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睡了
01
何钧平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次发作身体疼痛难忍，变得越来越嗜睡，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一早，张钧安一如往常准备好早餐，站在何钧平床边怎么叫也没有叫醒他。
这让张钧安陷入极度恐慌之中，不得不火速驱车将何钧平送到市中心医院。
急诊室的医生发现何钧平处于昏迷状态，在看过他的诊断书后，摇摇头，告诉张钧安做好心理准备……
“小安……”何钧平鼻子里插着吸氧管，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张钧安的目光一刻也不敢从何钧平脸上移开，紧紧握着他的手，生怕他下一秒会凭空消失。
何钧平看见张钧安脸上的泪痕，心疼地想帮他擦掉，但是却使不出力气，抬不起手，只能愧疚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是……我好害怕……好害怕……”张钧安颤抖的声音承认了他的恐惧和软弱，眼泪簌簌地从眼中涌出，他又赶忙低下头，不想让何钧平看见。
“小安……我们回家吧……医院……太冷了……”
“好……”
何钧平无论说什么，张钧安都会无条件服从，他办好出院手续，准备带何钧平回家。
他推来轮椅，抱起何钧平的一瞬间才发现，他轻得宛如一堆骨头，好像只要一松手就会散落一地……
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他已经这么瘦了……张钧安心里充满自责。
他动作轻柔地帮何钧平戴好帽子，拿出一件很长很厚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轻声说：“送你来医院的时候出门太急，担心你冷就抓来这件衣服给你披上了……如果热就告诉我，不过现在秋深露重，应该也不会太热……”
何钧平整个人陷在厚厚的衣服里，被紧紧裹住，但他并不觉得热，反而说声：“冷……”
张钧安马上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好，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腿上：“等上车给你开暖风。”
说完，推着他快步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张钧安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观察何钧平的举动。只见何钧平因为身体不适而眉头紧锁，眼睛时而张开，时而闭上。
直到他看见大海后，神色逐渐趋于平静。
到了家门口，张钧安抱起何钧平坐上轮椅，刚要进屋，却被何钧平拦住。
“小安……我觉得我现在精神好多了，带我去看看海吧……”
“进屋休息一会儿再出来吧……”张钧安担心他坐车太累。
何钧平摇摇头，喃喃低语：“别进去了……不想给房东添麻烦……”
张钧安表情僵住，双手紧紧握住轮椅把手，不再作声，推着何钧平到离海不远的休息区，找个无人的位置坐下。
秋高气爽，伴着海风又有些发凉，海边人不多，海浪一下下拍打岸边，声音透着孤寂。
何钧平靠在张钧安的胸前，双眼直直地望向大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
“人在数日子过的时候……总觉得人生漫长……可当站在终点，回头看……却又感慨时光匆匆……小安，对不起……很遗憾我看不见你变老的样子了……”
何钧平气息沉重，泪水从眼角滴落：“你要好好活着……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来……见我……那时我……就能看到了……”
“你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张钧安见何钧平呼吸变得微弱又急促，连忙将他抱紧，让他枕在自己的胸膛。
何钧平努力睁眼想再看看张钧安的脸，可双眼却逐渐模糊。一瞬间他眼前出现一道光，仿佛回到儿时，他的爸爸妈妈笑着向他挥手。
这就是人们说的临死前出现的幻觉吧……何钧平重重吐出一口气。
“我看到……爸爸妈妈来接我了……就像小时候在你家玩……他们来接我回家……可是……我舍不得走……还想……和你再待一会儿……”何钧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弱到几乎被海浪声掩盖。
“小安……我好困……为我数数吧……”
“好……1——2——3——4……”
张钧安的声音呜咽颤抖，每数出一个数字都如同尖针钻进他的心。
何钧平轻轻地勾起嘴角，慢慢闭上眼睛，突然头一歪，沉进张钧安的怀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张钧安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深渊，他紧紧抱住何钧平还残存一点余热的身体，低声抽泣。
“皮皮，我还没数完……你怎么就睡着了……”
02
何钧平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张钧安只通知了父母和刘琪来参加遗体告别。
刘芳梅得知此事，受不了打击差点晕过去。
在殡仪馆，她看见张钧安痛斥他为什么要瞒着他们，为此张横狠狠给了张钧安一巴掌。
幸亏刘琪出面劝说，张钧安才避免这顿训斥。
遗体告别仪式开始，荧幕上显示出那张何钧平笑得很幸福的照片。
当何钧平的遗体被推出来时，刘芳梅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孩子啊，你是受了多大的罪，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刘芳梅悲伤得泣不成声，张横和刘琪也跟着失声痛哭起来，唯独张钧安异常平静。
他望向躺在那里干瘪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的何钧平，除了胸口像被压住之外，竟感觉不到一点儿悲痛。
就好像是从前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上学，反正迟早会在教室里见面，这有什么值得难过的？
他只是先出门罢了。
瞧见张钧安目不转睛发呆的样子，刘琪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小叔，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哭什么……”张钧安冷冷地说。
告别仪式结束，主持人请家属去隔壁等待遗体火化。
张钧安通过外放电视，眼睁睁地看着何钧平被推进炉里，等推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堆灰烬，随后被工作人员扫走……
“这是在做什么？把他还给我！”张钧安顿时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吼着，在大厅里横冲直撞，张横冲上前一把将他制伏，按在休息椅上。所有人都离得远远的，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冷静点！”张横大声怒斥，威慑力镇住张钧安，这才让他停下挣扎。
他逐渐恢复理智，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全是泪水……