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邮件
我全程站在审讯室的玻璃窗外，佩戴着耳机听取室内的对话。孟雨晨站在我右侧抱臂沉思，我刚想问她林筠的一些信息，耳机里传来了预审的说话声。
“你的姓名。”
对面的大学生舔舔干涩的嘴唇：“林筠。”
“年龄。”
“20岁。”
“籍贯？”
“徽河省庆安市。”
“你是学生？学校和专业？”
“是，我是金陵大学计算机系的。”
预审每问一个问题，记录员将其写在本子上。林筠回答完自己的基本信息，把身体向椅子的前方挪了挪，上半身绷直，脸色也不怎么好，给人感觉紧张极了。
预审确认了对方的信息，向玻璃窗外的我们比了个ok，孟雨晨通过耳机做出指示：“必须要问出林欣的死亡原因。”预审点头表示明白，转过头严肃地盯着男大学生。那种慑人的威严眼神能起到很好的审讯效果，一些心理素质不行的人一般立马就招了。
“在8月16号，你在哪里？”
“16号……我在金陵，在大学宿舍里。”
“一整天都在？有人能证明吗？”
“我只去了图书馆和食堂，那两个地方都有监控，你们可以调查！如果我要去九龙一定会有车票的购买记录，我真的没有去！”
预审眯着眼睛：“我们确定你没有去九龙，不过在16号当天，你用你的电脑登录了你去世哥哥的学校邮箱，并发送恐吓信给赵教授，你承认吗？”
林筠被预审最后那句话忽然提高的声调吓得一哆嗦，我感觉他都快要倒下了。他推了一下眼镜，嗫嚅着说：“……是……是我发的……”
预审一拍桌子：“恐吓他人可是违法犯罪行为，你一个985大学生知法犯法？就算你没杀人，凭你恐吓别人一条，也够我们请你去喝茶了！”
林筠缩着脖子承受预审大叔的火气：“对……对不起……我只是很气愤，一时上头才……”
预审摸过茶杯喝了一口：“你气愤什么？”
“赵倩就是两年前致使我哥自杀的罪魁祸首。”林筠的声音很微弱，但他却说得斩钉截铁，好像已经掌握了什么确凿证据。我敏锐地察觉到这应该是重点信息，聚精会神不放过他们的每一句对话。
“你说你有证据？什么证据？”
林筠将双手放在了桌子上，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的他好像不怎么紧张了，说道：“我是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学会了一些编程技巧就总想着试试。我哥的电脑里面有一些上了锁的作业文件夹，我以前不清楚密码，打不开。前几天我用一点手段解开了文件夹的密码，里面是他当年进行研究的实验记录和论文数据。当年赵教授擅自用他的实验思路完成了新药剂的制备，而他的毕业论文却因此无法过审。他的实验成果全部付诸东流了！而我，我在他的文件夹中找到了他写下实验思路的文档，比赵教授开始研究的日期要早半年左右，这一定能证明他才是这个研究的第一作者！”
记录员刷刷写下他刚刚的话，预审继续问：“于是你就气不过，给赵倩发了邮件，要她偿还自己的过错？”
林筠在讲完那一长串话之后气势又萎靡下去，缩在椅子上，点点头。“我只是想吓唬她一下。是啊，她受到的是惊吓，我哥哥可死了啊……我希望她能去自首，坦白她的罪行，并且在全国人民面前公开向我哥道歉。虽然我哥哥是自杀的，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可背后的原因与她有关，她的良心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他叹了口气，“如果我因恐吓信被抓，我认了。但我没有杀人。我不可能离开金陵。”
看他的表情和态度，常年审讯的老警察肯定分得出他有没有说谎。林筠的真诚让大家打消了对他的怀疑，我则在心里琢磨不是他还会是谁。
预审接着问：“你和赵倩几点打的电话？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大概是快要八点的时候吧。”他想了想，“我那时在宿舍门口的小广场上散步，她忽然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是推销的。接了电话之后我才意识到是赵倩，她说她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我，她还问我证据能不能销毁，她会去自首的。我肯定不会同意销毁证据，再加上她又是我的仇人，我说话语气重了一些，就听到她在那边哭，说什么她会辞职并且赔偿五百万，只希望这件事不要闹到媒体上去，如果媒体公开了这件事她就完蛋了等等。”
“你同意了？”
“我不可能同意。她偷窃别人的思路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我凭什么原谅她。后来我实在不想和她理论，就挂了电话。那时好像是八点二十五。”
“之后你回宿舍去了？”
“是。我第二天还有作业。我绝对没有离开过学校。”
预审往玻璃窗外看看，示意有什么问题快问。我沉思半晌：“赵倩研究的那个药剂是什么东西？”
预审将问题转述给林筠。他想了想，“呃，好像是……是什么神经阻断药剂啥的，我不怎么懂，是治疗抑郁症的一种药物。”
“我知道了。”
审讯结束后我率先离开，孟雨晨在门口大声告别，叫我开慢点，别仗着是保时捷就超速。我回到别墅之后，老板正坐在沙发上研究公司报表，她看我回来，问道：“你们审讯出什么了？”
我两眼放空瘫坐在椅子上：“老板，这起案子，恐怕要难搞了。”
她合上电脑，眨着眼睛问：“怎么？有多难搞？”
她好像对这种疑难问题特别有兴趣。我简略讲述了审讯得到的信息，她听过之后忽然站了起来：
“我要去给阿兰打电话。我要询问她帮助赵倩整理资料的那段时间，赵倩在研究什么东西。”
“和案子有关系吗？”我问。
柳鸿雪拿起手机，“杀死一个正在搞科研的教授，动机除了科研项目纠纷，我想不出什么别的。所以，有必要清楚她到底在研究什么。”
“您说得对，不过关于科研的事我爱莫能助了，我上学的时候化学学得最差，涉及到那些高端科研完全不懂，靠你了。”
她笑了笑：“我们有专家的帮忙，你不明白也没关系。”
她拨通了兰凌枫的电话，对面的研究生正在图书馆学习，轻声说等她换个地方聊。等她来到楼梯间，清清嗓子问我们有什么事。
“阿兰，你还记得赵倩剽窃了林欣学长的具体研究内容吗？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兰凌枫听起来正在楼梯间踱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声音很清脆。“关于裸盖菇提取物在抑郁症治疗中的药用价值。林欣希望通过调整赛洛西宾等几种药物的配比，改变大脑内侧额叶皮层树突棘的形成，起到与ssri同样的抗抑郁症效果。”
柳鸿雪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可我被其中的名词弄得云里雾里，等到她说完，我问到：“ssri 是什么玩意？”
“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高材生回答。
“……打扰了。”
听听这回答，简直不是人类的语言！我还不如不问！
柳鸿雪接着问：“你之前讲过，赵倩曾拜托你到她家里整理学术资料，那时她研究的内容是什么？”
兰凌枫想了想：“呃……我记得好像是关于如何改变人类自我认知的药物研究，还是和抑郁症治疗相关的。赵倩教授对治疗抑郁症的方法非常关心，她的妹妹就因为抑郁症死了。我虽然研究的不是抗抑郁药物，但也懂一些。精神类药物的开发是非常困难的，那些作用于脑部的药物剂量稍多一点就会后果不堪设想，研发简直困难重重。”
“这方面的药物研究……”柳鸿雪思索片刻，“是她自己主张的，还是国家批准的项目？”
“当然是国家批准的啦！”兰凌枫说，“这种实验动辄耗费千万，凭她自己的财产肯定不行。”
“等等。”柳鸿雪的表情严肃起来，“抗抑郁药物的研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啊。因为林欣的论文嘛，你懂的。”
“分局有没有调取赵倩的流动资产证明？”柳鸿雪问我。
我有些疑惑她为什么问这个：“……提了一嘴，警察在和我们谈话时说，赵倩两年前买下四季花园的房子，每个月要还贷款。她的住宅一共200平方米，区域地价7万一平，按她的贷款方式来看她每个月有将近10万的贷款要还。等等，好像确实有不对的地方——我刚刚心算了一下她获得的那些研究经费和普通工资，就算全都塞进去也补不上房贷的窟窿。所以，她是怎么过日子的？她能不吃饭吗？”
“对啊！我也想知道！”兰凌枫的声音大了点，但想起这里是图书馆，又降低了分贝：“导师她的穿着打扮特别精致，还总是请我们去吃好吃的，完全不像每个月要还十万贷款的人啊！她难道有额外收入？”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点。我想，如果能找到她账户的来往记录，或许可以有新的发现。
“我得把这个发现告诉分局。”我说，“谢谢老板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