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楼

    江南某个镇子上。

    “公子，我们回来了。”撩开门帘走进屋内的墨竹兴奋地举起手里提篮，“您看，我们今天钓到了那么大的鱼，晚上可以加餐了。”

    正在桌前拨弄算盘的顾明棠闻言抬起头，看着篮子里还在跳动的那尾鱼温婉一笑:“好哦。那到时候就切开来分段处理，一部分清蒸一部分煲汤，再留一部分红烧，嗯……”

    顾明棠歪着头考虑了一下凌玉霄的口味:“殿下似乎喜欢辛辣口味的……”

    司棋和侍书对望了一眼，开口道:“要不……按照之前干锅美人骨的处理方式来烹饪？”

    一提到干锅美人骨，屋里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跟着吞咽了一下。

    当时美人骨伏诛那会已是强弩之末，被英霞用火鞭轻轻松松打了个稀巴烂。那骨头七零八落碎了一地，全变成骨粉了，让本想收集食材的凌玉霄颇为肉疼。好在那天晚上入侵寝宫时，这妖物被她以雷术切下了半截身子，总算还不至于一无所获。

    美人骨性情残暴，但其躯体拔除妖气后却能作为不错的食材使用，当然也很有营养。夜袭眠月轩那日妖物似乎是冲着顾明棠来的，凌玉霄在这方面睚眦必报，自不会轻易放过。想对她的夫郎动手，还吓到了他，就得用自己的骨头来给他补身体。

    至于顾明棠到底是不是真的被妖物吓到，不得而知，但他倒是很开心地接受了凌玉霄的好意。

    凌玉霄和顾明棠对下人向来宽和，于是烹饪的那天，楼里所有人都尝到了干锅美人骨的滋味。麻辣鲜香，爽脆可口，众人一时忘了这东西原本出自妖物之身，个个捧着碗大快朵颐。墨竹自不用说，平日里沉稳的司棋和侍书都没忍住多夹了几块，连一向寡言的夜隐，眼中也微微流露出惊艳之色。

    可惜了，食材就那么一点，一晚上的功夫就被吃得精光，令众人遗憾不已。

    “公子盘账辛苦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剩下的让奴才们来整理就好。”司棋敏锐地注意到顾明棠下意识揉着太阳穴，关切道。

    凌玉霄素来喜静，也不喜欢太多人留在身边，是以这次离京回江南时只带了自己的心腹。随侍的人里除去他和侍书、墨竹以外，就只有叶隐和清风跟着一起回来。

    原本光这么些人也应付得过来，偏偏他们公子说着想听听更多人的故事，顺便看看能不能收集些流传在小巷子里的妖鬼传说，撺掇着四殿下说想开个小饭馆。

    他们几个下人怕公子累着，一开始是不太想同意这事的。可是顾明棠却表示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到别的地方居住，就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如果一切都和以往毫无两样，未免也有些无聊。

    “再说，殿下用的食材里有许多稀罕之物，除了普通的食客以外，有时也会意外吸引到其他特殊的客人……臣侍对他们的故事很有兴趣，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虽是问询的语气，但说出这句话时顾明棠心下笃定，凌玉霄肯定会为此心动。果然他家殿下什么也没说，点头就允了。

    如此，这坐落在江南水乡的小饭馆就此开幕，取名叫三生楼。顾明棠曾好奇过名字的来源，凌玉霄顺口道:“我与你相遇，三生有幸。”

    顾明棠面生红霞，低头慢慢地剥着葡萄用以掩饰。

    因为人手偏少的缘故，它的规模并不大，以防下人忙不过来。凌玉霄也没有招人的打算，毕竟楼里的很多食材都是稀罕之物，难保不会遇到手脚不干净的人，或是居心叵测想要潜入楼里的妖物。

    三生楼地处位置并不在大街两旁，甚至算得上有些偏僻。但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楼内的食材新鲜味美，价格公道，总有人愿意欣然来往。再加上有时会出现颇为珍稀的食材，更有喜欢尝鲜的人经常会专程过来碰碰运气。

    说来碰运气，是因为三生楼不提供点单服务。因为大部分食材资源吃紧，通常是当天有什么食材，就推出什么招牌菜。

    珍稀食材更是如此，可能十天半月都难得见一回——其实这很正常，灵田里出产的东西毕竟需要生长时间，就算有那个心思也没办法真的天天提供。

    当然，那些极其珍贵的食材，比如美人骨这种十分难得的东西，凌玉霄是不会放上菜单的。她自己都尤嫌不够，怎么可能舍得当菜品卖出去。

    如此平平静静地度过了月余，生活倒意外地过得很是充实。尤其是自小养在深闺几乎足不出户的顾明棠，和一直服侍顾明棠的墨竹。

    毕竟两人以前只在话本子里见到过对京城以外地形的描述，可真正身临其境时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感觉。墨竹的欣喜溢于言表，顾明棠养气能力极佳，面上虽不显露，心底里到底也是欢喜的。

    所以在司棋劝他休息的时候，顾明棠其实没觉得自己有多累，但想想也快到了饭点时间，得去厨房提前准备起来了。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放下账本和算盘:“那好吧，就麻烦你和侍书了，我去后面看看。”

    “公子……”墨竹一脸向往地看着他，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我也可以”。顾明棠浅笑着摇摇头，颇为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是跟你两位哥哥好好学学吧，别到时候记错了账，害得殿下吃亏。”

    司棋和侍书从小就跟在叶言这种青楼老板身边做事，这么些工作当然能胜任，墨竹就不一样了。这孩子这么些年一直陪着自己，锦衣玉食地养在深闺，做的基本都是贴身伺候的事情，正儿八经地下厨都没有过几次。

    眼下墨竹进展到能进厨房帮忙，完全是被司棋和侍书慢慢培养出来的，至于其他的事，都还离他远得很。

    顾明棠刚准备去后头看看，他家殿下是不是又去捣鼓灵田里那些奇花异卉了，没待转身却听见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夹杂着一个略显疲惫的嗓音:

    “请问——今天还营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