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秘辛
一行人来到别院的储物间,这里已经改造成了药房,整齐地罗列许多常用药品。李岩介绍说,家里的许多人都需要用药,老夫人的心血管不太好,楚先生则患有高血压,楚宁渊有低血糖,楚冰漪经常需要外伤药。为了家人方便,他们专门在别院的一楼建了个药房。林子墨正是从这里取出药瓶给老夫人注射的。
检查之前我问众人:“除了在佛堂的瓦伦蒂娜,最后接触老夫人的是谁?”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楚冰漪站了出来,脸色非常平静,和她的父兄相比堪称淡定。
“是我,我去给她送咖啡。她喜欢喝特制的脱咖啡因咖啡,每天都由我送去。”
“那时有什么异样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异常,她像往常那样骂了我一顿,然后准备去佛堂了。”
“没有身体上的异常吗?比如面色发紫、呼吸困难、出现晕眩之类的?”
她想了想:“我没注意这些,只想着赶紧把杯子拿走离开她。不过那时她的额头有冒出汗,我以为是房间的暖气开得太大导致的,没怎么在意。”
柳鸿雪表情严肃地说:“看来那时她已经出现了血栓的初步症状,你还记得是几点吗?”
“九点半左右。”她说。
“我恰好看到她端着盘子去楼上,”我说,“她说得对。”
“看来问题确实出在注射药剂上。”柳鸿雪转头询问护士:“你平时用的药在哪里?”
林子墨一指柜子右侧的三个格子:“在这儿,这里是老夫人用的药物。注射器、血压计、口服药物……都在这里。”
柳鸿雪拿过标有“血凝酶”的药盒,打开查看,却没发现异常。血凝酶用透明玻璃瓶装着,是无色透明的液体,林子墨检查后说瓶子的数量都对得上。她听完后神色凝重,转而去翻看其它架子的药物。
最终她将视线放在外伤药架上。她从那里看到了一盒名字极其相似的药品:凝血酶。她检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盒子,这种常用于止血的药静静躺在盒子里,核对数目后明显少了两瓶。
“天哪……五天之前冰漪被老夫人打伤的时候我给她买了这盒药,当时她用了一瓶止血来着,之后再也没有人用过这个药,怎么会又少了一瓶?”林子墨声音颤抖,听起来非常不安,“是谁用……不会是有人把这个东西替换了原本应该给老夫人注射的血凝酶吧!”
“情况应该就是这样。”柳鸿雪说,“有人在你去给夫人注射药物之前来到这里,将瓶子里的血凝酶倒掉换上了凝血酶,又拧紧瓶盖伪装成未开封。不知情的你像以前一样给夫人完成了注射,却没想到瓶子里的药物被人掉包,导致了她的死亡。”
林子墨听完之后感觉一阵眩晕,还好方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避免摔倒。
“等会等会。”李岩朝老板比了个手势,“什么血凝酶凝血酶的,我都绕晕了,能解释一下吗?我们几个不懂医学,你看这……”
楚家父子均点头同意,一旁的瓦伦蒂娜、方隅、希诺伊也对此毫无头绪,希望二位能解释一下刚才的谜语。
柳鸿雪叹了口气。
“血凝酶是从蛇毒中提取的、可以用于注射的止血剂,非常安全,通常用于手术前后。但凝血酶是从牛羊的血液中提取的止血成分,严禁注射,只能外用,否则会造成血栓。二者的性状非常相似,名字也差不多,很容易搞混,也因此容易导致命案。”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楚吟风满脸写着阴沉:“也就是说有人在我眼皮底下杀了我母亲?如果我找到他……”
“除非犯人想冒着大雨和暴风划船离开岛屿,不然他或她此时此刻一定还在这栋宅子当中。”柳鸿雪平静地阐述着让大家浑身一震的观点,“或许你身边站着的就是犯人呢。”
此话一出,楚宁渊和秘书慌张且带着怀疑地看向其他人;盛长歌垂下眼帘似乎在避免和别人目光接触;林子墨和李岩在环视四周;瓦伦蒂娜害怕地抱住自己。方隅好像已经被今天见到的桩桩件件搞得精神麻木,他此刻相当平静,有一种自暴自弃式的淡定,好像在说“事情已经不可能更糟了”。希诺伊作为唯一一个没被杀人案影响的人,正在药房里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为了查清事情的原因,我开始了例行询问。这项工作让我梦回大学刚毕业那会儿,那时我是个愣头青,上司总是把最繁琐的审讯交给我做。现在柳鸿雪坐在我旁边,我又萌生了和当年同样的情绪——被上司盯着的、毛骨悚然感。
但上司这个词,就是下属不能违抗的意思。所以我即使不怎么希望担任问询,也拿起手机开始记录。
根据林子墨的描述,她在三天前刚刚给老夫人注射过药物,当时并未发现异常。而血凝酶的注射药剂是两个一组装在分装袋里,因此可以判断,犯人是在三天前林子墨注射之后才动的手脚。然而三天当中,任谁都有可能出入这间不设防的别院动手脚,我们根本无法锁定嫌疑人,最后还是一头雾水,不得不从杀人动机上着手推测。
不过显然从新的角度推理是正确的,因为我们猝不及防吃了一些大瓜。
为了能从询问发现端倪,我找了一间主屋的空房间,挨个邀请家里的人进屋谈话。柳鸿雪本来打算一起旁听,但我记得上次不听医嘱引发的惨剧,坚决不同意她来听,还麻烦方隅和希诺伊把她送回卧室睡觉。
“那你要录音,全程录音!”她一边被方隅拉着,一边回头,仿佛一个要与心爱玩具分开的孩子。
“知道了,肯定录音!”我晃了晃手机。
第一个问的人是林子墨,她在这方面很积极,好像要急切地证明自己和案件无关。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我问。
护士在椅子上紧张并表情急切地坐着,双手紧紧握拳,感觉她情绪异常激动。
“差不多是一年前。那时我是南海医院的护士,已经在那里工作了两年,一年前老夫人轻度脑梗发作住院,我才知道南海医院是楚家的产业。老夫人的脾气你们也有目共睹,没人愿意伺候她,没有朋友的我便被护士长安排去照顾她,结果她对我还算满意,提出了要我专门照顾她的提议。看在双倍工资的份上,我可耻地动心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我听完后评价道:“开了双份工资,这么说老夫人还算对你不错。”
林子墨点点头:“是的,她确实对我很好,或者说除了楚冰漪小姐,她对我们这些雇员的态度都还可以。虽然她很喜欢发火,但也只是针对我做错事而言,总的来说我不怎么讨厌她。”
“她为什么会那样针对楚冰漪?而且楚先生和他儿子怎么不阻止?”我问。
林子墨长叹一声。
“大概是因为,她重男轻女吧。我不清楚这件事,每次我想和老夫人打听她生气的原因,她都会严厉喝止我,后来我就不敢问了。”
“老夫人曾经注射过血凝酶,那次她是什么反应?”
林子墨想了想:“呃,没什么反应,注射合理剂量的血凝酶是为了她手术伤口的愈合,她那次没有任何异常。我是专业的护士,每次注射之前都会多次确认剂量,绝不会出现问题。只不过我也想不到会有人掉包啊……我这算不算过失致死?”
“不算,你放心吧,如果药不是你掉包的,你就没有责任。”我说。
林子墨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得坐牢……”
“你觉得这个家里,除了楚冰漪,还有谁和老夫人有过节?”
“……”林子墨沉思片刻,把头凑过来小声说:“这事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我郑重地点头,心里却想:这儿还录音呢,我真是个撒谎都不眨眼的人。
“我就直说了,我觉得盛长歌,和叶小月都有动机。”林子墨说起八卦,两眼放光,丝毫不见一分钟前畏缩神色。
我有点好奇:“那个秘书,和家庭教师?”
“先说家庭教师。自从少爷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不再上学了,而是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来指导。盛长歌就是十四年前来到这里的,一开始她只是一个不错的教师,后来却和楚先生不清不楚,好像还流产了一回。这些都是我听常发财大叔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但老夫人对她确实不太好,二人总是避免在公开场合碰面。之前我还听见过一回老夫人骂盛老师:‘别想玷污我家的门楣!’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她和先生有染的事。”
这料着实劲爆,我觉得自己需要李岩切两个西瓜。
“那叶小月呢?”
“哈哈,那个秘书,你别看她老实巴交的,其实指不定心里在想什么呢。她呀,之前想要偷走老夫人的金首饰被发现了,要不是她知道公司太多的数据和信息,早都被辞退了。要我说楚先生也真是的,什么人都请,最终会害了自己。自那以后老夫人就看不惯她了,对她不怎么太好,要说有动机,也是可能。”
听完她的陈述,我陷入沉思。接下来几个雇工的证词和她讲的差不多,听起来老夫人为人没有那么糟糕,她只针对特定的人发脾气,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给我的跋扈印象完全不同。确实有点颠覆想象。
不过,既然如此,我想有必要问问楚冰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