移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天黑时，苏佳忆和苏寒通了电话，他先打来的。
苏佳忆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偶尔有端着泡面的人小心翼翼走过，她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拢起来放在嘴边，背着身。
车窗的玻璃上反射出她的笑脸。
火车轰隆隆，他们讲着千篇一律的废话，就连对方一个搞怪的语气都会笑得停不下来。
他清朗的声音绕在耳边，苏佳忆很难不想起那些趴在桌子上和练习题作战时，他传来的短信。
她的房间不大，总是会因为一条信息弥漫暧昧气氛。
没什么话讲了，苏寒给她念着专业书上枯燥冗长的定义，语气没有起伏，苏佳忆却在那一长串陌生的词汇中敏锐捕捉到了一个“我想你了”。
之后苏寒接着煞有介事地读着什么，她通通听不进去。
她生硬地打断他，说不要浪费电话费就结束了通话。
本想淡定地转身离开，扭头时她却瞥见了车窗上的倒影，是她脸上灿烂的笑容。
以往下了火车，苏佳忆都是跟着倪清月爸爸的车一起回去，这次刚好赶上李叔叔放假来接她，倪清月便跟着蹭了个车。
和妈妈一个学期没见，苏佳忆上了车就扑到妈妈的怀里，还拉着倪清月一起，喋喋不休说着火车上的事。
李叔叔偶尔插几句嘴，后备箱里是他们刚刚去市场买的菜，都是苏佳忆爱吃的。
倪清月坐在一家人融洽的气氛里，也跟着说说笑笑，忍不住从倒车镜里打量李叔叔，不小心对视上时，他会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车上暖气很足，窗上有些雾，她把手从苏佳忆手中抽出来，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回头看了看聊得开心的他们，又加上了三个火柴人。
创作完毕，她拉扯苏佳忆欣赏自己的画作。
苏佳忆一愣，旋即笑起来，指着玻璃问：“一个是我，一个是你，第三个人是谁？”
她故意挑起眉，压着倪清月肩膀：“说！我们之间有第三者？”
本想解释这是她们一家，倪清月感受到苏佳忆搂紧她肩膀，她忽地明白苏佳忆温暖的小心思。
即使是这种时刻，她依然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变成局外人。
到家后，倪清月和爸爸坐着，吃着实在难说好吃的饭菜。
电视上在播放新闻，她夹了口饭到嘴里，说：“爸，你再找一个吧。”
倪爸爸心不在焉地问：“你不是一直不让吗。”
她想起其乐融融的苏佳忆一家，回忆起时，周身好像依旧能感觉到车上的暖意。
没办法不承认，事实就在面前，她很羡慕。
无论是和旷世的爱情传奇还是年纪轻轻中了彩票相比，她都更加羡慕一个完整的家庭。
尤其是在一些实在迷茫的时候，她很想像苏佳忆一样，肆无忌惮地扑到妈妈怀里撒娇，然后听到一些关于未来的建议。
就算父亲对她再好，也永远没办法补上她这一部分的缺失。
看出她情绪不对，爸爸笑起来：“行，我明天就去找。你可不知道，追你爸的人可多了。”
倪清月心底刚刚升起来的小难过瞬间消失，她不屑地翻个白眼。
那面苏佳忆沉浸在阖家欢乐里，拉着妈妈絮叨学校里的事情，跟着她从厨房走到房间，来来回回。
直到吃完晚饭，苏寒的电话打来，她才想起还没有和他报平安。
电话一接通，就是他有些急切的语气：“你在干嘛？”
苏佳忆笑着：“忘告诉你了。我到家了。”
那面松了口气：“好吧。”
好像能看到苏寒无奈的表情，她笑得更开心：“我晚上吃的糖醋排骨、锅包肉、凉拌莴笋”
菜名报得苏寒垂涎欲滴，他不服气：“明天我出去下馆子。”
苏佳忆躺到床上，不以为意地问：“和谁啊？”
“不告诉你。”
“去呗，”她翻了个身，“不好好复习的后果只有一个——”
苏寒笑起来：“哎，你怎么还诅咒我。”
之后的每一天晚上睡觉前，和苏寒通话似乎成了习惯，尽管并没什么话可说，两个人只是天南海北地扯闲篇，或者毫无意义地斗嘴。
他越来越直白，常常会在临挂电话时用恳求的语气说再聊会。
十来天下来，电话费是个不小的支出。
直到苏寒回家的前两天，他说导师突然有个项目给他，如果他接下，只能除夕前一天才能回家。尽管不太知道怎么开口，他还是直说他很想去。
失落在所难免，她却不想显得自己小气，沉默片刻后说：“那很好啊。”
苏寒准备了些俏皮话，想好了怎样安慰她的情绪，却都没派上用场。
他再三确认她有没有生气，苏佳忆笑起来：“怎么会生气，这是机会啊。”
苏佳忆不肯承认自己的小情绪，苏寒也没勉强多问，语气欣喜地给她讲医院里那个复杂的项目，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她听着，忍不住为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