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人的死去
离开去拿烟的克莱因终于是回来了,他隔着老远就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声。
克莱因没有第一时间过去劝架,他先是躲在拐角快速的抽完一根烟才上前制止。
见到地上双腿被炸断的士兵以后,克莱因一下子便认出了他。
“本·费莱克斯!”克莱因叫了一声。一下子,争执声便停了下来,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看向克莱因。
相比于死脑筋的汉弗里克,克莱因去劝本·费莱克斯要比汉弗里克擅长的多。
仅仅几句话,本·费莱克斯便同意了治疗。
“我带你过去。”克莱因说。
于是乎,站岗的人又只剩下了汉弗里克。
值得庆幸的是,一晚上相安无事,法军没有发起进攻,而德军也不打算出击。
1月18日,连着过了两天,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法军顶多就朝他们这里开几炮,而德军则是开枪打死几个试图动手脚的法军。
最让双方难受的是,己方死去士兵的尸体还都在战场的中央,他们干不了什么,只能任由那些尸体发臭直到最后变成骨头。
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士兵已经将被炸了好几次的战壕给进行了加固,顺带还挖了几条新路线。
“晚上似乎有一支德军要来,数量大概在2000人左右。”几个士兵正在谈论这件事情,德军调兵的情况有些不寻常。
在这几个士兵里边,也包括了汉弗里克,克莱因等人。在这些人中,还包括一个刚调过来的连长。这连长纯属是过来凑热闹的,但士兵们并不会介意他的到来。
“德国是准备打一场大战了,我听团长说,有些关键的地方甚至已经集结了三五个师的兵力。”
这话让汉弗里克想起了德军在今年所发动的“皇帝会战”。
连长在这时突然插了一嘴说:“无非就是用飞机,用大炮炸几下对面的阵地,然后我们在从战壕里跑出来进攻而已。呃……顶多就是从我们周围再来点部队。”
连长并不觉得这一次的进攻会有所进展,战线还是会僵持下去的。
“别想别的,我们还是先思考一下该怎么度过今天吧。”克莱因对众人说道。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烟,那是这位新连长给他的。
克莱因的话得到了众人的赞同,该怎么活下来才是他们目前所考虑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猜到后方那些家伙想要干什么,他们也无能为力。
克莱因从地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还顺带着拍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他打算去看一下本·费莱克斯怎么样了,这家伙此时肯定因为自己丢了双腿而痛苦不堪,他得跟他说些什么。
随着克莱因的离开,现场的热情气氛便有些冷清了下来。尽管如此,在过了几分钟后,众人还是聊的热火朝天。
他们聊起了自己的事情,有的人拿自己身上的伤开玩笑,有的人则是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比如那位新连长,他说起了自己的妻子。
他将妻子的照片拿出来给众人观摩,那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对于这群单身汉而言。
“她有一缕金黄色的头发,眼睛像蓝色的宝石,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聊天见面的时候。”
连长的这一番话比众人来说是印象深刻的,这比别的连长一句句的责骂和大声的下命令要好太多了。
在这一群未婚的人中,突然间出现了个结了婚的人,这怎能不叫人羡慕?
“你们有孩子吗?”汉弗里克问他。“有!”连长骄傲的回答道:“我们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算算年纪,今年也有四五岁了。不过可惜我没有照片,不然的话我一定给你看看她的样子。”
众人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克莱因回来,他们便把目光全部投在他的身上。
克莱因沉默不语,浑身上下透露着悲伤。众人差不多猜到了什么,克莱因在之前就跟他们说过本·费莱克斯的事情。
“大高个怎么了?”几个士兵异口同声的问他。
克莱因没有回答,他还是沉默的。众人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克莱因才开口道:“死了!”
死了?
众人,包括那个刚认识本·费莱克斯的汉弗里克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只是断了双腿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他是趁我出去的时候拿桌上的手枪自杀的。”克莱因的话语颤抖着,他甚至是做不出一个哭的表情。
一瞬间,士兵们什么也顾不上,全都跟着克莱因去见了已经死去的本·费莱克斯。
找到本·费莱克斯的时候,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看样子像是滚落下来的。有人上前去试探了一下呼吸,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家伙死了。
但事实证明,本·费莱克斯是真的死了,他的样子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名战地医生从外边走进来,他看也不看,便叫来了几个人将尸体给抬出去。
抬本·费莱克斯尸体的是他生前最要好的朋友,而此刻他的好朋友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克莱因叫了一声,但抬尸体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
“你们应该想想自己该怎么活下来,他已经解脱了,如果你们也想步入后尘的话,请拿起地上的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连长对众人说道。
这天晚上,克莱因几人的悲伤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法军又开始了炮击,士兵们再一次躲进了地洞。
相比于之前的杂乱无章,幸存下来的士兵已经变的熟练了。新兵们能够有序的进入地洞,基本上不会出现刚上战场时的踩踏。
几分钟后,短暂的炮击便结束了。士兵们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汉弗里克和克莱因在今天并没有任务,他们可以找个舒服的地方等待着天亮。
次日中午,这天是克莱因参军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天。他拿着一封信兴高采烈来到了汉弗里克的身边(尽管对于本·费莱克斯自杀的那件事还是影响到了他心情)。
“这是雷奥妮·亚历山大给我寄的信,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邻居的女儿。”克莱因拿着信在汉弗里克的面前晃了晃,他满骨子都透露着骄傲。
他把包装好的信给拆封开来,信件是用哥特字体所书写的,字迹美得跟印上去的一样。
克莱因拿着信死盯着内容,时不时还突然的叫几句,“美极了!真是美极了!”
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勾起了汉弗里克的好奇心,他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的评价是:“好看点的豆芽菜”。
雷奥妮给克莱因写了一大串的德文字,这让克莱因顿时感觉到雷奥妮对他的重视。
他把信交给了汉弗里克,让他念出来给他听。
“好吧好吧。”汉弗里克小心的接过信件,这字好看的像是打印的一样。
“还记得你离别前我亲吻你的那一幕吗?那真是美好!”念完第一句,汉弗里克停下来看了眼克莱因的反应,他只看见这家伙的嘴角上扬,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汉弗里克重新把目光看向信件。
“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等战争结束,我希望我们可以在拉姆绍小镇附近的教堂结婚,就像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那样。”
“我多想在神圣而庄重的教堂里亲吻你,在家人和你战友的见证下!”
“我爱你,克莱因·塞巴斯蒂安。”
等汉弗里克念完,克莱因才终于是笑出了声。他开心的不得了,多么希望自己能立马回到德国。
笑完之后,克莱因又问了一个问题。他说,今年圣诞节他们能够回去吗?
汉弗里克没有直接回答说“能”,他只是告诉克莱因:“战争会结束的。”
“是啊!战争会结束的,只不过我们是回家的那一批人吗?”克莱因又像是问汉弗里克,又像是问自己。
汉弗里克将信件还给克莱因。他伸手去接,将信件给塞进大衣里。
“现在几点?”克莱因问。汉弗里克没有表,不过那位新连长倒是有。
“哦,那个保罗·路西德啊。”克莱因想起了那个新连长,那家伙的丑闻倒是没多少。他是从1914年一直打到现在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生殖器官受损,听别人说好像是在跟法军近身搏斗的时候给对方用力踹了一下。
“把那个表给买下来吧,50马克应该够了吧?”汉弗里克从口袋里拿了50马克出来。钱被他揉弄得皱巴巴的,甚至还有些泥土在上边。
“你这是偷哪个死人的钱啊?”克莱因说了声。“50马克压根就不够,我当时拿100马克他都不卖。”
克莱因还大致形容了一下那个表,看样子是比较贵的,不过手表的实际价值可能还不到200马克。克莱因并不了解新连长的家庭背景,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贵族。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家伙是个小资产阶级,自己在杜塞尔多夫开了家商店,他主要是依赖经营收入来生活。
但搞笑的是,他自己都快穷的要饭了。
克莱因带着汉弗里克去找了保罗,相比于别的那些搞东搞西的家伙,他倒是要悠闲得多。
一见到克莱因,保罗就变得喜笑颜开的。他给克莱因递烟,不过他目前克莱因目前还不想抽。他提出自己想要买保罗的手表。
不等克莱因报价格,保罗便抢先说:“你给我20马克得了。”
保罗将自己右手戴着的表给两人看了一眼,这玩意之前让他给摔了个裂痕。“放在商店里,我恐怕连20马克都卖不出去。”保罗有些无奈的说。这个表是别人送给他的,最多就50马克。
“钱,”克莱因推了一下汉弗里克。
尽管汉弗里克并不情愿,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皱巴巴的50马克。
接过钱后,保罗才如释重负的将手表取下来递给了克莱因。
由于没有钱找他,保罗只得把自己一大堆的烟交给了克莱因。
这些烟加起来勉强有20马克了。
轮到汉弗里克的时候,由于他不抽烟,保罗便让他在战争结束后去自己店里拿钱。
保罗要来了纸和笔,将自己商店的位置给写下之后,他便塞到了汉弗里克的口袋。
也得益于这一次的50马克,保罗告诉了两人德军可能会在近期3天内进攻的事情。
德军会尝试夺下对面的阵地,在站稳脚跟以后,将会有更多的部队被派过来。
“你们做好准备就行了。”保罗说,他对于冲锋一事并不是很在意,要么就是前进被对方打死,要么就是后退被自己人打死。
1月21日中午,德军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法军在刚才对着德军的阵地又进行了炮击,现场除了硝烟,就是德军发射的烟雾弹了。
士兵探出头往外看,只能看到被烟雾所笼罩的战场。
“做好准备!”保罗和一干军官对众人说道。
伴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一个个爬出战壕。
在法军阵地上,由于视线被遮挡,不少的法军士兵都开始慌乱起来。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选择胡乱开枪,这并没有什么好处,万一德军没有发动进攻的话,那么他们的举动就是在浪费子弹。
法军士兵紧张的看向被烟雾所笼罩的战场,直到第一个德军士兵的身影出现,他们才开始射击。
德军已经冲到了离法军阵地十几米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注定要躺下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个德军士兵倒下,下一个士兵便冲上去,然后再倒下。
不过德军凶猛的进攻还是有成效的。
有些士兵已经跳进了战壕,他们再一次与战壕内的敌人争夺起了阵地。
汉弗里克在法军战壕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他开枪打死了一名还在朝德军射击的法军,然后又往自己准备落脚的地方丢了颗手雷。
那里并没有人,但谨慎点总是好的。
等他跳进战壕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最晚的一批了。大部分的德军已经在战壕内跟法军搏斗了起来,而汉弗里克也趁着这个时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等待着这场争夺战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