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真凶是?
“早就应该请你来家坐坐的,一直也没有得空,妹妹别见怪。”
林繁星温柔地朝毓姝伸出手,毓姝笑着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两个人双双在沙发的一角叙话。
“怎么会,今天不请自来,是我叨扰了。”
“叨扰什么,不提咱们两家世交的交情,光说你与三弟就……”
“嫂子。”
毓姝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林繁星准备说下去的话:“世兄这么着急将乔探长与我表哥请来,不如我们先说案子,咱们叙旧话放后再说。”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
林繁星从善如流地揭过了这一茬儿,抬头看向傅明义。
乔楚生舒展地靠在沙发座椅靠背上,等着傅家的人先开口。
傅明义还在思考该如何开口时,傅明礼就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乔探长,我要求重新调查我父亲的死因。”
“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乔楚生忍着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礼貌性看向傅明义:“结案是傅大少爷首肯过的。”
“当然。”傅明义坦然地承认了。“当时匆匆结案是我决定的。”
“说出来也不怕乔探长笑话。”傅明义矜持地笑笑,“父亲刚出事时,上海局势太过混乱,为了自保只能出此下策,影响了乔探长的判断,真的很抱歉。”
“不过作为儿子,我们当然希望能够严惩凶手,还父亲一个公道。”
“乔探长可以理解吧。”
“理解。”乔楚生不在意地笑笑,但他话锋一转,“我倒没什么,不在乎多查一个案子少查一个案子,但既然穿着这身皮,就得维护司法公正,您说是吧。不能今天你想结案就结案,明天他想翻案又翻案。”
傅明义道:“自然。”
他朝旁边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捧上了一个小匣子,在乔楚生面前打开。
匣子里是整整齐齐码好的十条小黄鱼。
“不会让乔探长白辛苦,我的一点心意,权当是我请底下兄弟们喝茶了。
对于父亲的案子,我们没有新的线索,但是傅某听说过路先生和乔探长的能力,想必就算现在重新调查,两位也一定能顺利找出凶手。”
乔楚生意外地挑了下眉毛,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他倒是也没想拒绝,反正都要将这个案子了结,但就这样答应了又怕傅家得意,以后平白就短了傅家一截。
路垚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他盯着那匣子黄金,眼睛都要冒光。饶有兴致地搓了搓手,站起身一个跨步到管家面前,抢过匣子。
“好说好说,给我就好,我替他拿着。”
“路三土!”乔楚生见怪不怪,白幼宁觉得他丢人,朝傅明义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然后上前去拉路垚。
路垚从匣子里拿出一块小黄鱼,放到光线中端详,和扑过来的白幼宁对打。
“那可能就要麻烦路先生从头查起了。”
傅明义笑呵呵地对着路垚说,眼睛却是看着乔楚生。
“这倒不必。”路垚收起金条,和乔楚生对视了一眼。得到乔楚生的首肯,路垚说道:“其实我们已经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了。”
“你知道?”
一时间傅家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路垚挑眉:“其实傅大少爷也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
傅明义微笑并不承认:“您怎么会这么说呢,如果我知道凶手是谁,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来请先生查案。”
“那当然是……”路垚卖了一个关子,“因为傅二少爷了。”
“什么意思。”
“您本以为可以粉饰太平,结果却发现先夫人留给二少爷的势力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庞大。如果不能给二少爷一个满意的答复,傅家会从内部分崩离析,到时候就不是丢面子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被人叫破心中的秘密,傅明义表情都不带变的:“路先生想多了,我怎么会这么做。”
傅明礼却等不及了,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问:“凶手到底是谁?”
路垚伸出手掌,朝着傅太太汪雪竹的方向示意,又转向管家。
“喏,就是,傅太太和管家喽。”
路垚的话一出,傅家的客厅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汪雪竹的脸瞬间白了,她失态地喊出声,脖子上的珍珠套链随着她的动作乱晃。
“你胡说,我没有。”
傅明义有些惊讶。
他精致严密的脸上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路先生搞错了吧,周叔从父辈起就一直在我家,怎么可能伙同汪氏谋害我爹。”
“是啊,路先生,您搞错了吧。就像大少爷说的一样,我就是在傅家出生的,从小跟老爷一起长大,谁背叛老爷我也不可能背叛老爷啊。”周管家也赶紧为自己辩解。
“因为你有一个不得不背叛的理由,但这个理由是什么,我一会再说。”
路垚话锋一转,拉着长声的“诶”了一声:“傅大少爷,听起来您好像更在乎管家是不是凶手。而且您说什么,伙同汪氏?这更像是,您已经确定了傅太太的罪行。那您刚才怎么说,不清楚谁是凶手呢。”
“您别这么看着我呀。”路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避开傅明义冷下来的目光,“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我回答一下您刚才的问题,您刚才问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请我来查案。我想,除了要给傅二少爷一个交代以外,您还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来除掉傅太太。”
傅明义漫不经心地笑笑,却双手抱臂,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靠在沙发椅背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您本打算让傅太太死于病故的。”
“很显然,计划失败了。”
“您不用着急反驳我。”见傅明义又要开口,路垚摆手,“是不是的,这个您心里清楚就好。”
这次傅明义沉默了,可他的沉默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席卷了整个傅家。
“不,我,我母亲不是,不是凶手。”
傅明秀“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捏白的指尖揉搓着制服裙的一角,结巴地替汪雪竹辩白。
“你凭什么说,说我母亲是凶手,明明是姨娘……”
穗心猛地抬起头,嘴唇嗫喏半晌,最终垂下了头。
“傅明秀。”傅明义出声呵斥,“路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这是你对客人该有的态度吗。”
他的语气冷淡,好像在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在他心里,傅家最没用的就是傅明秀这个妹妹了,被同样小家子气的继母养的畏畏缩缩,遇到一点事情就恨不得缩到角落里。
他甚至抽出一点精力,将眼神瞟向毓姝。
这才是标准的大家族小姐的样子。
“大哥。”傅明秀几乎快要哭出来,泪水瞬间涌入眼眶。
“是啊,明秀,听路先生把话说完啊。”
傅明礼也接了话,他的语气更加平淡。不知道是不是毓姝看错了,她好似在傅明礼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光。
光?
毓姝觉得从她进门开始,傅家的所有人里,只有傅明礼的表现最有意思。
除了那一闪而过,不知真假的光。
傅明礼的惊愕几乎浑然天成,在路垚提出凶手是汪雪竹与管家时,他的惊愕中夹杂着震惊与不可置信,继而转为犹疑,又进阶成为一闪而过的愤怒,紧接着便是理智回笼之后长久难以抑制的平静。
就好像,他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汪雪竹是凶手一样。
如果这个消息不是毓姝让乔楚生传出去的话,她大概真的会相信,傅明礼就是傅家污泥滩中,唯一的一朵小白莲了。
但可惜,在傅明义掌控全局的淡然下,傅明礼的故作聪明便有些可笑了。
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是说,想撇清什么。
毓姝一时间也没有想明白,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拽了下乔楚生的衣袖,在看热闹的乔楚生便收了神。
他倾斜肩膀,将耳朵靠近毓姝。
他的动作太过明显,以至于毓姝顾忌地环视了一圈。傅家的人都在紧张地看着路垚,生怕他下一秒说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话,毓姝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掌掩面。
细长的食指指尖搭在鼻尖,拇指内折,倾斜的素手温柔地折成一道弧线,不多不少,恰好挡住她沾满口脂的唇。
她悄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乔楚生说:“傅明礼有些不对劲。”
乔楚生扫了傅明礼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妥当,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交给我吧,我盯着他。”
正要继续看热闹,乔楚生的视线却不自觉地就落到毓姝柔软的手上,于是目光升温,躁动的内心跃跃欲试。
乔楚生心想,前两次牵手光顾着紧张了,都没好好感受过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的目光如炬,宛如实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又去看毓姝,征询她的同意。
毓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过去,刚好撞进乔楚生带着欲望的眼睛里,她猝不及防地红了脸,警告地瞪了乔楚生一眼。
这一瞪对乔楚生来说丝毫没有杀伤力,他甚至将这一瞪理解为调情。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乔楚生几乎想立刻就亲上去。
他的嘴角大张,快要咧到耳朵后面。
在这么紧张的氛围内,尽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也不得不被他的笑吸引了注意力。
傅明义有些不悦,他没看到乔楚生和毓姝的互动。先入为主地认为,乔楚生的笑是在讽刺傅明秀的失礼,或者傅家兄弟阋墙,自认为乔楚生太过放肆,不顾他的脸面。
傅明义甚至进一步想到,乔楚生对傅家的不敬也许是青龙帮的白启礼授意的。可白启礼绝对没有这个资本,他背后可能正站了哪个盼着傅家倒台的宿敌。
于是忍不住出声:“乔探长,您在笑什么。”
“哦抱歉。”乔楚生回神解释,“刚才有点走神,您别见怪。”
傅明义明显不信,乔楚生略微想了想,道:“不瞒您说,过年的时候谈了一个女朋友,一不留神就……真的不好意思。”
“是吗,乔探长人中龙凤,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这个理由虽然依旧不合时宜,但是傅明义明显被取悦了,“到时候摆酒傅某一定得去喝一杯。”
乔楚生舔了舔上唇,意味深长地笑了,利索地点了头:“一定,到时候我亲自来给您送请帖。”
“还是先说回案情吧。”
乔楚生和傅明义的对话听得毓姝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他就提前说了两人关系。她不怕傅家,傅家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可乔楚生还是要在上海混的,堪堪出言打断。
“表哥?”
路垚玩味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流转,摊开手:“我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
毓姝瞬间眼风凌厉,投去带有杀气的视线,路垚顺滑改口:“哎呀有点累了,咱们还是说回案子吧,这样我们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我可以继续说吧,傅大少爷。”
“当然。”傅明义点头。
傅明秀还想再说什么,一直沉默的傅明轩站了起来将她按回了原位。
他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母亲,汪雪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他想安抚母亲的不安,可最终,他什么都没做。
就连傅明轩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是该无条件地相信母亲不是他们口中说的凶手,还是应该作为父亲的儿子,声泪俱下地质问母亲为什么要杀害父亲。
他什么都没办法做。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甚至明白,这个悲剧的发生到底源于什么,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傅明秀揽在怀里,给她一点安慰,然后两个人相互依偎。等待探案顾问为母亲确定罪名,等待着刚继位的傅家大家长,他的亲大哥对他们母子三人进行最终的审判。
现在他确实,一无所有了。
路垚遗憾地一点头。
“首先,经过法医验尸,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晚上的六点到七点之间,而这个时间刚好是你们晚饭过后。在这个时间里,傅家并没有外人出入,那么凶手只能在你们之间。”
路垚用手掌指了傅家所有人。
“可当时家里还有下人在。”傅明礼接话道。
“这个可能已经被排除了。”
“怎么说?”
“我这个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路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动脑子就特别的饿,所以,那天在审讯之前,我很冒昧地看了一眼你家的厨房。”
“什么都没有。”
“这能代表什么?”傅明礼不明就里。
路垚示意他少安毋躁:“这能说明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