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豪赌
“我”乔楚生摊开手，颇有些无奈的张了张嘴，然后抿了起来。他的舌头抵着牙齿，眼睛抬起又落下，最后将视线集中在客厅桌子的一个角上。他提着劲儿将闷在胸口的郁气慢慢疏散，不让坐在对面的人看出一丝他的狼狈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这段缘分中，乔楚生输的心甘情愿，输的一败涂地。如果将感情比作赌博，一开始，乔楚生就把他的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
“我叫乔楚生，名字是真的，姓也是真的。”
毓姝看着他，不说话。
乔楚生等着她的下文，没人答，他疑惑抬起了头。毓姝笑笑，略过了这一茬儿。她骗了他，是要给一个交代的，但现在，毓姝认为没有必要。
佣人有序的从左右端上了夜宵，摆放好碗筷，沏了茶，又用水晶托盘奉上几碟子茶果，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这都是寻常的佣人不具备的素质，非世家大族以百年为单位的培养才能孕育出的井然有序。
白幼宁看得兴奋，几乎想拿相机拍下来。
她道：“你家佣人从哪儿找的，回头也给我介绍一个呗。”
毓姝淡笑着，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现在我们来说一些正事吧。”
“我在跟你说话。”白幼宁不可置信的“哈”了一声，觉得毓姝太没礼貌。她还要再说，路垚诈尸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然后从桌上端起一碗面条塞到她的手里。
青花瓷的浅口大碗落到白幼宁手上，沉重的质感差点让她摔了碗。她不知道路垚什么意思，小声质问：“你发什么疯？”
路垚凑到她耳边：“我会让她给你道歉，但不是现在，你就当帮我个忙，拜托。”
那边毓姝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的眉眼官司，自顾自的说道：“所有的事情大概要从半年前说起。”
乔楚生坐直了身子。
“在表哥的结婚电报传回北平之前，在京的各家就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原因是二表姐跟我哥哥借了五万直隶士兵，准备杀到上海来。一为，把表哥带离上海，二为，把表哥身边的障碍全部都清除掉。然而，在准备出发的那天晚上。江浙局势突变，无奈之下，我哥只能先挥兵南下。这才让表哥有机会从上海逃跑，没有五万持枪士兵，表姐没有可用的人，凭她带的那点人，无法硬碰硬，才不得不承认了表哥与黑帮婚事。”
“以上，是全部的起因。恕我直言，你们应该感谢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发生的变故，不然恐怕今天你们也无法坐在这儿了。”
“你吓唬谁呢。”白幼宁完全不信，气的站了起来，她自以为无所不能，“之前你们带不走三土，以后也不可能带走他。”
毓姝优雅的翻了下眼皮，轻蔑地问道：“白小姐，青龙帮自雍正年间建立，传承二百余年，早期帮众多为漕运河工。乃至白老爷子接手帮主之位，才在上海逐渐成了气候。请问，你知不知道青龙帮最鼎盛时期，有多少帮众？手中的武器有哪些？他们其中有多少是打手，多少人会用火器，多少人绝对忠心？”
白幼宁下意识地想回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来。她向来看不上她爹做的事情，又从哪儿知道呢？
毓姝嗤笑一声，给了路垚一个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然后准备继续说。
“青帮最鼎盛时期是在民国十年左右，帮众约两万，打手五千，武器多为刀和斧子，步枪”乔楚生停顿了一下，没说。
毓姝意外于乔楚生的接话，但她没反驳，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
“那你知道我们直隶军系一共多少士兵吗？”毓姝没等他答，自顾答道，“五十万。”
“十八个师和十八个混成旅。”
“就算上海黑帮都同气连枝好了，杜月笙、张啸林加到一起去。白小姐，请你告诉我，你认为你们能撑多久。”
“靠乔楚生肉搏吗？他有几条命？”
毓姝简直要笑了，她笑着笑着，忽然心底涌上不甘，这股不甘冲到眼眶，她的眼中瞬间蓄满泪水。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毓姝猝不及防，她赶紧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功夫拭掉水花。
“没用的，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沉默了半晌的路垚艰难地扯开嘴，难看的笑了一下：“尼楚贺说的对，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姐当时还是顾忌了一点我的想法，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顾”
“所以，老乔。”路垚用一种心疼又沉重的目光看向乔楚生，“我最后再问一遍，你确定吗？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失败了，代价就是万劫不复。”
“我确定啊。”
客厅的氛围越发沉重，乔楚生却好似感受不到一样，他越来越放松，连眉眼和面部肌肉都松弛下来，他也学着路垚，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如果这是一场豪赌，那想赢的人总要押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我乔楚生什么都没有，唯独就还有这一条命值点钱，我就赌这条命了。成与不成，我都认。”
白幼宁明显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用命做赌注？”
没人回答，乔楚生紧跟着问：“难道你怕了？”
“我当然怕。”路垚的心快要跳出来，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我怕我的决定害死你，什么都不做，至少至少你还在。除非疾病与意外，我们都有退路，大不了就是被家里抓回去，关上一辈子，可你没有，乔楚生我真的拿你当最好的朋友。”
“可我不甘心。”
乔楚生笑着：“我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了。”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幼宁不停地问。这回，毓姝终于回答她。
“让乔楚生成为军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