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住客
分配给我们的房间属于别院,和楚家自己人住的不是一栋楼,但两个建筑之间有曲折的游廊连接,走在游廊上能看到两侧的莲花池和造景,不过外面的雨太大,我们无心观赏,只是匆匆跟随女佣指引进了屋。
别院的楼不大,平时也是用于客人留宿,我和老板住在二楼,希诺伊和委托人住在一楼。房间整洁干净,没有过多装饰,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甚至给我们准备了理发用品。
柳鸿雪和希诺伊休息过后去和那对父子签合同了,我和方隅百无聊赖地呆在别院的客厅里翻阅书报架的读物,这些书籍大部分与历史、地质相关,读起来颇有乐趣。方隅看起来正认真阅读,其实心不在焉,眼神只是扫过书上内容,并没记到心里。
我正读得入神,忽然听见有人开门走进了客厅玄关。听脚步声不是我熟悉的人,于是我抬起头,看到一位同样惊讶的中年女性。对方穿着杏黄色的女式西装套装,短发齐肩,气质相当干练知性。她站在门口看着屋里两位不速之客,问到: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把手里的书放下:“在问我们之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我们能光明正大地坐在这儿,怎么看也不是坏人。”
女人被我噎了一下,表情有点不快:“我是楚宁渊和楚冰漪的家庭教师,盛长歌,我住在这栋楼,你们是谁?”
方隅略带犹豫地说:“我是方隅,这位是沈千寻,我们和另外两位是楚先生的合作方,来谈生意的。”
“不过外面台风太大,我们回不去,所以只好留宿在这儿,懂了?”我说。
女教师对我的态度显然很不满,摆出一副老师脸上常见的严肃神色,气冲冲地走进了一楼尽头的房间,活像被捣蛋鬼惹生气的教导主任。
别院一共有三层,除去书房、客厅、卫生间等功能性房间,其余的都是客房。我知道管家李岩和女佣为了服务主人一家会住在主楼,厨师、园丁、司机等工作人员住在另一方向的配楼,剩下的都住在别院,而究竟有多少人住在这里,我并不知道。
晚些时候,柳鸿雪和希诺伊签完合同回来,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我们从别院的小厨房里拿了点饮料围在一起喝,这时玄关大门又开了,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糟啦糟啦!忘记给夫人上药了!老夫人肯定又要骂我了!”
门那边传来女性自言自语的声音,她很快现身,是一个穿着护士白外套的年轻女性,外套敞开着,里面穿的是辣妹范短上衣和格子短裙。她看到我们四个愣了一秒:“你们就是客人吧!好好休息!”说罢,踮起脚尖快速冲向一楼的一个小房间,进去没多久风风火火抱着一堆看着像血压计和注射器的东西冲了出去。
“这位是……”柳鸿雪问希诺伊,对方想了想说:“大概是照顾禤鹤龄的护士,刚来不到一年。”
“嘿,调查得挺细致嘛。”我调侃道。
希诺伊一撩头发:“当然,我是谁啊。”
“我觉得这个家庭的关系有些奇怪。”委托人低垂脑袋,“我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那样对待楚冰漪,她可是她的亲孙女啊!”
“重男轻女?”我猜到。
希诺伊托着下巴说到:“不像是一般的重男轻女家庭。建议我们找人问问,了解一下他们究竟是什么情况。至于委托人,我认为你可以去找找这栋房子有没有你熟悉的东西。”
方隅叹了口气。“当然有,或者说,从我踏入这座园林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里非常熟悉。无论是那池塘,还是主楼门上的匾额,我都有模糊的印象。这种感觉在我和楚宁渊相见时格外强烈,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以前在这里生活过。”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确认方隅就是楚吟风的儿子。”我说,“不然我们直接和他摊牌怎么样?父子相认,然后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柳鸿雪白了我一眼:“我劝你最好别那样做。”
“为啥?”
“我们还不清楚十四年前楚吟风为何要抛弃两个孩子,也不清楚明采薇是怎么死的。贸然前去,如果当年是楚吟风策划了所有的行动,亮出方隅的身份对我们太不利了。”老板解释道。
我有些泄气:“好吧,那都按照希诺伊大姐的办,我先去找女佣了。”
柳鸿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去吧,我们也解散吧。”
接下来,委托人打算去主宅参观,柳鸿雪要去外面问问管家,希诺伊说她去找秘书和厨师。我们分头行动,分别后其他人的情况我便不清楚了。我穿过游廊回到主楼,刚好碰见楚冰漪正端着一套骨瓷咖啡杯,于是问了她女佣的动向。
“你找瓦伦蒂娜?”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少女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她这个时间在打扫佛堂。每晚祖母都会参拜观音后才入睡,她要打扫得一尘不染才行。”
“谢谢你,佛堂是沿着那边的回廊走?”我指着一条比其它走廊都窄一些的道路问。这个宅子到处都是走廊,特别容易迷路。
“没错,那边风大,注意别淋了雨。”楚冰漪轻声嘱咐道,然后端着咖啡杯走了,想必是给她那挑剔的祖母送咖啡去。
先不提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为什么要在晚上喝咖啡,我对禤鹤龄每晚去拜佛才能入睡这件事嗤之以鼻。心中有鬼的人,无论怎么求神拜佛,神仙也不会帮你。或许她每天参拜,就是为了缓解虐待孙女带来的不安吧。不过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虐待她?真令人费解。
我迈步向佛堂走去。游廊只有个房顶,而台风的雨水显然从四面八方打来,等到我走到佛堂时,浑身溅满了雨点。佛堂是一幢和寺庙正殿结构相似的建筑,屋内很暗,只有跳跃的烛火光芒,看来没有开灯。大殿不算很大,正中央供奉着一座镀金的观音像,下面摆着紫檀木香案,从供桌上的香炉散发出一阵阵柔和的熏香,缭绕着桌上好像已经坏掉的橘子荔枝等供品。精致的金身塑像法相低垂,好像在悲悯人世。
而女佣瓦伦蒂娜正在昏暗的大殿中卖力擦着地砖,准备好的新供品水果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走过去的脚步声让女佣回头,看到是我她还很惊讶:“小姐,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她的口音带着拉美风情,我听起来有点费劲。我又想起当初在新加坡的时候饱受南洋英语折磨的经历,不由得苦笑。
“我想问你点事,”我站在慈眉善目的观音塑像前,象征性地拜了拜:“你在楚家工作很久了吗?”
女佣摇摇头:“只来了两年半。厨子才是这里工作最久的人。”
“我只是很好奇,毕竟当着客人的面数落孙女的祖母可不常见,她一直是那样吗?”
听到我谈这个话题,瓦伦蒂娜叹了口气:“她就是这样。我两年半之前第一天来主楼工作,就看到她扇了冰漪小姐耳光。我问管家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是不是讨厌女孩,管家却说,与其说她讨厌女孩,不如说她讨厌的是除了继承人之外的所有孙辈。”
“除了继承人之外的所有孙辈?这是什么意思?”我抓住重点问。
“她认为,孩子只要生一个继承家业就够了,多余的孩子都是浪费金钱,培养他们毫无价值。”瓦伦蒂娜收拾着清洁工具,“我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因为这种想法虐待孩子,但我做不了什么,所以冰漪每次挨打受伤,我只能偷偷给她送去些药物和小零食。如果老夫人发现我对她好,就会骂我。先生从来对此不闻不问,他怎么可以不关心女儿呢!还好小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冰漪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哥哥,也是万幸。”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老夫人大概几点会来参拜?”我好奇地问。
“十点钟。”女佣提着水桶站起来,“还有十五分钟她就会来了,我先去倒水,告辞。”
“辛苦你了。”我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