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炽热

    马晓死后我们见面时她也总是背对着我，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我几乎幻灭般地整日看她不停地咬自己的手指，咬破一个换另一个，血就从她嘴角流到下巴。请她开口说话是不太可能的，我跟她说不要再咬了，她也完全不理会地快速走在前面。从学校走到凤凰岭脚下的铁轨上继续向南走，我一直不放心地跟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发生意外。

    六月的北京已经相当闷热了，她粉红色的短衫湿了一半，和三个月前宜人的春日比起来，此刻的日头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厌烦。

    “走慢一点吧，天这么热。”我试着和她沟通。

    小柯这回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我，头发凌乱地随汗水贴在脸上，嘴角还残留着被咬破的指头上的血。她脸色惨白没有任何表情，沿着铁轨慢慢走向我，有气无力地抬起右手给我一个耳光。我想还是理解为耳光的好，因为她几乎没有用力，像是我用自己的手抚上去的一样。我不由一怔，不知作何反应。

    “累了么？”我小心地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开始流泪，坐在铁轨边上手捂着脸撕扯着头发嚎啕大哭起来。

    我很想搂过她的肩让她靠过来，转而又觉得那样似乎不太合适，手伸到一半便缩了回来。我当时大概这样想：小柯到底还是朋友的恋人，我不能对她有过分的举止，对，你没听错，我就连伸手拥抱她都做不到。可总不至于什么也不做吧？就这么一直陪着她坐着吗？我心里很矛盾，小柯在旁边流泪的时候，我一直呆呆地坐着，默不作声。

    周末我不再去图书馆，早上起床就往小柯宿舍打电话，揣摩一下她的心情，问她可否出去散散步。遭拒绝是常有的事，一旦她说“不”我就在宿舍床上呆坐上一天，课也懒得上了。

    为了使自己不至于陷入朋友死亡的深渊中去，我尝试着想过一些开心的事，但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有时几分钟有时瞬间即逝，根本就不可能开心得起。我应该做的只能是等，等小柯稍微有念头考虑点别的，愿意和我说话了再去找她。与主动去找她比起来，我更愿意加点耐心的等。我总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某些灼伤的部分，可能永远都无法愈合了，因此我不忍再拿自己“生”的存在，去抵触她紧握着的“死”的哀悼。尽管如此我仍然爱她，愿意一生一世的爱这样的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她愿意开口说话。

    我平时在宿舍里不善言谈，发生这档子事后自然更不情愿和旁人搭讪。虽然是个普通人的死，在学校里还是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轰动过后平息的速度也相当之快，几个星期后便再也听不到有人讨论这事儿了。对于我则时常会感到自责，马晓在喝了半听啤酒就从山顶跳下去的原因，也只是我凭空想象而已，不然将无法解释。他本人完全没有不正常的征兆，警察也伤透脑筋，问我他死前可曾倾诉过什么或是留下过遗书样的字条，我回答他什么都没留下。接着又问我会不会是失足掉下去的，我答说不会，亲眼见他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呢？”谁知道，又怎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