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个巴掌鸣翠柳
李汗山听见陈寻如此大放厥词倒是没有意外，回过神来以后，他心底早就把该做的预案全部做了一遍，刚开始的呆滞是因为被打脸的猝不及防，所以脑袋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但现在做好了心里建设的他，对于陈寻的任何行动心里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剖析对方，以此了解对方的动机和目的，自己因而对症下药，针对性发言表态，以防止踩中陷阱。
毕竟，没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好日子过得少。
在预料到这可能是一个陷阱后，李汗山就丢开了平日里看似玩世不恭的一面，仔细地斟酌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
他李汗山在兄长李寒江的照顾下顺风顺水地活着，不代表他就要像三流网文里的垃圾配角一样赶忙赶急地跳出来送死。
对方这样一看来者不善，自己再犯蠢，那是真的找死。
喷对方两句自己也收获不了快感，按照如今的形势来说反倒是容易落人口实，说不得被激将上头了，就踏入对方准备已久的陷阱里。
那样太蠢，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混子也是有混子的混法的，没有点智商的混子只能去当鱼饲料。
李汗山自认为自己还没活够，也不想当鱼饲料。
而且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蠢货。
虽然一直被认为是有一个西区的亲大哥撑腰所以他李汗山如今才能在东区混的风生水起，实际上李汗山也有自己的个人的抱负追求。
一方面他在东区确实是当了他亲大哥的影子，经常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些事情除了他这个亲兄弟，他大哥也确实信不过谁。
另一方面李汗山一直都是一种在尘埃泥土里打滚的形象，单论观感来说和一个普通混混也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有一丝贵气的地方。
这是因为他一直很鄙夷，在这个大混乱的时代，所谓文明人的贵气与矜持，都会被时代滚滚的洪流与车轮碾碎。
田城太平太久了，久到那些大人们已经忘了这是个混乱而暴力的时代，这是个恐惧与血腥肆无忌惮传播的时代，这是个注定不得安稳的时代。
在这样的泥潭里装白莲花，李汗山很肯定，田城在不久的将来必遭逢大劫。
有钱还不能打……不抢你抢谁？
真以为平日里剿剿匪，打打变异野兽就算是练兵了？
比起自己早些年在山河走货的经历，百万伏尸，蛟龙腾飞，百鬼横行……
在紫色的月亮下，血肉翻滚虬结，一个个血肉堆积的妖魔鬼怪从土壤里复生……
在这些凶残无边的恐怖诡异面前，田城这些纸醉金迷包裹住的军队，这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绣花枕头，到时候怕也只是银枪蜡头罢了……
……
针对眼前事，李汗山没有思索多久心里便有了想法。
实际上他终究还是小人物，小人物面对大人物怎么拿捏腔调，怎么装腔作势他再熟悉不过了……更何况，对方也不是大人物，所以自己只要让一个身位，稍稍矮个台阶就好了。
这是属于他认知里面的小人物的处世之道。
多数情况下还是相当好用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再如何蹬鼻子上脸，自己就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再说，也不过是多挨几个巴掌罢了。
这些年，在他亲大哥未起势之前，在他走南闯北离开田城权力辐射范围的时候，受过的屈辱还少吗？
如今他李汗山可还是光脚的，丝毫没有因为别人吹捧几句李爷就觉得自己飘了。
更何况，弯弯腰认个怂，很难吗？
对方满嘴仁义道德行侠仗义云云，自己这乖乖服个软，到时候也奉承几句大侠，说不得还能得到那小子的青睐，回头少不得骗的这小子团团转。
想法打定，李汗山心里又过了一遍口辞，发觉没问题，粗壮而显得肌肉臃肿的身子又是再一躬下，抱拳沉声迅速说道：
“这位爷咱是粗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但咱这是在自己地盘办事呐，小角是犯了面冲撞了天王我叫来训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这到底没有和爷犯冲突吧？
“如果爷想要这对兄妹，咱也就叫小的放行，自此以后咱也绝对不动他们一根毫毛！这也是看在爷您的面上啊……
“前面是我们没有沟通好呐，如今爷发话了，我们也就在这里赔礼道歉，嘿，给您好好赔礼道个歉，爷以后道面上也能和咱好好相处，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不是？
“咱也毕竟只是小家小户，没有啥子收入，只是今儿不气顺……来这西区走走，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跟爷犯忌讳的。
“要是我这弟兄得罪了爷，那我好好怪罪他们，让他们给爷赔个不是，您看可好？”
一大圈轱辘话下来，只口不提掌嘴的事情。
李汗山这看似东拉西扯的，说话却也没放的太客气，但也没端着。
他好歹是要脸的，现在起了重疑心所以给这小子卖一个面子，不代表他要立马跪舔。
听自己这番话，如果对方真就此轻松地揭过去了，那他回去可要好好查一下这小子什么来头，到时候再看着办。
若是没啥背景，那自己可要好好地把这场子找回来。
如果对方应了自己的话要赔礼道歉，那自己就顺着往下说，看对方带不带诚意。
若只是一般刁难，那自己倒是可以先行应下，等回去查明白再看着办，实在不行就拉自己的兄长出马看看对方有几分成色。
而若对方硬着脖子要搞自己……
那倒是可以用另一套方案，死乞白赖地说自己赔不起，放低姿态混过去，对方再嚣张终究是不敢在西区主动对自己下重手。
如果只是挨个几巴掌丢掉脸面的事，那倒也都不算事了。
而自己这退一步倒是让自己这边的对策活了过来。
当然，如果对方哪壶不提开哪壶，就是扯着什么几巴掌的事，然后又变本加厉提升成本，坐地起价……那这时候又是一种处理方法。
真闹到这一步了，那他也不必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
对方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对方就是想要自己动手！
就是想要激怒自己，将矛盾激化，把事情闹大！
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
李汗山身子躬着，眼睛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
至于对方真的只是为这对姐弟出头，或是想要当一个正义的大侠？
开什么玩笑，那自己还说是打这对姐弟是为了拯救世界重建世间秩序呢……
嚯鬼呢……
……
还想着和稀泥呢？
陈寻有些好笑地看着在面前一躬一躬的李汗山，不由地感慨这几千年来人类着实进化出了一些让他大开眼界的能力。
这近乎不讲道理的社交直觉与谨慎，让之前还在前面满嘴垃圾脏话的恶汉脸上堆砌着一层油腻的笑意，横肉也跟着笑意挤成一团。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对安全和危险嗅觉也是相当稀罕的东西吧……
只可惜自己认死理啊。
按照自己心中的那杆秤，他应该受到的刑罚是……死！
他知道现在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人，如果按照这个标准他要清空现在世界上现存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
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执行了这所谓的“侠以武犯禁”，事实上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把这对姐弟推到风口浪尖。
同时也会也让自己彻底暴露在聚光灯下，让全部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这个行刑者的身上，而不是聚焦到自己所推行所证明的东西上。
一个自诩正义的疯子、怪物。
一个自以为是的大侠。
一个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所以按心情行事的骗子。
执行畸形的正义有意义吗？
陈寻对这个问题表示，什么东西都追求意义，真是相当虚无主义的事情。
自己只是恰好看到了，然后心情到位了，所以想要动一次手。
他可从来没当自己是真正的大侠。
他也从来不是完美主义者。
陈寻当然知道自己动手了这次，实际上只要他愿意看，他能动手无数次，直到杀的与全世界为敌……然后再把全世界杀干净。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动手了这次，结果下次不动手，那将会显得他双标且虚伪。
但是……
“有缘就是有缘，没有就是没有，他们刚好和我有一些缘分。”
“况且，别人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那活着也太无趣了。”
“你要知道，我只是兴趣使然而已。”
……
？
这是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对上陈寻说的意思，听完陈寻一堆谜语人一样的发言后，李汗山心里懵逼之余反而涌上一丝不安。
紧接着，他就看到陈寻抬手，上前，挥掌，动作行云流水。
不大的巴掌迅速在他眼睛里放大，像是火星撞地球，霸道中仿佛带着滚滚大势。
少年动作凌厉迅速，像是伴随着九天罡风，无法匹敌的感觉在李汗山心底油然而生，也让他更加坚定了某个决定……
某个可能救他一命的决定。
李汗山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给自己配备几个觉醒者保镖，虽然他心里非常清楚，他现在的小弟们拦不住的敌人，自己配备几个未入阶的觉醒者是一点用都没有……
前面挨打挨的太快，脸上的痛也抵不过心里的屈辱感，以致于他竟然下意识忽略对方实际上对于超凡能力的运用，好像比普通入阶超凡者还强的多。
比他平时打交道的那些一阶超凡者，甚至自己那踏入二阶已久的哥哥还更有威慑力。
他从没见过有人的巴掌能够如此诠释什么叫作“刚猛霸道”“大威天龙”“从天而降”。
毫不带任何逻辑与规矩，直愣愣地就是如此将一切砸的稀巴烂。
如果这个巴掌不是落在自己的脸上，想必会更妙一些。
……
陈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级别，就像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超凡者是什么个分级法。
他只知道，单纯从能级来看，自己面前这些人都是臭鱼烂虾，围观群众里也是一潭死水，反而更远处一处茶楼的二楼，能够直接望到这里的一个窗口里倒是有些像样的能量波动。
而那股波动的主人也在向这里靠近，疑似向自己这里传递了什么讯息。
大概是不反对自己出手惩戒，但是希望不要闹大，更不要闹出人命？
似乎是和李汗山、或是他头上那位有旧的一批人。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陈寻无聊的想到，右掌已经在李汗山左脸抽出极响亮的一声，清脆如瓷珠落玉盘。
紧接着是第二巴掌，反手的骨节和上肢线条连成一条线，如连枝柳条一般甩了个脆响。
啪啪！！！
两声极为舒畅的脆响。
正所谓，一个巴掌鸣翠柳，两个巴掌上青天。
啪！
第三巴掌千秋雪……
啪！
第四巴掌……诶，怎么晕过去了？
陈寻看着脸颊肿起，随即脑袋一歪不省人事的李汗山，心里也不由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不是哥们，我还没用力呢，你怎么就晕过去了？
你一个身高九尺的铁塔大汉，社会混子，帮派选手，田城东区的地头蛇头目，结果没挨我几下就这么晕过去了？
你该不会是演我吧？？
ps:中间化用了绝句，大家小学都学过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