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恶报
和瓦伦蒂娜聊完，我缓缓沿着游廊走回别院。我走回客厅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刚好是九点五十。柳鸿雪和委托人正在说着什么，看到我来，二人招呼我过去。
“我在三楼发现了一间卧室。”委托人的精神状态低迷，“那间卧室……就是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方隅去主楼转了一圈，收获颇丰，他应该是想起了过去的记忆。希诺伊猜得没错——他确实是楚家的人，如果能做个亲子鉴定，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你看到什么了？”我问。
方隅的手紧握着面前的茶杯，皮肤因用力而苍白。“那间卧室和十几年前的别无二致，我一看到它，过去所有丢失的记忆都涌入了脑海。垂着暗红色天鹅绒幔帐的床铺、墙上是母亲最喜欢的托马斯科尔的油画、梳妆台上甚至仍然摆着母亲的照片——她穿着那件粉色的亮片礼服裙，和她死前穿的一模一样。”
“房间因为无人打扫，积灰很多。我在梳妆台的最底层抽屉里翻到了一本相册，里面是我小时候的照片。我和母亲、哥哥和刚出生的妹妹面带笑容，坐在园林池塘边上，拍下了那张照片。那时一切都还很美好，直到祖母来到家里。”
方隅的声音渐弱，好像受到什么重大刺激一样。
我们正想问什么，希诺伊砰地推门进来，大声说：“我这边有收获！”
“秘书那家伙支支吾吾地没说什么，说是保护上司隐私。倒是厨子那边，他讲了很多过去的事。”希诺伊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斟满水，“他从二十年前就在这里工作了，可谓是对这家人了如指掌。”
“他都说什么了？”老板问。
希诺伊翘起二郎腿：“说起来是一个很沉重的故事。楚吟风和明采薇是青梅竹马，二人从小是同学，一直关系很好。但老夫人却很讨厌明采薇，认为一个电工的女儿不配做她儿子的朋友。老夫人有很严重的封建思想残余，总之就是对明采薇各种看不顺眼。不过后来明采薇去做演员，和楚吟风聚少离多，老夫人以为她不会再来骚扰儿子，也不再过问。几年后明采薇凭借影片《三拜神》斩获影后，她的知名度迅速蹿升。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她来过巴黎，我恰巧有幸见她一面，她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女性，我认为正常人都会喜欢她。”
我抓住重点：“你见过明采薇？”
“是的，她比我大上许多，但不影响我们是朋友。那段时间我还是个中学生，患有严重的焦虑症，是她的电影将我从痛苦中解救，我自然非常欣赏她。现在我有机会帮助她的儿子，自然非常愿意。”希诺伊看了方隅一眼，笑着说。
“我接着讲厨子常发财——这个名字还挺吉利，继续讲他说的故事。”她说，“明采薇和楚吟风这对青梅竹马最终还是结婚了，一开始老夫人住在港城里的宅子，没住在离岛，所以新婚夫妇的生活是很平静且幸福的。在那时，楚宁渊和楚子渝先后出生了。是的，方隅先生，你应该叫楚子渝，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方隅听到此话，浑身一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双目空洞且无焦距地凝视前方。
“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叫他休息一下吧。”柳鸿雪走到希诺伊身边说。
希诺伊不以为然：“我才讲了开头呢。听到后面他不得昏过去？”
不论怎样，委托人状态不佳是事实。我只能给他披了条毛毯，叫他回去歇着。委托人谢过我们，慢吞吞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在他刚转动门把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女佣瓦伦蒂娜的尖叫：“快叫护士！快点！”
我们仨人对视一眼，连忙朝门口跑去。希诺伊一把拽开门，看到了门外不知所措的瓦伦蒂娜，她古铜色的皮肤失去血色，浑身发抖，好像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连语言都切换到母语模式，嘟囔着我听不懂的西班牙语。
“先冷静，冷静。”我走到她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管家和秘书也跑过来：“瓦伦蒂娜！怎么了？”
年轻的女佣忽然伸手捂脸大哭起来：“天呐！老夫人！是老夫人！她……她倒在佛堂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只好来这里找护士……”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沉重。管家去叫护士，我们决定去佛堂看看。楚宁渊刚好也从主楼出来，听到这番话立刻表示去叫父亲过来。
被管家从屋里叫出来的护士从小屋拿上所有工具，跟我们一起迅速跑向佛堂。台风的风势减小，但雨仍然很大。我们几个人踩着水来到佛堂，只见那位平日里咄咄逼人的老妇人此刻正歪倒在观音像前用于祈祷的坐垫上，面部发紫、双目圆睁、嘴歪眼斜，已然一动也不动了。供奉在高处的观音塑像依旧是面带慈悲地俯视众生，却冷漠地对信众的苦难视而不见。
为恶多端者，慈航不渡。
我脑中不知为何闪过这样一句话。但诠释眼前的场景，这句话足够了。
“我……我去看看她的情况。”年轻的护士分开人群来到禤鹤龄身边，将手指并拢在对方颈部动脉处停留几秒，然后面带惊恐地回头：“她……她、她死了！”
秘书捂住了脑门：“死了……老夫人是怎么死的？我得通知楚先生。”
“我也不知道！明明九点我给她上药的时候还好得很！”护士痛苦地说，然后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脸色变得惨白：“天啊，不会是我……不会是我的错吧！是我杀了她！”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疑惑地问，“你给她上了啥药？”
护士——我这时才看清她护士服上的名牌，她叫林子墨，她万分痛苦地瘫软在地，看似已经绝望：“老夫人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为了防止出现皮下血管破裂需要定期注射少剂量血凝酶，难道是我注射的剂量出现问题了？不对，我已经确认过，根本不会致死啊……”
她掩面哭泣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难道杀人了吗？”
“别这么说，我们还不清楚她的死因，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体，还有可能是自然死亡。”我安慰道。
楚吟风和楚宁渊、楚冰漪、盛长歌四个人赶到，四人面色各异。常年饱受折磨的楚冰漪神色麻木平静，家庭教师盛长歌一脸不知所措，楚吟风父子则是悲痛震惊。
“母亲……妈！”楚吟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老夫人尸体旁，但看到骇人的死状，他后退了两步，感觉好像要晕过去了。楚宁渊根本不敢靠近死人，在门口徘徊，妹妹陪在他身边。缓了半天后楚先生才看到坐在地上的女佣，问：“你怎么回事？”
瓦伦蒂娜带着哭腔解释到：“先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点钟老夫人像往常一样来佛堂参拜，但只是过去了十分钟，她忽然很难受，然后就昏倒在地上了……我慌了神连忙来找大家，等我们来到佛堂，她已经……”说到此处，瓦伦蒂娜哽咽不已，最后的话和眼泪一同被她咽到肚子里。
“报警吧。”希诺伊冷静地说，“请个法医来看看就知道了。”
管家李岩此时缓过来了：“好，好的，我这就去报警。”
“外面可是台风哦。”柳鸿雪凉凉地说，“你确定警察来得了？叫阿沈来看看吧，她之前干过警察。”
“真的？”楚吟风回头看我，神色带着一丝惊讶。众人此时看我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好像觉得我之前当过警察这事很怪。
我本来不打算接触死人，不然刚才也不会离得远远的，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幽怨地瞥了一眼老板，我戴上瓦伦蒂娜找来的口罩和手套，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夫人仔细检查了一遍。根据我浅薄的法医学知识，老夫人身上没有外伤，没有服用常见毒药后的症状，种种迹象表明她是死于某种心血管疾病。
在死人身边坐了十分钟后我终于下定结论：“死因可能是血栓或者是什么心脏疾病，要等法医来解剖，暂时还不能确定。”我指着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她这副表情证明她在死之前经历过浑身麻木、头晕眼花，然后休克而死。不过普通的心血管疾病不会这么快致死，老夫人的身体比较弱，所以才会这样……猝不及防。”
“血栓……”林子墨听完我的话后浑身发抖，“完蛋了……不会是血凝酶打多了吧……完蛋了我杀人了……”
楚吟风居然出奇冷静，他深呼吸之后问年轻的护士：“你在注射之前有确认剂量吗？”
“我发誓我绝对确认了！而且之前打过一次，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今天会出问题！”林子墨哭着说。
“你注射的会不会不是血凝酶？”柳鸿雪忽然打断了主仆的对话，在场众人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柳鸿雪环视四周，斩钉截铁地说：
“或许护士小姐为老夫人注射的不是血凝酶而是别的药物。我们可以去药物储藏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