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倚天跨海斩巨鳌
地陷东南，天下波涛尽皆汹涌至此，冲毁家园，卷走百姓，人民困苦之至。哪更堪海中巨鳌时不时上岸吞人，巨口一张，顷刻间便能将几个成年人吞没…人民斗大水、保老幼、哭亲人、骂水火相争、祈天神降福…日日胆战心惊，哪得片刻安生！
且说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地曰阊门者，曾经最是稻米流油鱼蚕肥之处，如今洪泽汪洋，湮个稀烂，到处屋毁尸漂，哭号遍野。
几个壮年男子，组织着众人暂离陆地，以船为庐，以鱼为食，苟延残喘。有老人被鱼刺卡到喉咙，咳嗽不已，叫苦不迭；又有小孩哭闹着想吃米饭…男人暴躁地呵斥，女人则耐着性子照顾老人，安慰幼小，十分忙乱。
有时渔猎收获甚微，渔民不得已向海洋更深处去捕鱼，船只颠簸，老幼不堪其苦。男人们顾不得许多，为了谋食，只得忍痛冒险、奋力一搏。
这日，渔民们又驾着船向东海深处驶去，正在捕猎鱼虾，忽然感到海水剧烈晃动，几乎不曾把船掀翻。众人不知就里，拼力稳住船舵，急往回逃，谁知巨浪滔天，逆风竟将船只吹得不进反退，众人苦苦拼搏，很快筋疲力尽。正在绝望间，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的一切全是错觉。瞭望水手登高远眺，望见远处水面有几座小岛，便招呼众人前往小岛修整。众人已多日未曾登陆，听得前方有岛屿，莫不欢欣，鼓舞前进。
正值此时，耳畔忽听一声警告：作速回头要紧！
众人循声一望，只见水上一女子手持宝剑、踏波而来。
众人正自不解，那女子速度极快，已到了他们面前。众人视之，只见她不过十六七岁少女模样，面若银盆、珠开妙相；眼如水杏、慈慧清灵；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冰雕玉琢般、俨然神威色。
众人看着她立在水上而不沉，结结巴巴道：“这位姑、姑娘？你…”
“我乃风氏神女。方才巨鳌作浪欲食汝等。见我来了，便伪作幽灵岛，诱你众人。切莫前去。”
渔民听了惊疑不定。
此时她肩上发辫间钻出来一个小白人儿，大声道：“这就是娲皇。天上的破洞就是她补好的。如今来补地穿救人啦。”
渔民更加惊慌敬畏，回忆起五六十年前天上破洞的可怖情景，有的老人已经开始跪拜。有人壮着胆子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巨鳌上岸食人，于南海已造孽无数。如今见我于此，不敢上岸，只龟缩于壳中，假作幽灵岛以诱捕。我设法降服它，尔等且去远处躲避。”
众人唯唯，忙划着船往回走将老小安顿了。几个胆大的壮汉又折回来，不远不近地观望，窃窃议论着：
“她说的到底几分真假？”
“她真的是娲皇？”
“天破真是她补好的？”
“看着年纪也就跟咱们姑娘一般大。”
“话说回来，刚才那阵风浪确实确实来得出奇。”
“看她那踏海功夫就知必不是凡人…”
此时有个男子幽幽开口了：“我笃定她真的是娲皇。”
“老哥，我们素知你向来是沉稳靠谱、从不说谎的，可这件事，你怎么就笃定？”
“因为，我刚才看见她水下不是人脚，而是，一、条、龙、尾。”男子一字一顿地说。
众汉子面面相觑，不觉心里已信了九成九，忽然纷纷感奋起来：“娲皇下凡来救我们了！我们也不能闲着，我们也去帮忙！”
正在此时，看见风里希伸手招呼他们过去。
几个壮汉忙驾船前去：“娲皇有何吩咐？”
风里希一笑：“把尔等小船借我一用。”
“好说好说！”众人忙献上一艘小船，并不散去，围着她和宝瑈看。
有人悄悄观察她水下的“脚”，虽然她衣裙遮挡，但这些渔民素日连水中的小虾米都看得见，眼睛是极尖的，何况此刻有心探察，哪能瞒过，果见水下隐隐一条白色龙尾，从容微摆，故能稳立水上。
几人不禁唬得脚软，敬畏更甚，正要跪下痛哭，求她终结这水深火热之痛。风里希已察觉他们态度，抢先一步禁止他们出声：“休得高声。那巨鳌功力修炼已久，功力甚高。尔等莫要吵得它知道。”
众人只得稳住，又问：“娲皇有何打算？”
风里希道：“鳌壳坚硬，恐伤我宝剑。我这宝剑还有用处。如今只宜智取。”说着便唤宝瑈道：“宝瑈，如今正是用得着你处。你如今修得几分人样人气，能骗过那些巨鳌。你上小船，假扮渔民，引那巨鳌前来。待它从壳里出来，我便伺机将其斩杀。”
众渔民见她不过一副少女模样，却说着如此惊心动魄的诛杀之事，不禁也激发了几分血性豪气，凑上去说道：“我等日日同水打交道，水里功夫好，愿一同前去，兴许能用得上。”
风里希道：“不必，若突遭变故，恐难护尔等周全，反教我分心。”
众汉子恢复家园心切，涕泪交流，坚持着：“我等愿以死相博，终不成世代老死于风波之上！愿助娲皇，为子孙博得个未来——”
风里希见状，沉吟片刻，笑道：“也罢，尔等多准备几艘小船，多加小心，随机应变。切记，灵活机动，扰乱牵制巨鳌视线即可，切莫逞能。如战况失控，优先逃得性命要紧。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尔等。”
众人慨然应诺，热血贲张、心跳如鼓。
风里希便将宝瑈从发间取下，置于渔船上，宝瑈遇风化为常人大小。众渔民见此道法，愈发敬畏。
于是，宝瑈同众渔民一起，分散坐在几艘小船上，假装捕鱼捉虾。风里希收了龙尾，收敛神息，另乘了小舟，在旁伺机而动。
众人为了演得逼真，故意大声聊着人间生计大事小情。这个说：“日日在水上漂流，又没能过个好年！”那个说：“可不是吗！这泛滥的大水何时是个尽头！”“哎呦！前方游来一群鱼，大家撒网啊，嘿哟！……”一面假装抖搂着渔网，内心紧张自不必提。
那三只巨鳌闻着人肉香，早已馋得口水直流，只因之前发现了夹带着巨大杀气的神息，故此不得不龟缩。如今等了几天，发现无事，渐渐放松警惕。
一只小鳌悄悄伸出龟爪，偷偷伸出脑袋，瞪了二粒圆圆的龟眼，向宝瑈等的小船窥视，只见几个壮壮的人在上面，散发着肉香，又坐着一个雪白的人，细皮嫩肉，看起来似乎更加爽滑鲜美，忍不住咕咚一声，大大咽了一口口水。四肢开始悄悄向前划动。
另一只小鳌见了，不甘落后，也向前挤过去。
“放肆。”水中闷闷传来一声，气场十足，涟漪扩散。二小鳌吓得龟足乱蹬，不敢再争先，各自向两边闪去，给最大的那只鳌龟让出一条水路。
这就是鳌王。
它修炼已有上千年，龟壳隆起，状如穹隆；花纹灰绿，堪作图腾；龟足粗壮，状如峰柱；龟爪肥厚，威武雄壮。
它缓缓探头，动作极慢，却极威严，满头满颈皆是墨绿与古铜色的花纹，其中两条最宽的花纹从头部两侧延伸开去，恰如两条黛眉一般，下藏二只锐利的圆眼。
鳌王视线向那满船人肉一瞥，冷哼一声：“还不够本王塞牙缝的。”到底是王者，很有风范，腹中闷闷发声道：“那个白色的人类，归本王。其余的，你们分。”二小鳌听了，喜得四足乱蹬，海水登时一片颠簸。
风里希望见，面不改色，静静握紧倚天剑。
哪知鳌王十分狡诈，见二鳌忘乎所以，便将眼睛一瞪，不怒自威。
“嗯？”
二小鳌忙收敛动作，静待那水势平稳下来。
原来鳌龟因身形巨大，掉转困难，狩猎时从不激烈追赶，而是采取诱捕，或自水下悄悄接近，瞄准目标，力争一口擒获，如此便可节省许多力气。若惊了目标，使目标惊窜，便事倍功半，大大不利。
喜静不喜动，又擅吞吐，鳌龟寿命极长全凭于此，怎可妄动？
风里希良久不见鳌龟来袭，水面复归平静，心下犯疑。便将小舟移近宝瑈等，嘱咐道：“尔等小心。我现入水察探。”宝瑈担心地喊道：“风希！”风里希早已翻身入水，手上持剑，下半身化为一尾小小白色游龙，悄悄向前游去。
宝瑈在船上担忧焦躁不必细表。
风里希摆动龙尾沉潜水下，眼睛巡视着周遭动静，不错过一丝异常。
忽见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众鳌龟正在悄悄潜水而来，技艺极精，水面竟无一丝晃动。
风里希心道：“原来如此。鳌龟巨大如山却又悄无声息，一则惊，二则险，难怪渔民恐怖。”便藏了宝剑，将龙尾一摆，向旁边游去。
二小鳌早已看见，悄悄议论：
“那是什么？”
“一条白鱼吗？”
“还是水蛇？”
“或者是龙？”
“哎，它跑了。”
鳌王闷闷笑道：“不成气候的小物，见了本王自然要逃。”
众鳌继续悄无声息地逼近。眼看离着渔船越来越近了。
鳌王有智，早已辨识宝瑈皮肉鲜美，且又灵气充沛，非他人可比，故此对宝瑈志在必得。此等大补美食，不宜咬碎，而要囫囵吞下。想想那一身爽滑嫩肉，随着滋溜一声，从喉头滑下的瞬间，该是多么令鳌满足…
越是离近，越是安静。
安静到几乎停止呼吸。
众鳌又潜伏良久，见无异状，鳌王示意二小鳌待命，待自己先去轻轻衔来宝瑈，在舌尖滚动把玩一番…二小鳌再一拥而上，分食众人——这便是三鳌的作战计划。
鳌王两眼瞄准宝瑈，缓缓滑动四肢，缓到水波不兴。
逼近，再逼近。
安静异常。
进入了狩猎范围。
确认无误。
鳌王猛地伸长脖子，向着宝瑈袭击而去，稳、准、狠！
哗啦一阵巨响。小船顿时迎来一阵暴风雨，在水面上剧烈颠簸，立马倾覆。众渔人哪见过如此巨大的怪兽，登时吓得惊叫连连，骨软筋麻。亏得自幼水性好，又有胆色略壮的，忙着互相就应，在水里扑腾着四散奔逃，分散着众鳌的视线。
宝瑈直向水中坠去，鳌王大口一张，去衔宝瑈，只见那宝瑈在水里飞快的移动。鳌王诧异：据它所见，宝瑈四肢动作，明显不擅游水，为何能在水里移动如此之快，倒像被什么拉着一样？
眼见宝瑈又被拉上水面，鳌王闷闷笑道：“跑得了么？”
再度伸长脖子，去叼宝瑈。
宝瑈耳畔“通”地一声，巨浪作响，身躯越发升高，鳌王先往后缩，蓄力，又猛地伸长，向上一探！
得手了！鳌王正自暗喜，水中突然钻出一条巨大的白龙，趁鳌王伸长龟颈捉宝瑈的刹那，奋力将手中宝剑向前一掷，宝剑咻咻咻翻滚着飞出，夹杂着凛冽的剑气，直斩鳌王咽喉！
这白色巨龙便是娲皇法相，因要水战，故现以龙形。一面抓握着宝瑈“钓取”鳌王，一面又要飞剑斩巨鳌，一面又要留心众渔民安危，精神高度集中，英姿神勇，三事同时，一气呵成。
鳌王此时龟颈伸得老长，收缩不及，早已被倚天神剑斩个正着。
顷刻间，鳌头滚落海中，血水将大海染红。唯有其四肢还在不甘心地蹬动，腹腔发出绝望的怒吼：“是何人…”
千年神力，终有余威。鳌王还在张着鳌口，绝望乱咬，水波訇訇。
鳌躯侧翻，乱扭乱转，意欲将洪水巨浪掀上陆地，冲毁数百里，以泄其愤恨！
风里希见其残势依旧如此猖狂，忙将爪中宝瑈放入渔民群中，龙尾一摆，将宝瑈并众人推向岸边。而自己用龙身紧紧绞住鳌王之身，不容它翻江倒海。鳌王的四肢还在乱挣，腹腔吼叫着：“放开我……还我头来……”
风里希哪容它猖獗，凝聚全身之力，缠绕禁锢着它。
原来鳌王背壳上有十几片突起的盾片，像十几座小山一样连绵起伏，又像刺甲剑戟，呈纵横三排排列，背甲边缘又有无数锯齿状的突起。
风里希以龙身紧紧缠绕它时，纵有龙鳞，却依然挡不住这些“剑戟”深深划伤她身躯。一时伤口遍布，白龙浴血，与鳌王之血混融，海水染红，令人触目惊心。
风里希疼痛，但仍紧紧绞住鳌王尸身，阻止它最后的蠢动。
两只小鳌意图接近以助战，不料白色巨龙前爪猛然挥动倚天神剑，瞬间在海水中劈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将两只小鳌隔绝开来。二小鳌于波涛汹涌中翻滚不定，生怕头颅被神剑斩落，只得缩进壳中，暂避锋芒。
神志与躯体的剥离，致使鳌王的挣扎愈发微弱。它巨大的鳌头缓缓向深海沉沦，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鳌身也慢慢变得安静，在海中载沉载浮。
风里希将鳌王彻底制服，神力虽大耗，但仍运着神息，勉力维持其法相。巨龙之身盘踞海面，威震四方，海中众兽皆为之震慑，莫敢不从。
风里希以浩渺神音穿透波涛，警示二小鳌：“汝等速归深海，切莫再行祸乱，恣意食人。否则，鳌王之今日，即为汝等之明日，以此为鉴，下不为例！”
二小鳌目睹鳌王彻底陨落，早已惊得呆了，吓得龟足发软。良久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蹬动龟足，向后退去。
其中一只小鳌在逃窜前仍不忘撂下狠话，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我表哥来收拾你！定要为大王报仇雪恨——”说罢，便屁滚尿流地朝着深海方向逃去，身后留下一串串慌乱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