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潮涌动（四）
离开宿舍后的蒋佳佳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不时从她身边走过。
这个跨年夜，大家都结伴而行，只有她孤身一人。
欢笑声扎进她的耳朵里，无比刺耳。
左肩已经恢复了知觉，痛感迟来，麻痛传遍手臂。
晃晃悠悠地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感觉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应该已经过了门禁时间了吧。
绕着绕着，她好像又绕回了礼堂。
礼堂的对面是一弯荷花池，夏天的时候很好看，可惜现在是冬天，只有一池枯枝。
蒋佳佳走到荷花池边的石凳上坐下，石凳后面立着一棵巨大的槐树，上面挂着的木牌清晰写着它的年龄：300岁。
三百年的风霜，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我连一个晚上都快熬不住了。
她一直都不是擅长社交的人，内向又不爱说话，小学的时候还有那么一两个朋友，后来慢慢的没有人愿意跟她玩了。
但那时候她的成绩很好，也没有人会在明面上欺负她，最多不过是把她当透明人罢了。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足够优秀，就会有人接受她性格的缺陷，愿意做她的朋友。
却没想到原来她的缺陷不止是性格，还有出身。
妈妈，你看，原来大学里的人也会嘲笑出身，你口中的那些受过高等教育、视野开阔的人，也会嘲讽农村来的孩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逢高踩低，不管在哪里都一样。
泪水再也止不住，倾泻而下。
还好，这里没有灯，也没有人会在跨年夜来荷花池看枯枝落叶。
“咻”
烟花在空中炸开，时间跨过2014，走到2015。
“元旦快乐。”蒋佳佳哽咽着为自己送上祝福。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坐在黑夜里，迎接新年的到来。
天上绽放的烟火，远处庆祝的欢呼声，都与她无关。
陪着她的只有满脸的泪水。
一片纸巾突然盖在了她的脸上，“元旦快乐”，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扯下盖在脸上的纸巾，她看见那个短发女生一脸漠然地站在她身旁。
她们两个和元旦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微风吹过，她闻到了女生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
“我没有偷窥别人哭的癖好，在你来之前，我就在那了。”
原来是她“擅闯”了别人的“地盘”，蒋佳佳探头看了看，这才看见，槐树后面的地面上落下了好几个烟头，女生应该是在这待了很久了。
“对不起。”蒋佳佳真诚地为她的“擅闯”道歉，又晃了晃手里的纸巾，说了句“谢谢”。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又不是什么私人领域，你的谢谢还有那句元旦快乐我收下了。”
“走吧。”
女生拉起蒋佳佳的手，就要离开。
“去哪？”
“带你去过元旦。”
“可是……早上我还要去打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陌生人，蒋佳佳倒是愿意把自己家境不好的事实说出来。
“几点？”
“啊？”蒋佳佳愣了一下，这个反应是她没想到的，她以为女生会像程司司一样嫌弃她，至少也会像陈湘楠那样跟她隔开距离。
“几点打工？”
“上午十点。”蒋佳佳老实回答道。
“哦，来得及。”
被女生拉出学校的时候蒋佳佳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就跟着女生出来了，那壶热水浇的也不是她的脑子呀。
直到站在“明天见”的门口，看着那霓虹的灯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带坏”了。
紧跟着女生的脚步，穿梭在人群里，这里和她想象中的酒吧不太一样。
没有躁动的音乐，炫彩的灯光。
昏黄的氛围灯配上舒缓的歌声，让人感到轻松舒适。
边上的卡座，中间的桌台，侧边的吧台，到处都挤满了人。
正对的舞台上，许一晨抱着一把吉他坐在麦克风前，沉醉地“诉说”着，她的右边坐着一个同样拿着吉他的男生，左后方站着一个男生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着，音乐流出，缓慢而动听。
吉他手的右后方还摆放着一个贝斯，等待着它主人的到来。
正后方掩盖在黑暗中的架子鼓像是一个镇场符，不可撼动。
“六哥，借你休息室一晚。”
蒋佳佳跟着女生来到吧台前，背对着她们正在调酒的男人转过身来。
这个被女生称为“六哥”的年轻男人长得一张文化气息浓厚的脸，要不是在酒吧里，他手上还拿着调酒的工具，蒋佳佳都会以为他是文学院的某位老师。
“黎玥，你可算来了，说好的晚会结束就过来呢，这都结束两轮了吧。”
黎玥？这个名字，蒋佳佳曾经在宿舍听到过，她们怎么说来着，好像是说这个学姐脾气暴、不好惹。
蒋佳佳又看了看黎玥，不可能，一定是她弄错了，这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哟，这还带了一个人来呀，你可真不怕一晨生气呢。”六哥仔细打量着蒋佳佳，看得她有些发毛。
“路上捡的，她早上要打工，反正今晚你这也打算开整晚，借你休息室给她睡会儿吧。”
“行啊，但你来晚了这事儿怎么说？”
“缺的时长免费补给你。”
拿上六哥扔过来的钥匙，黎玥带着蒋佳佳从店里的角落拧开了一扇门，走进一条昏暗的通道。
“你是黎玥学姐？”好奇心的驱使下，蒋佳佳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嗯，我是，看来我的‘光荣事迹’在你们大一那也很受欢迎啊。”说着，黎玥把钥匙插进了门锁里，拧开了通道尽头的一扇门。
“这间休息室将就用用吧，我们之前通宵演出的时候，轮流在这睡过，平时店里的员工要是熬不住了也会来这躺会儿。”
“今晚人流太多，六哥下了死令全员在岗，休息室不会来人的，你好好休息就行。”
这是一间不大的休息室，里面摆着一张和宿舍一样的铁架上下铺，一张木桌正对着窗户，木桌的一侧摆放着几个杯子和碗筷，另一侧叠放着几本书，桌子中间空出一块，像是有人在那里趴睡过，椅子随意地侧在书桌前。
蒋佳佳侧头看了看桌上的那几本书，数学、音乐、绘图、计算机、制药……横跨好几个领域，应该不是一个人的书。
“还好六哥喜欢把酒店的东西往回带。”黎玥从门边的铁柜里找出一个一次性牙刷递给蒋佳佳，“厕所在开门出去的右手边，你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记得带上钥匙，这门没钥匙可打不开。”
说完黎玥转身就要离开。
“学姐。”蒋佳佳叫住了她，“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跨年夜一个人坐在池子边哭。
谢谢你把我带回这个热闹的世界。
“哦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蒋佳佳。”
黎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挥了挥手，关上了那道通往喧嚣的门，把世界还给蒋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