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抵达

    凌晨五点半火车停在邯郸，下车的时候我问中年夫妇用不用帮忙，他们说不用。我迅速跑向汽车站坐上这个时候唯一一班开往龙古镇方向的公车，离开邯郸城区。车上的人大多数是刚下火车的，也有几个看起来像服务员模样，无不是普普通通的冻红了的脸，眼睛肿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害怕错过下车地点，所以一直不敢闭上眼睛。车上挤得厉害，中间过道上都堆满了行李，司机只开了前大灯，这时我才留意到外面雾气浓重。路面不平坦还有来不及融化的积雪，车速极慢车身东摇西晃地艰难地前行着。

    起步不久车厢内就很少有人开口说话，只听得发动机运作的单调的轰鸣声。我开始借着暗得过分的光重读小柯的信，信纸刚一展开，像是有灵异作祟似的，整个身体顿然匮乏无力。读小柯的信如同一头扎进湖底一般，在我的意识里那应该是清澈而温暖的水，我被它裹挟着，可感受到的却分明是冰冷，我挣扎着，呐喊着，因为无法呼吸。我思忖良久，如同摔死在冰面上的动物一般沉沉地睡了过去，在梦里，我发觉小柯的信变成了空气而自己正站在最上端悬着，着实费了好大力气才又回过头来从侧面看，发现那的确是水并且伸手便可触及。

    这时间里车身的抖动没有间停过，读完她的信已将抵达龙古镇，司机提醒大家做好下车准备。乘客们活跃起来车厢内一阵骚动，大都努力睁大眼珠抓紧行李包等车停。雾的原因空气湿冷，风从西北侧吹来，少倾身旁的人和我的头发及胡须被染得霜白。天有变亮的意图，但还左右徘徊着像在思忖天亮了对人有多大意义，只朦胧地透过雾气给人以光的启示或错觉。这里下过的雪比北京大许多，行人胆怯地伸出一只脚确定不会倾倒，另一只脚踌躇地跟上去，这样走了一会儿便寻到规律大步朝模糊的方向行进。

    同行的十几人全拎着大包行李，唯独我显得格外轻便自如。不到半里地便有了村落的模样，大小不一的黑洞洞的门半掩着，他们三三两两或独个儿朝那洞走去，瞬间就没了踪影。行到岔路口天已更亮了一层，我问了一下方向，那几人答后朝东继续走，往北的只剩下我一人。我点了支烟叼在嘴上，右手裹紧围巾，回过头还是未见有人跟来，这才打算放慢脚步让烟气的余热暖一下胸腔。即便这样也似乎没多大用处，手被冻得隐隐作痛，不得已插进上衣口袋后才有了好转。

    我耸耸肩膀吞吐着烟，间或用嘴角吹落烟灰，步子忽快忽缓，围巾松散了几次又重新裹紧。我无心留意路的两旁，只往更远的地方张望。渐渐的天变得更亮了，阳光擦过地平线路上有了树的依稀身影，我抬头看了一眼光秃秃的枝杆一点也不可观，就又放平了视线默默走了一阵。一直走到无路可走，路的尽头顶着东西走向的火车道，我一个健步跃上铁轨往西行。风从正面袭过来，顿时脸、鼻子和耳朵，像放错了位置似的互相揪斗以示不满。我压低额头吐了烟，头顶着风踏着枕木继续西行。当时几乎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低温以不可抗拒的力道摧残了我多半意志，双手在口袋里缩成一团，拳头的背面紧贴着小柯的信，借着这份对爱的信念我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