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鹿鸣鹤唳
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有些神经质的“高级知识分子”，做梦都没想到他竟然就是梅殇茶馆的另一名说书人，鹤唳，鹤夫子！
更令我诧异的是，鹿鸣夫子居然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这里！
心中疑惑越盛，嘴巴却越是笨得不知从何问起。
“我还说先过来跟老鹤商量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带你见他，嘿，你倒好，直接就跑过来了。”鹿鸣的声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与几个小时前第一次见面时的语气大不相同，“方才追你的是什么人？几个草包，已经被我扔进西湖里了……”
“他们……是人贩子……”我不置可否地道，“他们背后有个神秘组织，为首的，他们称呼为‘尊者’……”
“人贩子？你都这么大了，他们还想把你抓去卖了？”鹿鸣不解地道。
“他们想要我的肝和肾。”我解释道，“大概是买卖器官的犯罪团伙吧……”
“‘尊者’？”鹤唳忽地插道，“难道是罗刹门的宗主，须弥尊者？他又重出江湖了？”
“罗刹门？那不是你们密宗的分支么？”鹿鸣接道，“我怎么感觉这事越来越有趣了……”
“有趣？恐怕也只有你说得出这两个字。”鹤唳恢复了正常，冷冷道，“静元和尚，须弥尊者……嘿嘿，还有我们杭城双英……都被这小家伙联系起来了……看来，武林又要掀起一场浩劫了……”
“武林？是武林门吗？”我暗暗纳闷，“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武林、江湖？鹤夫子是说书说多了，在武侠世界里出不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武林。”鹿鸣像是看破了我的心思，缓缓道，“武林一直都在，只不过普通人发现不了罢了。”
“十二年前，静元和尚和我们打了一个赌，当时我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如今看来，老和尚比我们早看了至少十二年……”鹤唳语调平淡，
“十二年前？那我不是才出生不久？”
我不敢出声打断，默默地站立在一旁，像听书一样听他讲述了一段似真似幻的传奇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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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与鹤唳，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八十年代初，两人各自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同一家地方报社，一个当编辑，一个当记者。经过几年的亲密合作，两人的配合默契度达到了“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地步。
作为社里唯二的两名大学生，他们的采编能力、写稿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们的成绩同样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忌和猜疑。这其中最阴险、最有心机的，当属采编一部的责任主编，也就是两人的顶头上司，屠正祥！
那两年正是电影《少林寺》火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为了提升报社的知名度，同时也为了增加销量，屠正祥接到了社长下达的命令，派人赴嵩山少林寺采风，专门出一期关于少林寺的特刊。屠正祥转身就把任务交给了鹿鸣和鹤唳。
任务是交给他们了，但经费、摄像、公关、后勤……一概不提，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鹿鸣和鹤唳一下就傻眼了。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心知肚明是屠正祥给他们穿小鞋。一旦任务失败，背锅的肯定就是他们两个。从此在社长眼里，两人的能力自然也大打折扣了。
“笑面虎的外号果然不是白取的！他就是个妒贤嫉能、笑里藏刀的卑鄙小人！”
出租房里，喝得微醺的鹿鸣满脸通红，不住地痛骂屠正祥。
鹤唳相对稳重一些，但显然也被屠正祥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恨恨道：“你骂他骂得再凶，他也不会少一根头发，还是省省力气吧。”
“我……我就是气不过！”鹿鸣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懊恼地道，“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找他理论，还是直接找社长告状？”
“老鹿啊老鹿，你进报社也有一年多了，怎么还像个愣头青似的？你见过哪次姓屠的被投诉，社长批评他了的？连句场面上的重话都没有吧？你就没想过，姓屠的背后是谁在给他撑腰？”
“谁？”鹿鸣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鹤唳，一脸茫然。
“咱们区分管文体宣传的副区长姓什么？”鹤唳不答反问道。
“屠……”鹿鸣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去区里采访，回来后你的稿子里一句没提屠副区长，屠正祥是怎么给你脸色的？”鹤唳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遇事不要只顾冲动，多用用脑子……”
“我……我……”鹿鸣自知在人情世故方面远不如鹤唳，丧气地道，“我没你那么多的歪歪绕绕，哪里晓得他们之间的裙带关系？”
鹤唳瞪了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这种情商，能当上记者，也算是一个奇迹。”
“情商低就不能当记者了？我告诉你，当记者的第一要素，就是正直！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我哪点不称职了？”鹿鸣忿忿地道。
“我没有说你不称职。”鹤唳苦笑道，“但眼下我们接的这个烫手山芋，不是‘正直’两个字就可以解决的。你有什么主意可以完成这个任务吗？”
说到出主意，鹿鸣深知自己比鹤唳差远了，挠了挠头，一时语塞。
“其实我想了下，我们面临的困难，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钱！”鹤唳给鹿鸣空了的杯子续上酒，自己夹了一筷猪头肉塞进嘴里，便细细咀嚼，边悠悠道，“只要有钱，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废话！有钱当然可以解决问题，但我们的问题是没钱！”鹿鸣没好气地道。
“我们没钱，但我们有笔、有字、有版面！”鹤唳毫不动气地道，“有的人不差钱，也舍得花钱，但就是没有笔、不会写、缺版面……”
“你是说……”鹿鸣猛地回过神来，双目放光，咧着嘴笑道，“赞助商？！”
“不错！”鹤唳点了点头道，“你难道忘了那个差点被你打跑的香港商人，钟威廉了？”
“钟威廉？当然记得！可我都跟他闹那么僵了，他还会愿意赞助我们吗？”鹿鸣不无担忧地道。
“这点你可以放心，商人只重利，只要有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的。”鹿鸣优哉游哉地道，“假洋鬼子不是想让你给他写一篇他厂里生产的比基尼泳装的宣传稿么？现在机会来了……”
“可是……泳装跟少林寺……这也搭不上边啊……”
“越是不搭边，越有冲击力！”鹤唳用筷子敲击着桌上装有残羹冷炙的杯碗碟盆，竟然让他敲出了《将军令》的节奏，“一边是威武雄壮英气逼人的武僧们在《少林少林》的伴奏下表演武术，一边是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泳装模特们唱着《牧羊曲》翩翩起舞……这要是上了报纸，甚至电视，那假洋鬼子的泳装不得火遍神州大地？”
鹿鸣目瞪口呆地看着鹤唳，咽了咽口水道：“这……这怕是……有点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