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往事
晚上9点23分,在帕斯瓦尔克待了许久的汉弗里克终于是从里边跑了出来。
按照保罗所说的地址,汉弗里克一路跑着来到了那家旅馆楼下。
保罗像个雕像一样的站在门口等待,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在见到远处一个人影跑来,保罗下意识的拔出了背着的步枪,在刚准备举起来的时候,他便把枪给轻轻地放下了。
他以为,自己还处在法国,他站在被泥土和木头所铸造的战壕里,除了战壕内的人,其他的都是敌人。
他想,他的心在前线的时候就已经烂掉了,他的灵魂已经倒在了前线,而现在这个回到德国的人只不过是他的肉体。
钢枪被保罗重新背在身后,他随即立正站好,迎接着面前的胜利者。
帕斯瓦尔克离这家旅馆有着两三公里的路程,汉弗里克一路跑过来,累得满头大汗的。
“你不应该选在这个鬼地方,我几乎是跑着过来的。”汉弗里克抱怨说。
“可能吧,这里便宜点。”保罗倒是一心想着省钱,要不是更便宜在几十公里外,他还真不想来这。
他领着汉弗里克上了二楼,路过前台的时候,他看都不看。
打开房间的门,屋内的环境还算说得过去,地面还算上干净,屋子里的东西也挺齐全。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来到这里就像是来到了一家1894年的屋子。
“我在杜塞尔多夫的家差不多就是这种风格。”保罗抚摸着一旁的沙发,然后像个学者似得大喊道:“这不是用动物皮毛做的沙发,我并不是很喜欢。”
接着,逛完客厅的保罗又跑去了卧室、厕所、阳台等地方,然后又是十分不满的从里边出来。
他开始指责起这里的装修有多么多么不好,有些地方有哪些需要改进的。
尽管如此,保罗也没有不住的打算。就算这里是监狱,那么他也是付了钱的。
“这个鸟地方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保罗替汉弗里克打开了卧室门,那张床不仅小,就连被子也不是很厚。
如果想要在这里住的话,那么另外带床被子是必须要干的了。
“床不大,两个人躺着很困难,不过我可以去外边的沙发睡,你在这里睡。”保罗自顾自的做起规划,到也不是他什么把好东西让给战友,只是他长得太高了,而这张床最多也就一米七六左右的长度,根本就无法容纳他。
相比之下,沙发还是更适合保罗。
由于没有被子,保罗只得把大衣裹紧,把自己给牢牢的套进去。
他的样子有些滑稽,就像个会动的粽子。
不过他也不在意汉弗里克怎么看他,一躺在沙发上,他便呼呼大睡起来。
汉弗里克躺在硬实的铁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纵使是有垫子垫在下面也没办法让他安稳的睡下去。
他的步枪、手枪和其他东西就放在旁边,钢盔被他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他也没去洗澡,身上一直穿着从1917年到现在的军服。
与倒头就睡的保罗不同,汉弗里克与失眠一直抗衡到了后半夜才缓缓睡去。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凌晨五点的时候,他就被自己给弄醒了。
他已经无心睡眠,系好扣子穿戴好自己的武器装备后,他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还没亮,街上的很多店都没开,不过唯一没关门的便是帕斯瓦尔克医院和卡尔的家了。
卡尔在波茨坦和慕尼黑都分别有一套房子,而慕尼黑的这套房子离帕斯瓦尔克也不远。
还在前线的时候,卡尔就把他家的地址写给了汉弗里克和保罗,顺着地址,他很快便找到了卡尔家中。
他轻轻敲了下房门,没多远,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并不是卡尔,而是他的仆人,格里安蒂娜·路德维希。
格里安蒂娜并不认识汉弗里克,并且在她的印象中,卡尔也从未见过这个人。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面带微笑的询问:“先生,您找谁?”
“赫尔曼·冯·卡尔,就是这里的主人。”汉弗里克瞟了眼格里安蒂娜身后,这才发现这位贵族居然过得如此寒酸。
屋内没有任何的装饰物,就像是个普通人的家。
在汉弗里克观察之余,格里安蒂娜已经回答了他刚才的话:“他还在车站,大概是今天凌晨3点的时候,他收拾好自己的装备便出去了。请问,您是他的战友吗?”
“算是吧,我在法国的时候,他曾是我的上级。”汉弗里克抬起头看了眼夜空,紧接着又补充说:“我只是个士兵,我不是官。”
“对了,他在哪个车站?”汉弗里克收回了目光,转而问起面前的女仆。
“他就在您来时的那个车站。”格里安蒂娜指了指汉弗里克的身后,“如果您不记得,我可以带您去。”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汉弗里克摆了摆手,尽管在慕尼黑人生地不熟,不过就一个车站,他还是找得到的。
格里安蒂娜倒也没强求,在又强调了一遍车站的大概位置后,她便退回到屋内了。
汉弗里克在车站外找到了独自坐那抽烟的卡尔,他的脸上有些憔悴,看起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感受到有人过来,卡尔抬起头,发觉是汉弗里克后,他那脸上的憔悴就被他给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你怎么来了?”卡尔有些意外,他实在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在这个点来找他。
见汉弗里克没有回答,卡尔又自顾自的说起来:“你是来找我要钱回家的吧?”
卡尔拿出200马克,刚准备递过去的时候,他便把手伸回口袋里又拿了200马克。
“你和保罗一人一半吧,正好。”卡尔把钱递过去,但汉弗里克并没有接。
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不想接这个钱。
不过卡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强行把钱塞进了汉弗里克的口袋,然后又按住了他即将伸进口袋的手。
“收下吧!”卡尔几乎是以请求的口吻让他收下,汉弗里克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放弃了把钱还给卡尔的想法,转而问他:“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你这么憔悴?”
卡尔的憔悴是隐藏不住的,哪怕他进行了一番努力也无济于事。
一开始,卡尔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在汉弗里克的一再追问下,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缘由。
“我无法忘怀这场令我恐惧的战争,而我的妻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卡尔悲伤的说:“她最后一次去了奥斯陆,而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卡尔回忆起他和妻子最后一次相遇的时间,那是在遥远的8年前,他因为事务繁忙,所以并没有来陪他的妻女。
“我想,没有我的妻女,我是无法在德国生活了。”卡尔告诉汉弗里克,是他的妻女,给了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没有她们,我想我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卡尔低下头,汉弗里克也沉默下去。
他的情绪十分低落,这让汉弗里克害怕他会成为第二个克莱因。
他看向卡尔,而卡尔也像是猜到了汉弗里克的担忧。
“你尽管放心,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见不到妻女并不足以让我开枪打自己的脑袋。”卡尔笑着看了眼汉弗里克,看他的样子,这是担心自己自杀了。
卡尔带着汉弗里克去逛了逛这个点的慕尼黑,周围静悄悄的,就像是一座空城。
来到帕斯瓦尔克的门口,这里依旧热闹。
进进出出的医生护士,一个个受伤的德国兵从医院外头涌入。
卡尔站在门口,在往里边瞟了几眼后,他便带着汉弗里克离开了。
早上6点,卡尔与汉弗里克在一条街道上分离。卡尔回了院子,汉弗里克回了旅馆。
轻轻推开房间门,保罗还沉浸在熟睡当中,他的武器装备都被他给丢到了一样的椅子上。
汉弗里克把200马克塞到保罗手中,自己则回了卧室。
他躺在床上,手又不自觉的去摸衣兜里雷奥妮的信。
他想,他现在该考虑一个十分凝重的问题,他该怎么向雷奥妮和克莱因的家人说他牺牲的事?
这个问题最为困扰汉弗里克,他思索了大半天都没有任何的解题思路。
没办法,他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完成今天的首要任务——早餐。
他到附近的面包店去买了几块黑面包,又紧跟着买了点牛奶。
早上8点,汉弗里克在外逛了两个小时才回到旅馆。
保罗已经醒了,他在汉弗里克出去不久就坐起来了。
“汉弗里克,你去哪了?”他问。
“面包店,我去买了我们的早餐。”汉弗里克把黑面包给塞到保罗手中,笑了笑说:“我们吃了次干净的面包。”
保罗接过黑面包,毫不客气塞进嘴中。
“对了,那200马克是卡尔给的吗?”保罗口齿不清的问。
“是,卡尔给的,他让我们拿这些钱回杜塞尔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