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朋友
中午时分，陈冬做好了一桌健康美味的淮扬菜。家政大姐对自己家乡的美食手到擒来，虽然淮扬菜以复杂精致闻名于世，可她做起来无比从容。柳鸿雪偏爱清炖蟹粉狮子头，我则喜欢那道虾仁。
我们仨在饭桌上聊到天南海北，从国际局势谈到家长里短。陈姐非常擅于八卦，我总是寻思她从哪儿听来那么多恩怨情仇的消息，她对各路明星如数家珍，让我一个与现代社会脱节多年的人目瞪口呆。柳鸿雪在用餐时总是沉默为主，她很少参与我们的对话，偶尔会出声附和，大多数时间都在聆听。
“……所以说那个明星啊，就是仗着有点钱为所欲为不知天高地厚了！有几个不出轨的！”陈姐吐槽道。
我刚要说点什么，柳鸿雪忽然发言：“确实如此。”
陈姐点头如捣蒜：“是吧是吧！有钱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的父亲在我18岁时出轨了。”柳鸿雪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好像所言事不关己：“对方是我的高中同学。”
陈姐听完大惊：“这……这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
我也一惊：她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这可是隐私范畴！
“我的母亲来自一个有古老传承的占卜学世家，精通周易算学，号称能卜祸福吉凶，可她却连自己的婚姻也无法预知。和我父亲吵了一架后，他们离婚了。我母亲用获得的巨额赔偿去芬兰隐居，我父亲和我爷爷的争吵却仍在继续。”
原来老板的占卜技能是祖传的，怪不得灵呢。我想。
“您父亲和爷爷？因为您的同学争吵吗？”陈姐问。
我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递过去一个“别继续说了”的眼神。陈姐哪里都挺好，就是有点容易上头，尤其是面对老板这种不擅于表达情感的人时更是无所顾忌。
柳鸿雪却并不在意陈姐的提问。“嗯，我父亲执着地希望能和对方结婚，但我爷爷说如果他坚持，他将不会再获得云端盛景集团的股份分成，也不许继承他的财产。不过前几年他们还是结婚了，因为他们给我添了一个小弟弟。呵，真是荒谬。”
陈姐被这八卦激动得不得了：“可是，可是老板，这不会影响您的财产吧？”
“当然不会。对于云端盛景来说，我仍然是最重要的决策人。那女人多次因为我患病提出申诉，想要她的儿子以后可以继承我的董事职位，可法律是不会允许她得逞的——”她露出一种看尽世态炎凉的讽刺眼神：“她到最后也只能跳着脚，目睹一个被她骂成废物和累赘的精神病人合法地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我现在还记得她在律师面前发出的尖叫。真是刺耳。”
“您不是废物，您是我见过最坚强、最有主见的女性。”我阻止了这个话题的继续，“如果以后还有人这样侮辱您，我会替您讨回公道。”
开什么玩笑？柳鸿雪虽然是精神病人，可她在平日里经常为公司的经营出谋划策，帮助各式各样的人免费解决疑难问题，她哪一点不比一个从小三上位、毁掉一个和谐家庭的女人强？那女人有什么资格嘲讽她？
柳鸿雪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她眨了眨眼睛，片刻才轻声说：“……谢谢你，千寻。”
陈姐的目光游移在我们二人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端着吃完的盘子去洗碗了。
眼看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讪讪笑着聊起了别的话题。
“老板，下午我得请假，孟队找我去旁听审讯，能不能……行个方便？”
“你要去分局？我可以去吗？”
她的回答让我非常惊讶，但我还是摇头：“恐怕不行，原本连我也没资格旁听审讯，不过我现在是市局的外援，还能拿到出入证件，可是您……您不行啊。”
“这样。”她没有再问什么，“你去吧。今天我不会出门。”
我双手合十感恩戴德：“多谢老板体谅！”
等柳鸿雪回了图书室闭关，陈姐从厨房溜出来，眼中闪烁着邻家八卦大婶一样的光芒，好像见到谷粒的小麻雀：“嘿！”她叫住我，“你很欣赏老板吧？刚刚是我错了，我得和你们道歉。”
“……我只是觉得老板可能不会喜欢别人当着她的面讨论她的家庭。”
陈姐晃晃食指：“不不不。我就是觉得，你对老板的关照已经超过一个普通员工对上司的关注和维护了，更像是特别好的朋友。你的上一份工作是警察吧？你会像对小柳那样维护你的上级吗？”
这个问题让我愣住了。我确实从没有想过，我对柳鸿雪的态度远远比对从前的领导好很多。从前我还没有去卧底的时候，是刑警支队有名的二愣子，什么人情来往、礼尚往来、溜须拍马一概不会，那时我真的可以做出“领导夹菜我转桌、领导唱k我切歌”的事情。
或许是五年在人心险恶地区的磨炼改变了我？可在加陵手下的时候，上下级关系更近似于一种古代君主的专制，底下小弟没有任何发言余地，对我这种不会巴结的人来讲反倒容易很多。而在柳鸿雪这里工作的我，却摒弃了从前“直爽”的沟通方式，变得更加委婉，也更加在乎对方的感受了。这不失为一种进步，亦或是，呃，我愿称之为进化？
看我陷入沉思，陈冬不再多言，她掩饰着自己眼中兴奋的火花脚步轻快地走回厨房处理晚饭的食材，好像完成了组织派给她的重要任务。
但说真的，我个人还是将这种不明不白的关注归结于“对弱势群体的爱护”上。不管怎样，她是一个需要照料的病人，身体脆弱，我总不可能还像对以前上司那样对她吧。
过了几分钟，我看了下表，离开了别墅开车去分局。孟姐和一众工作人员等在里头，门口值班室大爷还多看了我两眼，眼神充满了怀疑，仿佛一个来警局的开着保时捷的女人是来投案自首的黑道大佬似的。
今天天气很热，又潮又湿，我穿了个白色衬衫被热得难以忍受。警局里空调的凉爽让我终于舒服了一会儿，我扯了扯领口，拿着车钥匙就往审讯室的方向走。一路上有无数的眼睛怪异地盯着我，等到我走到队长跟前，她和我大眼瞪小眼：“你一直是这种风格吗？”
“什么？”我不解。
她指指我后背：“纹身啊！你之前的体检怎么过的？”
原来我出的汗浸透了衬衫，他们看见了我背后的图案。
“之前入职体检的时候没有纹身。”我不甚在意地说，“后来做卧底的时候，为了融入他们才纹的。不止后背，肩膀上也有一点。怎么，看起来像不法分子？”
孟姐、预审和几个实习生整齐地点头。
“毕竟要打入敌人内部嘛，像一点才没人怀疑。”我得意地说。
我们几个正在闲聊的功夫，有个警察带着一个看起来文静内向的男大学生走了过来。孟雨晨立刻招呼道：“小刘，把人交给我们吧。”
“好的，林筠，这位是孟队长，你要配合她回答一些问题。”小刘对那个男学生说。
林筠穿着天蓝色的短袖衬衫和牛仔短裤，还戴着眼镜，头发软趴趴的塌在头顶，和随处可见的男大学生并无区别。他沉默地遵从预审的指示坐进了审讯室里，几盏灯在那之后打开，明晃晃地映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苍白如死灰。
“现在，开始提问。”预审放下茶杯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