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魂夜·三
郎月白看着脸色铁青的杨三牧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小时候倒是听自己家里的长辈们说过杨三牧有点“神”,但是他从来也没见识过杨三牧到底“神”在何处。
因此,他听仁丹与杨三牧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倒是华花听了杨三牧的话,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三角梅的意思,是不是说门口站的是个鬼?是郎月白的姑父么?诶?三牧弟弟,你现在都能听到鬼说话了?”
杨三牧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他确实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情况下,清晰地听到了门口有东西在叫他们开门。
仁丹不知怎么的,她从刚才开始就感到一阵抑制不住的心慌。于是,仁丹死死地盯着门口那道粗盐障。她顿了一下,有些迟疑道:
“虽然不知道那棵树是怎么回事,但我总感觉,那棵树好像跟我们没什么联系,为什么它要追我们呢?
会不会,它是冲着郎月白的姑父来的?”
“郎月白的姑父?难不成因为今天是他姑父的头七,所以那棵树来陪他姑父?它们是一伙儿的?”
杨三牧看着仁丹,缓缓问道。
仁丹暂时也说不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她之所以会觉得郎月白的姑父和那棵奇怪的树有关,完全是凭借着过往经验产生的反应,并不是依靠理性分析得到的结论。
于是,她回看向杨三牧,问道:
“那株三角梅怎么说?它看清门口的人是什么样子了么?然后你再问问它,那棵树呢?是不是也已经到你家附近了?”
杨三牧点了点头,开始闭眼凝神倾听口门那株三角梅的回话。
只见他闭着眼睛歪头听了会儿,突然眉头一皱,睁开了眼。
“怎么说?”
郎月白第一个凑上来问道,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识杨三牧的神奇之处。
只见杨三牧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他带着不确定的语气缓缓道:
“三角梅说,没有看到外面有人,它是感觉到了有人的那种···嗯···感觉!反正它们植物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人和鬼都是那种感觉。
只不过能看到形象的是「人」,形象怪异或者没有形象的,就是「鬼」了。
因此,它刚才是感觉到了有「人」,不过这个「人」没有形象,它就也没办法说出这个「人」的样子,它只能肯定这个「人」是「鬼」。
有点绕,你们听懂了么?”
“是有点绕,不过我们是吓到了,不是吓傻了,这种程度还是能理解的。”
郎月白望着他,眯起眼睛有些臭屁道。
杨三牧听后轻咳一声,然后继续说:
“还有就是那棵树,三角梅说,它没看到什么奇怪的树,它只看见我们从小路上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们,但是其实我们背后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怎么可能?!”
华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我们都看见了,仁丹师傅也看见了啊!是她让我们跑的!”
仁丹望了华花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问题就在这儿。”
杨三牧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华花缓缓道:
“那三角梅说只有两种原因:
一、那棵树的能量远远在它之上,它完全没有能力感知到那棵树的一切存在形式。
二、那棵树根本就不存在,我们看到的,完全就是幻觉···”
“幻觉?集体幻觉么?”
郎月白不以为然道,他眉毛一挑对着仁丹说:
“我觉得就算像你说的,那树和我姑爹是一伙儿的那又怎样?反正我们今晚就要把那老东西打散了,就算他找一棵树来帮手,谅它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仁丹看着杨三牧与华花也投来了期待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骨渣捏紧了,轻声道:
“说的也是,趁现在还早,你们去睡一觉吧,等今天晚上到了,估计是要折腾一宿了。”
华花几人一听,相互对视一眼后谁都没有行动,倒不是他们不想睡。关键是此情此景,如果视线范围里面没了仁丹,他们三个肯定谁也不敢睡。
仁丹见状嘴角一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低声呵斥道:
“华花就不说了,亏你们两个还是大男人!
去!你俩一起,去楼上把枕头被子都拿下来,女孩子睡沙发,你们男的就在客厅打地铺好了。”
此言一出,杨三牧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他点点头准备跟着郎月白向楼上走去。但是郎月白似乎心有不甘,他自从遇到华花以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
先是让了几天床,后来又开始“梦游”,现在好不容易可以睡一会儿,结果还要打地铺。郎月白在心里暗暗不爽,他“哼”地跺了一下脚,嘴里嘟囔了一句“讨厌!”,这才心有不甘地跨步上了楼。
“我要是你,我就再找个阳刚点儿的。”
仁丹瞥了一眼郎月白上楼的背影,转头对着华花撇嘴说道。
华花刚想跟她澄清:郎月白还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就看见对面的仁丹突然看着她的身后瞪大了眼睛。
对于突发的不确定事件,华花已经积累了一些处理经验。见状,她没有乱动,也没有乱叫。只是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仁丹,她用口型无声地问着:
「我背后有什么?」
仁丹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杨三牧家的大门跟先前有点不一样了,但是她有一点点近视,这样的距离她还有些看不清到底是哪儿产生了变化。
于是,她没理会依旧用口型无声询问着什么的华花。仁丹先是试探性地迈了一小步,朝着杨三牧家的大门口走去。
“哎~仁丹师傅~你干嘛~~”
华花不敢远离她,只好跟在仁丹后面用气音小声地问。
仁丹没有降低音量,她向华花侧了侧脸,但是目光依然望着门口。她开口问向华花,道:
“你看门口是不是不一样了?”
华花闻言,也死死地盯着门口,她同样目不斜视地向着仁丹侧了侧脸,反问道:
“我不知道它先前是什么样的,它哪儿有问题?”
这也不怪华花看不出来,当时仁丹在设障的时候,华花跑岔了气,疼得连呼吸都匀不过来,自然也没看清仁丹是怎么布置的。
仁丹无奈,叹了口气补充道:
“就是门口,你看门口那儿不是有一道粗盐么?那些粗盐应该是肉粉色的,盐的颜色变没变?”
“哦?粉色?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喜马拉雅什么玫瑰盐的那种颜色么?仁丹师傅,看不出来你平时那么简朴,用的材料还是大手笔啊?”
华花随口感慨道,随后她定睛一看,有些踌躇地对着仁丹继续汇报道:
“这粉色···它好像分层了?有一部分粉盐变白了,像一条线。”
仁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怪异之处的所在,这粗盐可是仁丹特意加了朱砂粉一起淘的大粒盐。
如果遇到了邪祟,这特制的粗盐不仅可以用来阻挡邪祟的靠近,甚至还可以清除一部分邪祟身上的执念,从而使凶恶的邪祟变得没那么具有危害性。
但是一般来说,就算是遇到了厉害的邪祟,也不过只会让粗盐里的朱砂变黑,但是变白的情况仁丹还未曾听说。
因此,仁丹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她紧跑两步冲到了粗盐障前。
果然!仁丹发现对着大门那一侧的粗盐已经变成了面粉状。她不敢用手去摸,细看之下,她又发现那变成面粉状的粗盐已经快占据一半的粗盐障了。
仁丹心里一紧,害怕粗盐障在天亮前就被冲破。于是,她连忙从腰间掏出装粗盐的布口袋,开始加粗这道“摇摇欲坠”的粗盐障。
「不多了!」
就在仁丹感叹着,细心分配所剩不多的粗盐时,她的耳边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锐到破音的嘶鸣。
仁丹被吓了一跳,她刚扭头就发现惊叫之后的华花正跌坐在地上。
华花把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里,她发抖的同时,右手还哆哆嗦嗦地朝着大门口指。
仁丹知道华花虽然胆小,但一般的场面也不至于把她吓成这个样子。于是仁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粗盐,开始缓缓地扭头朝华花指的地方看去——
那是两扇紧闭的厚重白铁门,每扇门上面分别贴着卡通版的尉迟、秦琼两位门神。这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
「那就是上面了!」
仁丹定了定神,在抬头那一瞬间把手中的朱砂粗盐全部向着大门上方抛去。
就在仁丹抬头看向大门上方那一刻,那里还真探出了一张黝黑圆胖的脸!
那脸好似被倒挂一般呈现出一种头部充血的状态,因此那脸上的眼睛也显得微凸。而那本就微凸的眼睛又瞪大了看着仁丹,因此显得更凸了!
这一瞬间,仁丹的脑子已经完全放空了。杨三牧家这扇大门高度足有两米二。加上大门上方修来遮风挡雨的雨檐,这加起来起码是有个两米五左右的。
这样的高度,这个有着黑圆脑袋的男人还能探头过来瞪着她。
「郎月白的姑父是怎么办到的?」
在仁丹出神思考的下一个瞬间,她看见自己刚才抛的那把朱砂粗盐有些成功地砸在了那黑圆的脸上,但更多的朱砂粗盐由于已经达到了高度的极限,它们纷纷开始重新向着仁丹坠落。
华花也被一些朱砂粗盐砸到,但是她没有听到任何人说“没事了”之类的话,所以还不敢抬头,只是有偶会因为被粗盐碰到而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而那黑圆的脸在触碰到第一粒朱砂粗盐的瞬间便消失了,这漫天盐粒散落的场面让仁丹想起了她辍学前学的一篇课文。
课文中的人物用“撒盐空中差可拟”来形容雪景,当时仁丹还没见过撒盐的场面,所以她还觉得这人形容得真是巧妙。
现在她真的见到了,又觉得书中那人说得一点儿都不对。
就在仁丹分神时,听见了华花惨叫的郎月白率先冲了过来。他往院子里一看,见这两个女的,一个瑟瑟发抖地缩在地上,一个一动不动地抬头望天。
顿时,他的心跳都被吓停了一拍。
“仁丹不是中邪了吧?终究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
郎月白抓着一旁的杨三牧,小声问道。
“啊!郎哥!怎么了怎么了?我是真的害怕了,呜呜呜···”
听到了郎月白的声音,坐在地上一直没敢抬头的华花终于哭了出来,但是她还是没敢抬头。
郎月白和杨三牧对视了一眼,二人交换了眼神,一致认为:至少看华花的反应,她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郎月白缓缓移动自己的身体,开始贴着墙朝华花靠去。他想要在不惊动行为怪异的仁丹的情况下,把华花拉回来。
“一切都错了!”
突然,仁丹低头看向了正走得蹑手蹑脚的郎月白,没来由地开了口。
“我去!你给我内分泌都吓失调了!你有病啊?”
郎月白这一嗓子直接把华花从地上吓得站了起来,她泪眼婆娑地朝众人打量了一番,随后向站在客厅门口的郎月白跑去。
仁丹没理会郎月白,她的目光穿过郎月白,看向了客厅里的杨三牧,她问到:
“你问问三角梅,刚才在门外的,是什么?”
杨三牧闻言一愣,他没想到就过了这么一会儿,刚才门外居然又有东西了。
「看来门神不能买卡通版啊···」
杨三牧摇头感叹了一下,便闭眼仔细听了起来。
“呃···三角梅说刚才它本来都睡了,是花花姐姐突然惨叫一声把它吓醒了,它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就看了一眼是什么情况,结果就发现···”
“发现什么?”
郎月白凑上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杨三牧踌躇了一下缓缓开了口:
“发现了你们在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干什么,门外···门外根本没有东西。”
华花一愣,连忙说道:
“不可能!那里有个人!有个人突然出现在你家大门上面,把我吓死了!”
说着,华花抽了张纸,又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
仁丹在等杨三牧开口时,就已经蹲回了那道粗盐障的面前。此时她听杨三牧说完,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仁丹伸手,朝着那些变成面粉状的朱砂粗盐摸去。
结果不出仁丹所料,她感觉到的触感,是颗粒分明!
随后,仁丹缓缓站起身,望着已经开始泛白的天色,平静地吐出了几个字:
“是幻术。”
“幻术?”
华花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她略有不甘道:
“那张脸怎么说?仁丹师傅你没看见么?难道我们两个都出现同样的幻觉了么?”
仁丹又回忆了一次刚才朝着郎月白姑父撒盐的场景。她确信,那朱砂粗盐就是砸中了郎月白他姑父的。同时她也确信,粗盐击退郎月白他姑父时,没有烧出一点酸味儿。
“都去好好睡一觉吧。”
仁丹拍了拍手,边说边向杨三牧家的客厅走去。她在沙发上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后,扭头看着依旧呆呆立在院里的三人,补充道:
“今夜,会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