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边
1918年11月15日清晨7点,保罗跟汉弗里克坐上了回杜塞尔多夫的火车。
他们并未换一套衣服穿,依旧是穿着身上的这身军装,他们连买一套新衣服的钱都不舍得。
走进车厢,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里边有一大半的人都是身穿军装的士兵。
这些士兵大多都带着武器,那些列车员对于士兵们的行为视若无睹。
“德国对于这些带枪的家伙看起来是不管不顾了?”保罗自顾自的说了句,随后便领着汉弗里克坐下。
“今天我们就能到杜塞尔多夫!”保罗有些激动,他在坐下的那一刻就跟个讲解员一样开始给汉弗里克讲起了杜塞尔多夫的风景。
直至火车发动,保罗的讲解才戛然而止。
他没有继续跟汉弗里克聊自己的家庭,转而是反过来问起汉弗里克的家庭情况。
“你从未跟我们说起过你的家庭。”他跟汉弗里克说。
他的话一出口,汉弗里克的脑子随即便转了转,将他的家庭情况给全部抖了出来。
他的故乡在波茨坦,是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叫安娜·弗兰克。他的父亲是弗雷德里克·弗兰克,母亲则是艾琳·霍斯曼。
他们在波茨坦有栋别墅,那是他们一家人的避风港。
“我的父亲在1906年9月16日就因为心脏病离世了,我的母亲也在1917年3月25日这天走了。”汉弗里克平静的说。
保罗有些惊讶,他的父母双双离世,那他的妹妹怎么办?难道就把她一个人给放在那吗?
“你的妹妹多大?”保罗的话语带了一丝急切,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15岁,还在读书。”汉弗里克回答的简单而干脆。
话一出口,原本平静的保罗突然间就愤怒了。
他气愤的大喊说:“15岁?那她能做什么?你参军之后就把她一个人给丢在那?”
被保罗这么一吼,汉弗里克倒也不着急解释。
他在良久的沉默后,才开口道:“其实在我踏入法国的前几天,我的立场还是飘忽不定的。我养不活安娜,又不想把她托付给别人照顾,只得自己把家中能卖的都卖了,好攒点钱给安娜。”
“那后来呢?”保罗的怒气已经消了些,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完全不在意了。
“我把卖家具和其他东西的2000马克全给了她,自己则去参军了。”汉弗里克也很无奈,他当时所在的部队即将踏入战场,他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吧?
“2000马克应该能供她生活一段时间了……应该吧……”汉弗里克不确定的说。
不知为何,每当回想起安娜·弗兰克的脸庞,他总会不自觉的担忧起来。
“算了。”保罗的怒气消了大半,汉弗里克再怎么样也算是尽到了该尽的责任。
他转过了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不过很快,这个满脸透露着担心的德国人又转过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波茨坦?”
“如果我没有上这趟车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回去。”汉弗里克望向窗外,目光直指波茨坦的方向。
“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先去杜塞尔多夫,再去拉姆绍,最后才回波茨坦。”汉弗里克的安排很简单,他也已经计划好了,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好吧,等你离开杜塞尔多夫的时候,我会拿些钱给你的。”保罗重新把头给转了过去,外面的风景才是伴随着他本次旅途的真正伙伴。
下午1点,火车缓缓驶入了杜塞尔多夫的车站,随着车门打开的那一刻,里边的士兵便一窝蜂的冲出去。
保罗和汉弗里克并没有参与这次的抢夺,只是等人差不多走光后,他们才像个胜利者一般走出去。
这次火车停靠的车站算是停对了地方,保罗没走多远,便在街道的角落看到了自己的商店。
店门是开着的,他能够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在忙活着。
她刚送走一个客人,又紧跟着来了两个士兵。
保罗并未着急进去,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正在忙活的莎拉。
“卡琳娜呢?我怎么没在这里碰着她?”汉弗里克往店里边瞅了一眼,他只看见了独自一人忙活的莎拉。
“现在是星期五,卡琳娜应该还在学校呢!”保罗说着,不过眼神却始终没有从莎拉身上离开。
“卡琳娜放学后通常是直接回家,她从来不会在学校周边或者是其他地方停留。”说完,保罗又重新盯起自己的妻子来。
几分钟后,保罗才收回了目光,整理好自己的军装,然后朝自己的商店走去。
当他进入商店的时候,他的妻子正低头忙碌着。
莎拉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她只是轻声轻语的对保罗说:“您先去挑点东西吧。”
保罗笑了笑,不过双脚并没有伸出,反倒是直直的站在原地。
“莎拉·奥利弗!”保罗叫了一声。
正在整理东西的莎拉明显愣了一下,保罗的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抬起头,刚好和保罗对上视线。
在惊喜之余,汉弗里克也很识趣的没有来打搅他们的重逢,自己一个人跑到外边去放哨了。
二十多分钟后,在外放哨的汉弗里克才被保罗给喊了进来。
他给了汉弗里克一些钱,基本上是卡尔给他的那200马克,他基本上没怎么花。
他让汉弗里克拿着这些钱去好好照顾一下安娜,其次就是雷奥妮了。
“雷奥妮和安娜一样惨,你要知道。”保罗拍着汉弗里克的肩膀,转而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晚上就走,我就不在杜塞尔多夫待着了。”汉弗里克回答。
他还谢绝了保罗留他下来吃顿饭的好意,自己在店里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他对于杜塞尔多夫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丝毫留恋,甚至来到这连一个小时都不到便登上了车。
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去拉姆绍小镇了。
坐上火车之后,他便等候着下车。
晚上11点,火车又把汉弗里克给送到了慕尼黑。
拉姆绍并没有直接连接的火车站,除非火车能跟汽车一样直接脱轨行驶,不然的话是到不了的。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汉弗里克在街头压根就看不到几辆出租车。
计划被打乱,汉弗里克只得一头扎进附近的旅馆里对付一宿。
第二天清晨,汉弗里克就把自己从铁床上给拽了出来。他在慕尼黑的街头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甚至不等他坐稳,他就开始念叨起了“拉姆绍”。
他丢给了司机一些马克,催促着他赶快开车。
上午11点左右,汽车终于是停在了拉姆绍的主干道,在道路的两旁的缓坡上都建着不少居民住宅,就像一幅画一般美丽。
车子还未停稳,汉弗里克便跳下了车,按照克莱因先前给他写的地址去一个个找。
不过找了一圈都一无所获,他也问过几个姑娘,但她们根本就不是雷奥妮。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汉弗里克来到了街道尽头的一个屋子,屋外正站着一个德国姑娘。
她身着一袭优雅的棕色长裙,手套的装点则添了几分优雅。
汉弗里克慢慢的走过去,试探性的说:“雷奥妮·亚历山大小姐?”
听到声音,雷奥妮轻轻转过头,把目光放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德国人身上。
她的心中有些诧异,毕竟她从未见过这个身材瘦高的男人。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镇定,并礼貌性的询问:“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是克莱因·塞巴斯蒂安的战友。”汉弗里克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毕竟他不想这么快就让雷奥妮接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雷奥妮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德国人,片刻后又收回了目光,转而激动的问:“那克莱因呢?他去哪了?”
汉弗里克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不过他回答的方式也变得隐晦起来。
“他还在法国。”汉弗里克说。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雷奥妮的话语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她冲动下甚至是握住了汉弗里克那粗糙的手。
汉弗里克沉默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位美丽的姑娘。
他的不做声,倒是让雷奥妮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她也没往深处想。
“对了,克莱因的家在哪?”汉弗里克转移了话题问。
雷奥妮伸手指向对面那一座房子,说:“施特劳斯、施特劳斯太太以及小塞巴斯蒂安都在家。——要不我带您过去吧?”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汉弗里克摆了摆手,回答说。
在对雷奥妮表示完感谢过后,他便来到对面家门口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小塞巴斯蒂安,在汉弗里克表明来意过后,他便热情的把他请进了屋。
施特劳斯在听说汉弗里克是克莱因的战友后,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只是问他:“你回来了,那克莱因怎么没回来?”
“他死了,大概在1918年7月16日……”
施特劳斯被噎住了,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施特劳斯太太连忙上前打圆场,这才让现场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凝重。
“年轻人,你还是先进来坐吧。”施特劳斯太太说话时有些颤抖,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也会死在这场战争当中。
她把汉弗里克给小心的请到了沙发上坐下,而自己则是坐立难安的看着汉弗里克。
不等施特劳斯太太开口询问,施特劳斯便抢先一步的说:“克莱因真的死了吗?”
“死了,他的腹部被打了两枪,然后死了……”汉弗里克再一次回忆起了那个令他悲痛的一幕,克莱因毫无生机的被丢在一边,如同战壕外的几万具尸体一般。
他刻意把克莱因的死因给改成了被法国人打死,他连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