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重逢

    直到太阳完全爬出地平线风才稍稍小了一些，尽管如此，仍然觉得冷。原本浓重的雾在地表逗留一阵便突然消失了，视野开阔了许多也无非白茫茫一片。不远处树枝的遮掩下像被线团缠绕着的小镇，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黑漆漆的硕大的云。直到找到龙古镇的标志，我才信誓旦旦地朝小镇走去。萎黄的杂草从雪里挣出头来，苦苦等待漫长生命的延续，草、雪和我互相矜持着，只咯吱的脚步声时而滞重时而虚无地默默造作。眼前的公路上多了几辆机动车，间或有本地人骑单车或步行经过。我驻足在雪地里望着天空发呆，蓦地想当即结束行程朝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转而又打消那念头以更快的脚步往前走。穿过公路小镇便呈现在眼前，说它是稍大一些的村子也不为过，我印象里的“镇”远比这里大得多。屋舍加点耐心可数得清，唯独就是树多，这个季节实在很难听见鸟叫声，哪怕一丁点也好。

    几分钟后给小柯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很久没听过她的嗓音，电话拨通时我所听到的她的声音，一如往日稻香湖里不小心脱落的鱼钩，不可预知地悄悄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我当然舍不得挂掉电话，良久才从她那总是忽明忽暗烛火般的声色里听出一丝悲戚来。

    按她的吩咐，我顺着树林中的小路直走。雪可能是几天前才下的，不幸卡在树枝上的几团隔不久便垮下来叭地落在雪地上。不一会儿，从侧面走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在离我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地收住脚看着他们，他们也以置疑的眼神偏着脑袋盯住我不放。我只好与他们对视，身为外乡人的我，与这小镇的距离感陡然剧增。

    “北京来的？”。

    听语气仿佛是他们小团队头头的男孩儿问我。

    “对”。

    孩子们一齐跑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簇拥着我往小镇的深处走去。他们的手小而温暖，沉甸甸的书包伴着步子上下窜动或左右摇晃，马尾辫和短利的毛发时刻张扬着朝气。我俨然一副青年脸孔，他们的手抓得越紧我越觉得自己近乎颓废，仿佛已然步入中年。他们跳着笑着，我却没有任何表情。

    十分钟左右我被带到一处小坝子上，左侧开着一扇门，小家伙们松开我的手和衣角直奔门里的小院儿。我一人立在坝口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别的房舍，小院儿被树包围着，红瓦屋顶上几片残留的雪像是被人特意安放好的。我如同一个失忆的人此刻突然痊愈了一样，脑壳里来不及做出反应地撩起因小柯的存在，自身所能体会到的宁静，继而涌出因这宁静所诱出的悸动。它只在潜意识里存在过，现在竟意外清晰地显现在眼前。

    一晃神的功夫，小柯已站在门口看着我，幽深的瞳孔似被洗刷过一样明亮透彻。平直的眉毛上像长着翅膀美得想在她额上飞翔，小小的鼻子，薄厚适中的双唇微闭着。长发被拢到耳后，额上的几根也像流水一样柔畅地浅浅搭在眸子边上。

    “快进来”。

    孩子们笑嘻嘻地和我说再见，其中一个重新拉一会儿我的手，告诉我下次来的时候记得要带几个大大的芒果，我说“一定”，他们熙熙攘攘地跑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树林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